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雅轩。
沈夫人倚着贵妃榻,笑着看丫鬟们笑闹,但仔细去看,就能看出她的嘴角弧度没变化,自打江大夫人上门退婚后,哪怕明白人都是会变的,但沈夫人的心情还是无法控制的受到了影响。
“夫人,管家和墨竹求见。”水红色襦裙的小丫鬟脆生生通报,大丫鬟们规矩站回沈夫人身边,扶着沈夫人起身去了外间。
沈夫人看着两人笑道:“你们两父子倒是碰着一块儿了。”管家性格严谨,时常叮嘱墨竹好生照顾少爷,偏偏沈辞亭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是闹出些事儿来,管家肯定管不了少爷,但自己儿子就随便锤炼了,以至于墨竹多数时候都是躲着他爹的,显然沈夫人也知道这回事。
墨竹被自家少爷带着脸皮厚了不少,只憨憨笑着,露出两颗讨巧的虎牙。
管家:“...夫人,少爷吩咐账房赏府中下人三月月例,您看?”
沈夫人愕然,“哦?是何原因?”
墨竹机灵的说明前因后果,尤其把沈辞亭的那句‘少爷我心情好的必须让所有人都乐呵’复述的活灵活现,管家嘴角抽动。
沈夫人:......
“就依着少爷说的办。”沈夫人没忍住笑意,说完像是突然想到又道,“对了,亭儿的月例也不必扣了,年轻人手中没银两,出门应酬也不好意思,管家你让账房多支五百两给少爷。”
管家:“是。”
墨竹:“......”他记得昨儿少爷说想吃刘大爷家的烤鸡,让马车去接了黎公子严公子出来,说他没银两,让两位公子请了烤鸡不说,还去金缕轩选了镇纸,去霓裳阁做了两身新衣裳...都是黎公子和严公子付的帐,完全不掩饰自己缺钱袋子的想法!好在少爷后头还让马车将两位公子送回府,墨竹觉得他终于逃出生天了!
然后就听见了他家少爷喃喃道,“不能一次性将羊毛薅没了!”
墨竹:......所以夫人,少爷他真没有不好意思的那根筋!
沈府的待遇一向是极好的,阖府只有四个主子,而且主家又都不是苛刻的性子,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不用担心会不会哪日小命没了,毕竟奴才是主家的私有财产,哪怕是打死了,官府都不会追责,更别说时不时还有赏赐下来,节俭些的手脚勤快些的一年到头存下来的银两不少。
沈夫人同意沈辞亭无厘头打赏的行为,大丫鬟在沈夫人面前逗趣道:“希望少爷每日都是好心情。”赏赐越多越好。
“你最是机灵了。”沈夫人露出真心的笑容,眉目间萦绕的愁绪全部消失,这是亭儿借此机会宽慰她这个做母亲的呢,也罢,这世上的关系,本就讲究个缘字,那年信誓旦旦说一辈子都是好姐妹的人变了,她亦不强求。
*
“我决定明年下场一试。”茶楼里说书人的声音慷慨激昂,在包间里的客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近些日子茶楼的新话本子吸引了大波客流量,连严书恒都有所耳闻,特地要了个长期包间,就为了听每日三回的故事,黎明宇突然出声他还有些懵。
“明宇你说话了吗?”
沈辞亭好笑,经历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这类你爱我我爱他他和她有杀父之仇...的狗血故事很难触动吸引他,不过说书人吊胃口的本事以及带动情绪的渲染力倒是很不错,严书恒沉迷话本情节,沈辞亭就顾着看说书人生动的表情了。
黎明宇淡淡道:“明年恰逢三年一期的会试,下场也算没浪费我身上的秀才功名。”他是嫡长子,哪怕父亲偏向娇妻幼子,但宗族在,家中恒产属于他的七成谁也夺不走,想到那对母子对他父亲讨好卖乖最多也才能得到区区三成...哦,不对,他父亲可还有两个庶子,黎明宇并没有觉得多畅快,反而愈加索然无味,当沈辞亭笑着说起仰望与被仰望...他想,辜负了他母亲拳拳信任的人,总要过得没他好,才让他心宁!
严书恒猛地摆头,还晃了晃脑袋,不可置信看着黎明宇道:“什么玩意儿?爷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还是你大爷的在吹牛!”他自问自答立刻说道,“黎大公子,你别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坏了吧!不是,咱脑子坏了也别乱说话啊,得亏我和辞亭不是那等小人,不然你黎大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我跟你们说,秀才举人那是登记在册的!”严书恒压低声音道,“我还想让我祖父给我弄个秀才的功名,好让我在你们面前显摆,然后头一回挨了揍,那家伙,我祖父的马鞭鞭鞭到肉,疼的我这辈子听见秀才两字就害怕。”
黎明宇/沈辞亭:......无语凝噎!
