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笑复又展开手,专心数起掌中的棋子:“还是双。”
郭瑟道:“这样我就输了?猜单双?”
时逢笑摇头:“这是猜谁执黑子,黑子先行,所以遥遥先下。”
她说着,将一盅黑子递给了唐雨遥,又转手把白子交给郭瑟,接着指了指棋盘,开始给二人讲解玩法。
“规则简单,纵向、横向、斜角,只要在棋盘上是垂直,谁先连出五颗棋,就算获胜!”
郭瑟茫然道:“何为棋盘上垂直?”
时逢笑哑然,垂直应该怎么解释?她将手伸到光洁的棋盘上,划出纵横四条直线,“都是直的。”
接着又重新画一条拐出去的:“弯的。”
说完之后,自己在心底哑然失笑。
给两个大直女,讲棋盘上的直和弯,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五子棋跟围棋大不相同,下围棋老是输,但好歹自己从小学就开始抱着本子画圈圈[1],可谓经验丰富,而唐雨遥跟郭瑟就不同了,她二人虽才华横溢那也架不住是新手上路。
时逢笑兴致高涨,眼看着她二人先手攻,后手防,攻的黑子毫无章法,防的白子无脑死堵,最后还是先手的黑子赢了,棋盘都快被占满,可谓杀得相当焦灼。
眼见她们不得要领,时逢笑心中暗喜。
郭瑟输了,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她,时逢笑便立马除了鞋盘腿坐了上去。
唐雨遥看向她:“为何脱鞋?”
时逢笑道:“赢的人不动,我在这儿不需要动了,这样坐着舒服!”
唐雨遥斜了她一眼:“是吗?但愿如此。”
郭瑟让两人猜执,时逢笑胜,两人交换棋子,时逢笑先下。
这一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唐雨遥越防越乱,时逢笑伸手指了好几处给她看,唐雨遥这边整个棋局四处危机已是溃不成军,她凝眉细想,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输了此局的。
时逢笑看她为难,一抛白子,高兴道:“如何呀?”
——总算让你栽我手上了吧!
唐雨遥轻轻点了点头:“甘拜下风。”
三人又战了几个回合,郭瑟比唐雨遥更手生,加上时逢笑为了尽快在唐雨遥面前找存在感,总是尽快结束跟郭瑟的战局,唐雨遥和时逢笑对坐厮杀的时间便长了起来。
得了新玩法,唐雨遥意犹未尽,琢磨来琢磨去总算理清了思路,正当她十拿九稳要胜之际,时逢笑却住了手。
她笑着道:“天黑了,说好的出去逛!”
郭瑟瞧了瞧那棋面,三手之内唐雨遥就快胜了,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倒是唐雨遥已经知晓了技法,不急于这一时,顺从地将手中棋子搁回了棋盅里。
时逢笑坐了一下午都没换过位置,揉着发麻的腿下了罗汉床,穿好鞋后,对着二人道:“外面冷,我回房去拿斗篷。”
待她走后,郭瑟去收纵横棋盘的黑白子,一边收一边道:“时姑娘所教甚是有趣,到从未知晓过还能如此下,也不曾听闻民间有如此下法。”
唐雨遥敛眸瞥了一眼棋盘:“确实有趣。”
郭瑟收好棋,回头看着她道:“时姑娘古灵精怪,倒是奇人,原来土匪也是有大智的。”
唐雨遥点头深思,看了看门边:“她倒不像是土匪出身。”
郭瑟诧异:“为什么不像?她是在土匪窝长大的没错啊?难道还能另有隐情?”
唐雨遥接话道:“寻常土匪,能想出那么多应敌之策?还有这棋,着实稀奇了些。”
郭瑟又问:“阿遥生疑了?她可是你的救命……”
唐雨遥打断她:“不得不疑,静观其变。”
郭瑟点头赞同道:“你留心也好,但愿是瑟孤陋寡闻了。”
唐雨遥凝神,心中盘算着,等东花从锦城归来与她们汇合,还得命她查查齐天寨,当然,最要紧的是,查查时逢笑。
夜阑,华灯如昼。
时逢笑给唐雨遥裹好大氅,一同出了客栈。
笠儿牵着郭瑟的手走在时逢笑她们身后,指了指热闹非凡的市集:“这万安小镇好多灯啊!比锦城也不差些许!”
郭瑟将她的手拉紧,低头吩咐:“莫要走散了。”
笠儿乖巧点头,左右张望,孩童的好奇心都是重的,街边不仅有各种小吃摊头,还有些卖杂物耍货的,百姓开口吆喝叫卖,引得她时常逗留,见到她们逗留,摊主就会把自己摊位上的货品一一介绍过去,热情又淳朴。
走在前面的时逢笑也是个管不住自个儿的,拉着唐雨遥奔着糖画摊子就挤了过去。
“哇!这个凤凰画得真好!”
