22.
此时是下午五点钟。——窗外的太阳斜照在墙壁上，将整面墙都烤得发烫。而墙面上的平开窗正大大地敞开着忘了关，窗帘也没拉。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暴晒着地板，空调待机的房间因此变成了一个蒸笼，就算这位青年光着上半身趴在床铺上睡觉也被热得浑身冒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匠海本来在做梦，梦里的他居然以曾经的少年模样坐在教室里和一群毛绒绒的兔子一起上课。一位身材高挑的教师右手拿着课本，左手握着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书写题目。
教室里很热，热得像下午两点钟的新宿街头。匠海恨不得把手里的课本扔出去，然后冲到教室最前面把头顶的中央空调打开，直接把温度调到最低，然后抄起讲台旁边的水盆整个儿扣在脑袋上。——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因为他意识里还未完全休眠的部分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上学的，更别说是和兔子一起，这是个梦。既然是梦，那就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为所欲为。——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把教室拆了或是脱个一/丝/不/挂。
匠海想着，末了看了一眼还站在教室前方的“老师”。
就算刚才是背对着的，青年也认得出来这头漆黑的长发和那顶看着就让他浑身冒汗的针织帽。——后者转身看着他，墨绿色的眼里还带着笑意，末了放下手里的课本和粉笔，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下一秒匠海梦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抽了抽嘴角，冲着对方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搞行为艺术？”，接着十分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可耳边的来电声却越来越响，直到他脱离那个梦境，像是坐了一趟海盗船一般，天旋地转。
匠海伸手抹了一把脸，懒洋洋地把自己翻了个面，盯着天花板脑袋放空。——此时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他都不想接，反正就当没听见，不去理会一会儿就不响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了几秒，枕头下面的手机终于重归平静。青年趴在床头处摸出遥控器打开空调，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去休息，结果房间都还没凉快下来，铃声又响了起来，“嗡嗡嗡”的震动声就像榔头砸在脑袋上一样烦人。
宫野匠海“啧”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在旁边的枕头上，在这里趴了有那么两三秒，随后突然像吃了炸/药一样从这个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黑色的斜口手/枪，对着手机的方位扣动了扳机。
“咔”地一声，什么也没发生，因为枪里并没有子弹。——这个举动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为了让自己消消火罢了。
今天是匠海轮休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这么美好的时光为什么不能拿来睡觉？
反正他现在完全不想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想有人来打扰自己。——当然，其中不包括自己的妹妹。只是此时用电话轰炸他的人明显不是志保，因为那个小姑娘每次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提前发一封邮件告知电话号码，哪怕就提前了几秒钟，她也会严格遵守这个顺序。再者，宫野志保在美国有组织成员暗中保护，遇到危险或是紧急情况之类的，需要立即联系远在太平洋另一侧的宫野匠海的可能性又几乎是零。
电话是谁打来的？
宫野匠海左手握着枪，将手机翻了个面使其屏幕朝上。
这位金发青年从来不存通讯录，一是觉得不安全，二是对他来说没有必要。——他记得每个和自己有联系的人的号码，包括以前的，现在的，亦或是将来可能的。
屏幕上的号码属于诸星大。
匠海盘腿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绪回到前天晚上。
“匠海，你的回答呢？”
他记得自己当时很惊讶，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向这种奇怪的方向发展，就这么转头盯着诸星大的侧脸看了好久。
“你是认真的？”——前后间隔不过几分钟，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
“……”
跑车里又安静了下来。宫野匠海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建筑物和路灯，脑子在放空。——他没有思考男人提出来的问题，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你家门口。”诸星大看了一眼右侧的导航，“如果你还需要时间来思考的话，我就拐弯绕路了。”
这是……在回家之前必须要给他答复的意思？
宫野匠海挑了挑眉。——应该说不愧是重拾记忆认清自我的人吗？这个男人可比之前强势多了。居然还会逼着别人回答问题，也不想想万一告白对象不爽了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诸星大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年，拨下转向灯开始绕路。
“……你明天还有面试，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不碍事。”男人应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要掉头驶回原路的意思。
“我困了。”
“那你先睡，我开一圈背你回去。”
“……”
于是，在沉默了两分钟后，匠海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发丝，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立场描述得不那么伤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回答。”
男人顿了顿，开口问道：“比如？”
“接吻，拥抱，zuo//爱。”
“如果我说我可以不要这些呢？”
“是个人都不会信你的鬼话。”宫野匠海面带笑容，并且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当然，除非你‘不行’。”
“我很执着。”诸星大毫不理会匠海刚才说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你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那你还真是个不称职的‘我’。”
