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连续一周的高温天气过后,东京终于又开始下雨了。
在这个阴云密布的星期二,“酒吧”的小杂工汤米终于如愿以偿地升了职加了薪。现在身为副店长的他从宫野匠海那里拿到了不少的高级权限,甚至还主动肩负起了开发新产品的重任。
大概是因为自家女朋友非常喜欢奶茶吧,汤米对这方面很有兴趣,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当店里客人较少的时候他就站在吧台后面研究新的奶茶饮品,待做成之后把它们分装入试饮杯,打算免费发给那些愿意品尝的客人,问问他们的意见,慢慢改进。
为此,几位经常来店里的女客人还和他开玩笑说你们这里到底是酒吧还是奶茶店。
汤米笑眯眯地回应:“是奶茶店!”
正巧路过的宫野匠海闻言用书本在汤米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是可以卖奶茶的酒吧!”汤米抱着自己的脑袋立即改口。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五的下班高峰期。当“酒吧”真正地变成酒吧之后,这里聚集了很多打算庆祝周末的大学生和上班族,有一个人来的,也有三三两两进店的,其中就包括一个留着三七分黑色短发的男人。——他走进店里之后先是打量了一下内部装潢,然后选择了酒架正对面的座位,询问一旁的店员能不能帮个忙。
我不是店员我是副店长。——汤米默默地想着,挺了挺胸,恨不得把自己胸前铭牌上的“副店长”三个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过对方压根儿没去看。
“其实……我约了女朋友五天后一起吃饭……”青年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语速非常慢地说道,“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了解,求婚是吧?客人请放心!虽然我们这里不是名酒店也不是什么米其林餐厅,但氛围非常不错,也提供私人隔间。不管是冰激凌里藏钻石还是红酒里面藏钻戒,我们都能很完美地搞定,而且不收取任何费用——”本田·汤米拍了拍胸脯,表示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
“呃……你误会了,我只是听同事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调酒师,所以想问问他有没有特别定制的服务——”
这一问,汤米也傻了。
特别定制的……服务?这个表达听起来好奇怪啊啊啊啊为什么总感觉随时都可能有一辆车从脸上压过去?等等我们这里是正经的小酒吧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洗浴中心啊我在想什么?!
我不干净了。——汤米如此想道。
“那个……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黑发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可以介绍你们家老板给我认识吗?我很中意他。钱的话不用担心,我虽然挣得不多但应该还是付得起的。”
为什么对话越来越奇怪了?!
虽然内心有一群角马狂奔而过,但怎么说都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汤米面带微笑地说了一句“请您稍等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就一脸震撼我全家的样子去后台找宫野匠海,留下那位年轻人坐在吧台旁边充满期待地等候。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别着“店长”胸牌的青年出现了。
匠海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位点名要见自己的客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皮肤苍白,留着三七分的黑色短发,细长的眼角略微有些上翘,下巴留着一小撮胡茬,身穿一件直男最爱的短袖格子衫,此时正在认认真真地研究着面前的点单系统,一边戳屏幕还一边感叹这个小程序真是厉害。
能不厉害吗,这可是你哥亲手写的。——当然,羽田秀吉眼下并不知道这件事,宫野匠海同样如此。
“您好,我是宫野匠海,这家酒吧的店长。”
“啊,宫野先生!初次见面,我是羽田秀吉!”年轻人见状立即正襟危坐,两只手分别撑在自己分开的膝盖上,十分正经地低下头作请求状:“我想请您帮我设计一款鸡尾酒!”
羽田……秀吉?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
“将棋选手,羽田秀吉?”匠海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显示屏,前不久电视里还报道了羽田秀吉夺得将棋名人头衔的新闻,结果没想到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他本人就坐在了这里。
“呃……是的——”
“那么羽田先生,基础价格是五千日元。”宫野匠海交叉五指在对方面前坐下,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您有其他要求,会根据材料以及难易程度进行加减。”
五千日元一杯饮料。——是个正常人估计都开始骂街了。然而这位羽田秀吉先生显然并不在意这种开销,点点头开始向匠海描述自己的各项要求,后者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开口确认一下细节。
“酒吧”的门就在此时再一次被推开。身材高挑的长发男人缓步走向吧台靠收银台的位置,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专座。旁边的汤米立即同他打了个招呼,放下手头的活儿凑上前询问对方有没有吃过晚餐,然后冲着匠海喊了一声老板。
宫野匠海和羽田秀吉同时转头去看,前者是因为听到有人在叫他,而后者则是因为原本正在和自己说话的人突然分了心,于是便条件反射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吧台的另一边。
当男人的侧脸映入眼帘时,羽田秀吉石化了。
这……这,这不是大哥吗?!
