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带上雨具吧。”时逢笑将外衣拢了拢,夕阳金辉倾斜在她清瘦的脸庞。
陆三顺着她的目光也跟着抬头看了看遥远的天际,随后点点头说:“也是,快起风了。”
陆府的几十名家仆个个都是绿林好汉,手脚麻利办事爽快,片刻功夫后,马车就在府外备好,管家进来通报了,时逢笑就和陆三并肩出了门。
他们都是有身手的人,用不着马扎,时逢笑手扶着车框一个健步上去,伸手掀开车帘子钻入,陆三本是碍于身份不便与她同坐,但时逢笑却与之前的态度大相庭径,毫不在意地招手同他说:“叔,让车夫驾车就行了,您上来坐吧。”
陆三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小姐……”
时逢笑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是八喜,您就拿我当八喜好了,何况,人多眼杂。”
陆三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也不再推脱,纵身跳了上去。
他刚坐定,正要开口让车夫前行,陆府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人,一手提着洁白的流云裙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高声朝他们这边喊:“等一等!”
时逢笑听见是郭瑟的声音,撩开车窗去看。
郭瑟单手拿了一个小纸包,急匆匆往马车前来,随着她跨步奔跑,脸上遮面的纱巾便跟着往后扬去,青丝纠缠上那纱巾,在晚霞中渡上柔软的一层光。
时逢笑看她来得急,又立刻从马车内钻了出去,蹲在车上,问她:“郭先生有事要托我吗?”
郭瑟已来到她跟前站定,深呼吸后,把手里的小纸包递给她,喘着气说:“里面有我新调制的金疮药,你务必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时逢笑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指了指郭瑟额头的汗:“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一定会受伤。”
郭瑟耳尖发红,被她这一句话狠狠地戳中心口,她会不会察觉自己的心意了呢?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明是去寻唐雨遥要紧,自己却还有心思在这里耽搁她,想这些有的没的,郭瑟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思索了一瞬便道:“阿遥就拜托时姑娘了。”
时逢笑“嗯嗯”点头,只当她是一心记挂唐雨遥,根本没有多想,接了那个纸包正欲转身,郭瑟却还是头脑一热抓住了她的手腕。
待时逢笑扭头回来看了眼被她纤细手指抓得紧紧的手腕,又发现她吞吞吐吐,到是生出了些疑惑,便问她:“郭先生还有要交待的吗?”
郭瑟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松开手,鼓起勇气坚定道:“你也要平安回来。”
她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紧张,面纱上那双睡凤眼半阖着,眼里全是真心实意的担忧,时逢笑嗯了一声,道了声谢便上了车。
郭先生那双眼睛生得太美了,眉目能传神。
也不知面纱下那副容颜是何等风光,单看她一手绝佳医术,心地善良性格温柔,又不乏刚烈倔强,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是她的情敌呢。
时逢笑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时,这样想着。
如果她们不是都喜欢上同一个人,还有机会做朋友,做闺蜜。
要是郭瑟不嫌弃她这个人除了坚持自己的死理之外没什么别的优点的话……
见时逢笑一路无话,不时就撩开车窗帘看看走到了哪里,她在焦虑。
光听着马车轱辘发出响动,陆三坐得不怎么自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在大部队汇合的时候想了起来。
他们家五小姐,昏迷醒来之后,性情和之前就有些不同。
身上好像少了些齐天寨的土匪霸气,不再是之前那般遇事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模样,反而有点像……
像一个知书达理又少不更事的大家闺秀?
好像还是那种不会在意身份地位的大家闺秀……
这样一想,他自己都有些吓到了,眼角的余光不时就往时逢笑那边瞟去,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偷偷地观察。
马车内本就不算宽敞,两人相对而坐,时逢笑很快就发现了陆三的小举动。
她将自己脸颊边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别着,便问陆三:“陆叔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虽然之前灵魂没有在支配宿主这副身体,但从她意识在这具身体里苏醒后,所经历的事情都能看到能听到,她自诩,没有在陆三面前表现出来生疏才对。
陆三干笑了两声,虽然从气质上看是不径相同的,但这个人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五小姐没错,他权当自己想多了,立即一掌拍在自己膝盖上搓了搓,缓解尴尬道:“日前小姐吩咐的事,属下已派人着手去办了,此刻金平城应已对陆府要低价贩卖马匹之事家喻户晓。”
时逢笑回忆了一下,宿主本人的确有安排过陆三去办这件事。
那个时逢笑虽然一味强调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但时逢笑自己还是不太能接受的,身体和灵魂的秘密毫无根据,虽然记忆能够共通,她却觉得她们的性格南辕北辙。
所以宿主自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借用八喜的身份,吉石街守株待兔等来杀手和容归将军的人,之后紧接着,就放出陆府贩卖马匹之事,为的无非结识容归,可唐雨遥就在身边,直接把容归将军约出来与她相叙不就好了?