摊主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得了时逢笑赞赏,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十分和蔼道:“姑娘要来一个糖画吗?不仅有凤凰,十二生肖飞禽走兽,只要姑娘喜欢,小老儿都能画!”
时逢笑眸光晶亮,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唐雨遥:“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唐雨遥不动声色:“选你喜欢的便好。”
时逢笑露齿,颊边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你属什么?”
唐雨遥道:“虎。”
时逢笑挑了挑眉,转头对老爷爷道:“爷爷!要一个老虎的!”
得了老虎糖画,时逢笑开心得手舞足蹈:“看着!我要把你吃掉啦!”
唐雨遥没搭理她,信步往前走。
时逢笑将糖画塞到嘴里,急忙跟了上去。
在街上一阵乱走,时逢笑密切注意唐雨遥,公主殿下似乎对胭脂水粉画扇绣帕等女儿家的东西全然不感兴趣,唯独路过一个卖纸风车的摊头人家多看了两眼。
饶是如此,她也权当陪时逢笑逛街,一路走过去,根本没有去买什么小玩意儿,当做消遣的意图。
时逢笑看她面无表情,一点愉悦的神情都没有,走了一阵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唐雨遥被她拉住后,将将转过身来,便瞧见时逢笑踮起脚尖凑到她面前,歪嘴吐舌扮个鬼脸。
“作甚?”
面对时逢笑猝不及防凑上来的脸,唐雨遥片刻慌张握紧了拳退后了半步。
时逢笑拽紧她的手腕,努了努嘴:“回刚才那里。”
唐雨遥问:“哪里?”
时逢笑没回答她的话,只拽着人往来路走。
没过一会儿,两人停在卖纸风车的摊头。
时逢笑一手支胳膊,一手托腮:“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唐雨遥眉头微蹙:“不要。”
“就要!快选一个!不然我都买了!”
唐雨遥一时拿她毫无办法,便伸手指了指一只红纸做的。
时逢笑得逞,言笑晏晏地打开荷包付了银子。
她接过摊主递来的红色纸风车,立即一把塞到唐雨遥手里。
唐雨遥垂头看了看手中多了的这个耍货,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起来。
她幼时钟爱投壶射箭等男子好玩的消遣事,除此之外便是埋首苦读,从未像民间孩童那般有各种稀奇玩物,这风车也只在画中见过,并不曾得过。
方才好奇,便多瞧了两眼。
没想到时逢笑就认了真,硬要买来给她。
唐雨遥心中一暖,握紧那只风车,嘴角微微动了动。
街边灯笼红红火火,映照在唐雨遥白皙无暇的侧脸上。
时逢笑因她那真心一笑,霎时心跳极欢。
默了半响,她又踮起脚凑近唐雨遥,将手背扩到自己唇边,认真道:“遥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寻来,你要多开心些!”
唐雨遥闻言,笑意瞬间消失,一双深邃的眸又黯淡了下去。
她反手握住时逢笑,道:“走吧,回去了。”
时逢笑看她又恢复了冰山脸并大步折回,懊恼地用握着糖画的手打了打自己的嘴,心中腹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人家不高兴了!
亥时刚至,时逢笑耷拉着脑袋洗脚。
忽听房顶瓦动,秀眉一皱,转身去瞧半开的轩窗,八喜肩上扛一个浑身染了血污昏迷不醒的女子,随着她那一眼,已经十分顺畅地跳窗而入,重重踩在地板上。
时逢笑眉头一锁,三下五除二穿好鞋跑过去:“什么情况?!”
八喜额上冒汗,濡湿的刘海贴在两边,顾不上回答时逢笑的话,急忙将人往罗汉床上放,随着把人放下的动作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手掐腰道:“真是重!累死我了!”
时逢笑一下从地上蹦到罗汉床上,蹲身伸手过去用力戳了戳那昏死过去的女子。
“我嘞个去!伤成这样?死的活的?这人谁?!”
八喜‘哎呀’一声扒拉开时逢笑的手,伤成这样,好容易抗回来,别再被她家小姐给大力戳死了,看时逢笑一脸迷茫,她弯腰过去把那女子侧着的身子摆正,然后随手拽下了蒙面黑巾。
时逢笑左右歪了歪头,然后将大拇指和食指扩成八字抵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
八喜微笑拼命点头,就知道她家小姐记忆力非凡!
“是来追杀我们的吧!啧啧,还没死,我去拿绳子绑起来审问!”
八喜猛地摆手,露出两颗虎牙嘴角僵硬。
看来小姐的脑回路,大概是没救了。
时逢笑继续琢磨:“到底谁啊?这打扮一看就像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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