沈辞亭‘夸’他:“你胆儿还挺肥。”
“都是年少不知事。”严书恒露出后怕的神情,“现在白送我银子我都不干。”前两年的科举舞弊,皇帝一怒,砍了十几个臣子的脑袋,午门处的血流成河没有半点夸张,严书恒至今还把他祖父抽他的马鞭悬挂在床头。
“明宇你可别昏了头干蠢事,我绝对不会捞你的,而且我也不会让辞亭捞你!”严书恒丑话说在前头,难得正经。
黎明宇才发觉他在严书恒心里如此的不靠谱,这感觉略奇妙,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说的我好似落水一般?”而且不知晓前言后语的人,还以为他做人多失败。
严书恒:“你要真落水了,我让府中家将小厮丫鬟全部都来捞你都没问题。”
“...我真是谢谢你了。”黎明宇无力道。
严书恒:“好说好说。”
沈辞亭说回正题解释道:“明宇的秀才是他正儿八经考的,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天真无邪,打买卖功名的主意?”或许真有此类事情,但黎家世代都在京城天子脚下,冒此风险为了一个秀才功名,只有失心疯才干得出来。
“我怀疑你在讽刺我!”严书恒先是愕然,沈辞亭还不至于这会儿还开玩笑,再看黎明宇不自觉换上学渣敬仰学霸的眼神,半响来了这么这句,沈辞亭客气回他,“不用怀疑。”
严书恒狠狠一拍桌子,茶盏里的茶水被震荡出来,他扬声道:“小二,将你们茶楼的招牌小菜给楼里的所有人都来上一份,小爷今儿高兴,请大伙儿也乐一乐。”机灵的小二早在严书恒唤他时便进了包间,闻言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下去,连声应‘是好哎’。沈辞亭轻咳一笑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小二肯定盼着这种冤大头多来几个,最好是天天高兴。严书恒接着道:“对了,让说书人接着再说三回,放心,该有的打赏少不了你们的。”
“哎,爷您稍等。”小二麻利退下,这家茶楼不愧在京城出名,起码效率很高,小菜很快上来,他们在包间里还能隐约听见小二向人说明是天字二号的客人请的客,不消片刻,小二又送进来两壶茶,是另外的客人回请的。
严书恒当即饮了一口,表情夸张,黎明宇笑问道:“不用自个儿花钱的更香?”
“谈钱多俗啊,爷喝的是心意。”严书恒振振有词,还保证道,“明宇,待你中了进士,小爷再在荟萃楼替你摆上三日三夜的喜宴!”
黎明宇:“借你吉言。”
说书人激昂的声音再度响起,严书恒跐溜儿的窜去窗边的木椅,着迷的听起来,黎明宇的话语停留在咽喉中,有些无奈,他实在不懂这等莫名其妙毫无根据一窍不通的话本子竟然真有人捧场。
见严书恒专注的模样,他只能以喜好独特来说服自己了。
好在还有个明显对话本子不感兴趣的沈辞亭在,不然他该怀疑是不是他脑子出了毛病,语气随意和沈辞亭闲聊,“辞亭,好似江家二老爷在谋外地的差事...”他在家听老头子提了一嘴。
闻弦而知雅意,沈辞亭瞟了他一眼道:“策论练熟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科举胸有成竹了?关心外人作甚?”
真是扎心。
黎明宇被问的几乎瞬间在脑海里默背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好在基础夯实,他才重新淡定下来,苦笑着朝沈辞亭作揖。
“你这心境不行啊。”沈辞亭悠然道,不见外的拿自己举例,“这阵子全京城谈论我被江家看不上,对我造成影响了吗?”
“没有!”沈辞亭自问自答斩钉截铁道。
黎明宇面瘫着脸:“...辞亭兄厉害,我辈不及。”
沈辞亭脸皮奇厚接下这句话,摇着折扇,“是极是极。”
黎明宇选择听书,也不想和沈少爷继续聊下去,有些人就适宜保持在君子之交,再进一步熟悉起来,真令人头疼!
坚持了没一会儿,黎明宇实在挨不住‘我爱你哪怕我们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爱你的心呐’这等魔幻情节,耐不住和沈辞亭再度搭起话来,“辞亭,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这人淡泊名利,又不缺银两的,需要什么打算?”沈辞亭疑惑反问道。
黎明宇没被他带偏,耿直道:“太傅与将军总会老迈,你总是要撑起府上的。”
接着黎明宇就发觉沈辞亭看他跟看傻子似的,“我爹镇远大将军,镇远侯的爵位可不降爵承袭三代,你是不是脑子不灵光?”
这才是当今给予沈府最荣耀的赏赐。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