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笑自己都没察觉,在那一刻她心中起了杀心,手上力道不自觉加大,被扼住喉咙的王成才一时呼吸困难,整张脸涨得紫红,额上青筋暴起,脖子里艰难地挤出呜咽的声音,他的双目因对上时逢笑那双冰冷凌厉的眼,从而生出大片铺天盖地的恐惧感瞪得浑圆突出。
直视这人浑身发颤又贪生怕死的丑陋模样,时逢笑几乎本能地嫌恶,手上力道加大直到王成才断了气,她才稍微恢复了一丝理智把人松开,王成才已然当场死亡,刚才他制造的微微混乱中,黑店头子本想借机逃离她的控制范围,还好八喜反应够快,几个健步上去就将人踹翻在地,横刀钳制住了他。
时逢笑生平最见不得欺软怕硬之辈,何况从黑店头子前面的话中,她已推断出了这里的人暗地里做的都是什么勾当,想必那韶官城中的清风楼便是勾栏之所了,留着这些人,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虽不是第一次杀人,可到底是犯下人命。
虽这人该死,时逢笑还是心有余悸,她勉强站直捡起地上的粗麻绳往回走了几步,坐到方才那根凳子上,翘腿弯腰,一双眼睛带着冰冷的狠厉直直盯住八喜手下的黑店头子。
“解药。”时逢笑冷声开口。
那黑店头子已被她的杀伐果断吓得快屁滚尿流,颤抖着还健在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展到手心。
时逢笑弯腰探下去拿了那瓷瓶,打开来倒处一枚绿豆大小的药丸递回给他。
黑店头子不再迟疑,飞快接住自己吞服了下去。
眼见着药丸无害,时逢笑才起身过去,将瓷瓶递给八喜,自己亲手把人给绑了。
八喜未曾迟疑,打开瓷瓶倒出数枚,未顾及自己肩上的伤,先把药给晕倒的众人挨个喂了。
而时逢笑则覆手在黑店头子面前来回踱了两步,随后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半倾下身子,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往上一抬,迫使黑店头子与她四目相对。
她面带着柔和的笑意,眼尾低垂,眸光浅淡,似乎在哄小孩儿入睡一样,轻声细语道:“想活命吗?自报家门,还有你背后之人,当然,我也不介意立马送你去见王成才,你到阴曹地府去对他好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
说到此处,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那双含水的眼睛染上一抹极冷的杀意,如一把徒然长驱直入的剑杀向黑店头子,浑身凛然之气具有强烈的压倒性,让人顿生怯意头皮发麻!
黑衣头子心脏猛跳,顾不得思考其他,只觉得这女子的眼神,太他妈恐怖了!
但令他更觉恐怖的是,时逢笑接下来,逐字逐句从唇红齿白的口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蹦出了四个字!
“通、情、达、理。”
想一想,自己领着一帮腰带别在裤腰带上的壮汉,搞不过眼前两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年轻姑娘,毕竟有志者不在年高,齐天寨的名声历来在民间带着神秘色彩,寻常人一贯不敢沾惹。
他干的虽是拐卖民女这档子事,可也本本分分没离开过这片土地,今日碰到这根铁钉子也实属倒了八辈子血霉,如果对方真的下狠手,只怕今天真的就交代在了这里。
黑店头子审时度势一番,苦着脸终于开了口。
“你不能杀我,我是邹明,我二舅姥爷是韶官城府尹,你今天要是杀了我,这梁子就结大了!你若是放了我,我便不计较被你们杀的这些兄弟,让你们平安离开。”
时逢笑一听,噗嗤一声没憋住笑。
二舅姥爷果然是每个片场抬出来狗仗人势的亲戚首选呐!
她心中腹诽完,并不在意对方给出的条件,毕竟除了他这个祸害,她照样能平安离开,于是她继续道:“所以是官贼一家亲,黑白通吃咯?”
邹明看她如此轻蔑地笑,又战战兢兢抛出自己的筹码:“我在这里干这档子营生有十多年了! 今天点背我认栽,但你也别想好过!我每次办事前都会留下我儿子皱齐不出面,一炷香的功夫生变,他就会前往韶官城报信,就是接到你们时那个傻大个儿!哈哈哈哈咳咳!”