七弯八拐的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有哪里自己没想到呢?
时逢笑皱了皱眉,神色越发凝重。
现在唐雨遥处境不明朗,若她所料全中,那不光八喜,唐雨遥和南风也很危险。
一边心里担忧着唐雨遥的安全,又要绞尽脑汁想宿主的本意。
时逢笑越急越想不出答案,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突突发疼得太阳穴,对陆三道:“我知道陆叔您现在有很多疑问,但兵符一事,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现在咱们先应付眼前的事吧。”
陆三看她情绪低迷,也不便再多提,恭敬地道:“小姐所言甚是,如果唐姑娘出点什么事,咱们的大计就要落空了。”
时逢笑听他此话,猛然回想起先前陆三说,时慢的意思,是要顺应民意揭竿起义,唐雨遥的身份是个很好的借口,但在这个封建社会并不存在女帝,那时慢的打算……
她细思极恐,不敢再往下深想。
整个人如遭雷劈,后背紧张地绷直。
齐天寨有富可敌国的雄厚财力,有自己的战马储备,有粮草培植基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时慢根本不是忧国忧民心怀苍生……
原来当初下飞渺山之时,她竟将他的宏图大志误解了!
唐雨遥……
唐雨遥……
唐雨遥受得苦已经够多了。
真的够多了。
她随她一路走来,知她心中苦楚,看她满腔仇恨,懂她坚韧顽强……
帮她完成复国,帮她报仇雪耻,要她开心,护她终老……
这才是时逢笑一直去做,想要去做的……
陆府的人马到达定康城的时候,数日前的景象依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定康城门大开,永无宵禁。
唯一不同的,是天上灰云聚拢,见不到半颗星子,不知何时开始刮起了风,吹动城楼上的异域灯笼晃来晃去,似乎很快就会熄灭,摇摇欲坠。
时逢笑嘱咐人马四散,分批进城不引起地方官兵的注意,自己和陆三一同下了马车,徒步往城里走,沿路的石板街干净无尘,每隔一段距离,地上就有八喜信中所提自己留下的齐天寨标记。
陆三爷认得那标记,带着时逢笑快步穿梭过鼎沸热闹的人群,很快就拐进一条暗巷,在巷子的尽头一处酒家前停下。
“小姐稍待片刻,以防万一,属下先进去查探一番。”陆三为人严谨,伸手拦住了急切往里钻的时逢笑。
时逢笑被他挡住去路,听他所言不无道理,自觉站到一边屋檐下等着。
陆三进去了少顷,脸色沉入谷底,紧皱着眉跑出来,手颤巍巍地朝时逢笑递过去一封信。
那信上墨迹尚未干透,洇湿了边缘,和信封口的鲜红血迹混合到一起。
时逢笑目光所及,触目惊心。
心口蓦地压住一块大石,哽塞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接过那封信,就着酒家昏黄的烛光展开来看。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若要救人,只身前来凤府。
时逢笑顿觉心头一痛,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整张脸唰地一下惨白。
唐雨遥果然被擒住了!!!
对方目的明显,是奔着那半块兵符来的!
她后悔无比,早知自己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非要出来添乱,如果宿主本人前往,根本就不会让唐雨遥前来涉险。
虽然懊恼不已,但她也知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于是立即埋头与陆三耳语,压低了声音告知其凤府的所在之处,又叮嘱道:“切记让我们的人隐藏好,随时准备接应,如果暴露了,只怕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陆三也慌得不行,毕竟他的命根子也被绑了,听完后就急道:“属下陪小姐前去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