“……”
男人勾起唇，毫无征兆地打了一把方向盘。LFA在空荡荡的公路上掉了个头，开始往最近的那条路上开。
“今天太晚了，早点儿睡。”
“……”
大概是逆反心理在作祟，宫野匠海到家以后一直浪到天亮才上床，然后在不久前被诸星大的电话吵醒。
要回他吗？
算了。
青年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在床上，正想着再颓废一会儿就去洗个澡。结果这个念头刚诞生，手机就又响了。
这回是信息，仍旧来自诸星大。
【睡起来给我回电话。】
“……明早再说吧。”宫野匠海嘟哝了一句，脑袋枕着胳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顺便把自己床上的床单枕套都扒了下来，统统丢进洗衣机里。
青年不喜欢做家务，各种类型的都一样，不过现在他一个人住，就算不想做也必须得做，甚至还得收拾得更勤快一些，以免自己因为组织任务离家数天忘记倒垃圾或是收衣服。——匠海记得记得自己外出的最长记录是一个月，等他回家的时候厨房都臭了，垃圾桶不仅流水，还长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毛，收拾起来简直令人崩溃。
不多时，洗衣机工作结束。匠海抱着一个大大的塑料盆拉开落地窗打算去院子里晾，结果还没走到杆子旁边，就见自家LFA停在围墙外面，引擎是熄火状态，两侧的玻璃已经摇下来了，看起来在这里停了有一段时间。而驾驶室里坐着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前天被他拒绝过的男人。
匠海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了LFA。随后少有地看到诸星大也出了汗，颧骨部位的皮肤有些发红，显然是被热的，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太阳底下停了多久。
“大君。”
“午觉睡这么久？”
“……算是吧。”
“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把晚上的时间多分一些给我？”男人如此说着，伸手把方向盘下面的车钥匙□□交给匠海，“我来还车。顺便按照约定请你去看电影。”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被打击到啊。
“你不会忘了吧？”
“……”忘是没忘。他本来以为诸星大会自己主动“忘记”曾经和他约过电影的事情，所以也没想着提醒对方，同样也没想着去。
“我说过了，我是个很执着的人。”男人见状略微勾起唇，“你在开着这辆车撞伤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撇开关系。——我现在想要一份迟到的精神损失费。怎么样，和我一起去吗？”
精神损失费……真亏他说得出来啊。
宫野匠海微微敛首，伸手用自己的食指撩起对方鬓角处的黑色发丝。——发根的位置还是湿的，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宝石一样闪着光。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和谁较劲。明明都已经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和想买玩具的小男孩儿一样坐在自己中意的商品面前说什么都不肯离去。
“你怎么还戴着帽子？”
“习惯了。”
“……先进来冲个澡，休息一会儿。——你要是中暑了我可不会再给你掏医药费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说过了，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不管你问多少次，不管过了多久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匠海已经决定不去做这种尝试了。
和他交往注定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先不提匠海无法向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份，对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失联的事情只能选择闭口不谈，若是不幸受了伤，那么他只能继续躲着对方，直到身体恢复；组织里、组织外，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一抓一大把，难保什么时候就送了自己，可能还会连累了别人。
她的前女友已经是个很好的例子了。因此他决定自己不能把诸星大也拖下水，也不能再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了。
虽然志保一直在强调，匠海需要一个可以在对方面前暴露出伤口的朋友。——而这个人却不可能是她。因为匠海是哥哥。在她面前他必须既强大又自信。
【不要害怕，志保。——如果组织为难你，你就来找我。】
【那如果他们为难你呢？你会去找谁？】
【……】
【以前还有哈罗德和务武大叔，现在呢？】
【喂，哈罗德，你和老师会一直在的对吧？】
【那当然——你小子别不服气，我们活他个200岁不成问题，到时候你这个整天生闷气的小子估计都把自己气死了——嗷——别打我啊，匠海！】
【骗子，哪儿有人能活到200岁。】
【可恶，被拆穿了，不应该啊。】
【你当我是傻子啊啊啊啊啊混蛋！！！我没上过学又不代表我没读过书！！！】
【是啊，我应该去找谁？】
【没人了吧——】
【反正我是个……爱哭鬼。】
【眼泪会带走那些无法容纳的负面情绪，所以我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
诸星大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维持着递衣服的姿势长达好几分钟的家伙，略微挑了挑眉。
“匠海。”
“……嗯。”
“你犹豫了？”
“没有。”
男人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沮丧。他伸手从匠海的手里接过干净的短袖，随后用自己的食指抬了抬了对方的下巴，让那对儿通透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自己，半晌之后才转身走向浴室。
“……怎么？”
“没什么。”诸星大背对着匠海脱掉自己的上衣，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他，左手落在金属门把上，作势要关门，“只是觉得颜色很好看罢了。”
浴室的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诸星大/赤井秀一活了这么多年，瞳色像阳光一样的家伙，他也就只见过匠海。
放弃？怎么可能。——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于是当男人第二天早上带着早饭再一次出现在宫野家门口的时候，匠海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是，这个男人真的打算用早饭收买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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