他说到后半句,被嘴里的血呛住,猛烈咳嗽起来,脸上表情视死如归,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时逢笑闻言抬头扫眼人群,的确是没见到之前跟皱明一起接她们入内的那个傻大个儿。
不过,亲爹这么形容自己儿子,时逢笑一时不知道,该赞他高明还是傻缺。
“你说得挺有道理的,不过,你觉得,我一个杀人如麻的土匪,会怕当官儿的?”时逢笑无奈,又道,“再跟我说说,清风楼什么背景,你们在这里劫去的姑娘多半都是良家女子,他们都敢照单全收?”
“我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
皱明惨烈一笑,刚才二人这一番对话,他已经摸清了时逢笑心中所想,虽然不知道这齐天寨的土匪什么时候这样睚眦必报还爱管闲事了,但既然出了人命,对方铁定会一不做二不休,他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时逢笑嘿嘿笑开,手起刀落,十分爽快地结果了再没半点用处的邹明,吓得方才还正经站着的小喽啰们立马没出息地尽数跪地:“女侠饶命!女侠我们都是被迫的!”
“被迫?”时逢笑冷眼看过去。
这些人,个个手脚健全,干点什么不好?
她今日连杀了两人,不想再动手。
瞪着他们道:“老子好不容易改了路线来大城过个节,好心情都让你们给败光了,还有心情跟我说笑?”
听她如此说,那些喽啰们顿时丢下尊严哭哭啼啼起来。
其中便有人道:“女侠有所不知啊!顺帝改了律法,原本我们是这边的农户,结果田地被收没,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才卖身给这邹老爷!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干这个……”
“律法?”时逢笑皱了皱眉。
这事她倒是知晓一二,顺帝登基后,将稍大的城池附近好田地都收归国有,当初时慢跟她提过这一茬儿,说幸好飞渺山境地处偏僻,没被划进收没范围,要不然他们新种的晚稻和刚发苞的玉米以及快熟的大豆都要遭殃。
那人又道:“是啊是啊!咱们的田地都被收了!除了一身蛮力,啥也不会啊!不敢瞒您!咱们这还是第一次随邹老爷办事,咱们手上没有被卖出去的民女!”
接着有人附和他道:“咱真的是第一次啊!那姓邹的说不干的话,被卖的就是我女儿!我女儿才十二岁!”
众人接连叩头哀求:“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时逢笑抬眼打量这些哭诉的喽啰,难怪方才动手的时候,他们都不太敢上前,眼前这副情形,也的确不像昧了良心刀剑舔血的畜生会做的事。
那么想必,之前冲上来送死的都是些早就跟在邹明身边的人了。
她掂了掂手里的短刀,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刚才昏迷的唐雨遥等人却逐个都醒转了过来。
时逢笑立马弃了跟他们对话,转身去扶着唐雨遥的手臂,神情一改气吞山河的架势,转变为实打实的关切模样,柔声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刚刚醒转过来的南风也伸手过来扶住身形微晃的唐雨遥,十分机智地改口:“主子,属下失职!”
“无妨。”唐雨遥轻轻摆手,冷淡地扫了满地狼藉,迎上时逢笑的目光问:“他们这是?”
时逢笑复又转过脸去看跟着醒过来的郭瑟等人:“你们都没什么不舒服吧?”
众人接连摇头,时逢笑才道:“一群拐卖民女的贼子,跳得凶的都被我和八喜杀了,八喜受了点伤,还要麻烦郭先生。”
郭瑟点头,便吩咐笠儿回房取她的药箱。
东花一醒过来,便见着坐在她身侧的八喜肩头猩红一片,血粼粼的伤处惨不忍睹,立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八喜姐姐怎么受伤了!痛不痛!是哪个干的我帮你报仇!呜呜呜……”
她这一惊一乍地,闹得时逢笑头晕,立马跟八喜交换了一个眼神,八喜会意,拖着她就去找郭瑟了。
正当时逢笑要跟唐雨遥解释她们所遇到的情况,跪在地上的一个汉子又开口了,他膝行往前爬了两步,朝时逢笑叩头道:“女侠饶了我们吧!等下皱老爷的儿子去城里求援的人马到了,只怕你们就不能安然离开了,若不嫌弃,可到咱们牛家村暂避风头!”
时逢笑闻言,心想着八喜现在受了伤,其他人又刚受了迷药的影响,这个时候跟官兵硬碰硬,还冒着暴露唐雨遥的风险,着实没必要,于是立马拍板:“行,那等八喜伤口处理一下,立即离开此地去牛家村。”
方才求饶出主意的那个汉子闻言,立马横着袖子擦了脸上的泪:“小民牛大壮!谢女侠不杀之恩!”
接着喽啰们便跟着他一起连连叩头:“谢女侠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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