对,不会错的!这波澜不惊的眼神,这冷(men)漠(sao)的表情!肯定是大哥!几年没见,头发都留得这么长了?!话说身为FBI的大哥为什么会跑到日本来?是在休假吗?还是——
诸星大在认出秀吉之后也不免有些意外。不过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己的亲弟弟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的样子,就像陌生人一样只同对方进行了一秒钟的眼神交流,随后就转向了匠海,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对于自家二弟,赤井秀一还是很放心的。秀吉又不是没脑子,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赤井家的两个儿子早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况且当秀吉被过继到羽田家之后就不再对外宣扬他们的血缘关系了,这种情况下相遇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通过各自优秀的推理能力分析对方的近况。
羽田秀吉在将棋界大放异彩的消息赤井秀一是知道的,弟弟在喜欢且擅长的领域里越走越远越爬越高这种事情,他当然会觉得高兴。——哪怕秀吉和他不一样,并不想走上为父亲复仇的道路,他也不会觉得生气。
当初赤井务武离开的理由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远离那个神秘的组织。赤井秀一十分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决定要去美国,甚至不惜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两个人还动了手。
只因为他放不下。
身为长子的秀一和赤井务武相处的时间最长,受到的影响也最大,同样也最崇拜对方,所以他注定会选择追寻父亲的脚步。母亲玛丽就是败给了这一点,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最终还是放手了。
养大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自从赤井秀一加入FBI,他和家人就很少联系了,几乎只在圣诞节或新年的时候打个电话,其他时间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更别说是抽出时间一起吃吃饭什么的。
不存在。
因此,这还是这几年来两兄弟第一次见面。
羽田秀吉思索了半晌,打消了偷偷给大哥发个短信问候一下的想法,自己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宫野匠海站在他面前调酒,脑袋里想着过几天如何给自家女友——也就是宫本由美小姐——过生日,不一会儿就把大哥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半小时之后,匠海将这杯贵得离谱的“樱花前线”放在了桌面上。
这位调酒高手利用了密度和融点在酒里勾了一条“引线”,如同B52鸡尾酒一样需要用打火机点燃表面,随后三方剧烈的温差会使引线移动,最终画出一朵樱花的模样。
既然羽田先生的女朋友是一位准刑警,那么樱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毕竟每位日本警察的证件封面都会有樱花模样的标志。
秀吉非常满意,当下就付完了钱,然后郑重其事地拜托宫野匠海教他,两个人约了一个合适的时间,随后告别。
等青年打算转身去问问诸星大有什么需求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十分钟前,好像是出去抽烟了。”汤米如此回答道。
宫野匠海掏出手机看了看,并没有短信或是邮件。他因此花了几秒钟思索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可是自己打过去要说什么?
他并不想上演一出“论渣男是怎么诞生的”,也无意不上不下地吊着对方。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操心,是万万不能迟到的。
“他要是回来帮我带个话,我有事先走了。”
“哦,好的。”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夜晚。
宫野匠海脱掉身上的白衬衫,换上了轻便的短袖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车钥匙的金属环在他的指尖上飞快地转了几圈,随后被收进了口袋里。
路灯下,已经有一个人等在这里了。
“匠海!”女人弯了弯眉眼,走上前略显亲昵地勾住了青年的左臂,“怎么这么慢?我还说进去找你呢!”
这个女人名叫千鹤清子——匠海的前女友——再准确地说,她是整容成清子从而接近他的女人。
在暗中观察了这么久,她终于坐不住了。
清子小姐开着一辆普通的三厢小轿车,车身是白色的,车厢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鼠尾草的味道。
“想好吃什么了吗?”清子笑眯眯地询问宫野匠海,同时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
“……我都行。”
“叮”地一声,匠海注意到驾驶座前的指示灯亮了起来,提示他们车的后备箱没有关好。
“我下去看看——”
“不用了!我去就行了!肯定是我刚才放东西的时候没关好,你在这里等等。”清子把匠海拉回座位上,随后迅速下了车,将后备箱重新关了一次,这才回来。
青年将自己的手肘撑在车门上,略微思索了半晌,闭上了眼睛,灵敏的脑磁场立即为他勾勒出了一副奇特的画面。
后备箱里藏着一个人。——果然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的,甚至还找了一个帮手。只可惜她想要算计的人是个活雷达,注定得吃亏。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港区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
宫野匠海下了车,等着“清子”不小心将手里的车钥匙掉在地上,然后弯下腰替对方捡起来。
意料之内的,“清子”趁着他捡东西的功夫,速度飞快地从后方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湿润的布料吸满了挥发性/麻/醉/药,几年前刚加入组织没多久就十分憋屈地中过这招的匠海早有防备,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怎么演,不过倒是没曾想这个女人居然这么狠,拉着他的腿把他像死猪一样拖回轿车旁就不说了,搬上车的时候还因为力气不太够差点儿把他的鼻子摔断。
那个后备箱的人难道不是她的帮手?不然现在应该下来帮忙了。
被捆住双手扔在后座上的宫野匠海闭上眼睛默默地思考着,不一会儿耳旁便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白色轿车速度飞快地驶离了停车场,直直地开向港区的17号码头。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子”和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是如同看到老鼠一般的怒骂声——
“该死,我的手机不见了。”
“手机而已,丢了再买。”
“里面还有对方发给我们的交易地点和暗号。”
“什么?!那你备份了吗?”
“……没有,不过我已经把短信内容记下来了,应该问题不大。”
【就这?就这?!】
【喂喂喂你们到底行不行?】
宫野匠海抽了抽嘴角,此时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埋伏多时从路人手中抢到一大堆宝箱,结果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全是空的一样。——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笨蛋了,仿佛是第一天出来做事的,要是没人罩着能死很多次的那种,傻得让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像是自己有意欺负人一样。
居然能狠下心整容成别人的模样,搞得匠海还以为自己此次对上了什么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麻烦势力,结果派来的人怎么看怎么蠢。
青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待这两个铁憨憨把他移进一个大集装箱里关起来,这才摸出藏在皮鞋侧面的刀片,割断了手腕处的绳子。
在集装箱的另一侧,原本用来运送野生动物的大铁笼里还关着一个女人,此时正躺在地上,一声不吭。
宫野匠海在黑暗中完全不受阻碍,他灵活地穿过面前的障碍物,摸到了略微有些生锈的铁锁,两根铁丝cha/进去转了几圈,只听“咔”地一声,锁头应声而落。
真正的千鹤清子有些脱水,此时还昏迷着,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出去,等她苏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她的未婚夫就守在旁边,见她睁开眼睛之后直接猛男落泪,哭得像个傻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说来匠海在把清子送到警察巡逻的必经道路之后就又回到了码头边,等着另一个组织成员给自己回话。结果左等右等,最后对方打来电话说他不小心让那个男人给跑了。
“那女的呢?”
“自杀了。”
宫野匠海当时眼前一黑就想打人。
他早就知道贝尔摩德把人塞过来就是为了要他无偿带飞,结果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能菜成这样也真是他/妈/的天才。
“我不是说过了那个女的知道交易地点和暗号,所以让你别动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男人“啊”了一声。
……
……
……
如果能重来一次,宫野匠海宁可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件事。然而正当他打算吼对方一顿,让男人自己去向贝尔摩德领罚的时候,那位组织成员又开口了——
“不过我抓住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我开枪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要不要做掉?”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挑了挑眉:“你能找到那两个人的车吗?”
“车就在我旁边。”
“后备箱开着吗?”
“开着。”
“……把那个人带到我这里来。——他可能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从同僚发来的定位来看,当时他位于整个港口最荒凉的地方,遇到路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个人大概就是早些时候被塞进后备箱的那个。——既然对方不太可能是“清子”的帮手,那么他很可能是因为撞见某个场景所以才被丢进了后备箱。
然而当那位组织成员把那个倒霉蛋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宫野匠海的太阳穴又开始疯狂跳动了。一时间他几乎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焦虑。
青年看着面前被蒙着眼睛绑着四肢的男人,一时间牙齿咬得咯吱响。
宫野匠海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火苗,甚至还会随着旁边悬挂的灯光来回晃动。
他后背出了一层汗,却不是因为热。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会替别人感到害怕。
【大君!!!你这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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