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唇边泛出从容的笑,啧啧两声,朝南风看了一眼:“哦?她已经没救了,你看,你早些答应,也不至于是这个结果对吧?你把她害死了呢。”
时逢笑刚才不敢去看南风,可此时此刻,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往那处去。
杀手已经抽回了剑,一路上尽心照拂她们的饮食起居,向来话少却沉稳的南风,就在她的眼皮子下,因为她的犹豫不决送了命,她亲眼看着南风无力地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像一阵微风,悄无声息走过,时逢笑抓不住。
轰隆——
楼阁外,天际突然炸开一声惊雷,打得时逢笑怅然若失,踉跄退后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耳边重重蜂鸣声,刺耳穿心。
你,把她害死了。
这一句话像一把利剑,狠狠捅进时逢笑的心窝。
是,她在街上随便买了一个铜牌,打算用来跟国相的人做交易。
可她忽略了……
是她情急之下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细节,那些细节,让她害死了南风。
那个中年杀手,故意掉落铁掌门令牌模糊她们的思维,故意引八喜跟踪北月,故意泄露身份假装国相手下,故意引唐雨遥落入陷阱……
纪枢根本就不是这件事的主谋,他若想要那东西,根本不用放她们离开,他在她们到定康的时候就可以动手。
他根本不用等到后来,再派人去抓唐雨遥……
可她现在想这些,已然迟了。
时逢笑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浑身血气翻涌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她呼吸顿时不畅,几乎就要背过气,面对眼前的变故,她的内疚顷刻间就填满了心房,她焦虑又懊悔,暴躁又愤怒,可唐雨遥和八喜还在对方手上,她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男的太能阴狠了,在他眼里,性命如同草芥,似乎对他来说,杀人这件事,比家常便饭还要平常不过,他没什么可怕的,因为他拿捏了筹码,大不了就是跟自己鱼死网破,时逢笑根本无法要挟他。
在她六神无主之际,叩门声再次响起。
纪枢往门口看了一眼,知道来人是春蝉,便道:“喝不上茶了,倒了吧。”
门口很快没了动静,对面掌控局面的紫衣男便再次开口道:“看来之前的消息当真不错,姑娘这身体,还真是异于常人呢。”
时逢笑猛然惊醒,仓促间微微扬起下巴,惊恐地注视着他。
难道,她身体的秘密也被发现了?怎么可能?怎么会……
紫衣男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话说到一半,平白牵动时逢笑的情绪,让时逢笑更加紧张难安,如果他知道了,那是不是代表唐雨遥也知道了!
“我早就跟你说,齐天寨的人都是些妖孽,她根本不受迷药影响,我调查的事怎么可能有错?牛家村的那些村民为了保命,什么都交代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白白浪费那么多药还糟蹋我的院子。”
牛家村……
纪枢一通话,时逢笑顿时什么都懂了,原来刚才她在院子里闻到的,夹杂在菊花香味里的是迷药的味道,原来纪枢还调查了韶官城外驿站的事,那么,他就是帮凶了。
可牛家村的人竟然会出卖她,她明明救了他们。
“你很失望么?”紫衣男看她神色微变,笑盈盈道:“若不是这个原因,抓你这位妹妹我也不必费那么大劲,不过我对齐天寨可是充满好奇,总是不死心想求证呢。”
既然早就知道齐天寨的人不受迷药影响,他还何必再次求证?
这人难道是个变态么?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玩游戏?
时逢笑眼见着他说完这些,那只刚指挥属下杀人的脏手就往八喜脸上摸过去。
她的心涩得发疼,几乎绝望地喊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把人给我,让我们走!我就把东西交给你!”
紫衣男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又轻轻“哦?”了一声。
他气定神闲,将手背回身后:“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如何能知道放了人,姑娘就会乖乖交出东西呢?”
时逢笑被他这样一问,早就想好的谈判,立即脱口而出:“你先放了她们,我给你当人质!外面都是我的人,他们只听我的。”
紫衣男眼前一亮:“齐天寨的当家人果然非同一般,如此再好不过。”
话罢,他朝身后的属下招手,屏风后面,唐雨遥被押了出来。
跟八喜和南风一样,她也被布团堵住了口。
“遥遥!!!”时逢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眼角的泪喷薄而出。
还好,她毫发无损,还好,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伤。
若不是自己的懦弱导致,唐雨遥根本不会落入敌手。
还害得南风丧了命……
时逢笑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脚步一抬,却又生生顿住了。
“对不起……”
她哑着嗓子道歉,唐雨遥却只是用那双狭长的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是时逢笑久未得见的,难得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在对她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时逢笑咬了咬下唇,只觉得心都碎了。
南风守护唐雨遥那么多年,只因她骨子里的那份软弱,便落地如此下场。
紫衣男似乎终于用光了之前跟时逢笑对峙的耐心,冷声说:“放人。”
唐雨遥和八喜都被松了绑,她们没有说话,却很默契地扶起了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南风,架着南风,往门口走,路过时逢笑的时候,唐雨遥背对着屋内之人的视线,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时逢笑横手抹了抹泪,手中的刀捏紧。
“委屈姑娘了。”紫衣男笑了笑,目光一直停留在时逢笑身上,根本不去管唐雨遥。
不知为何,时逢笑总觉得这个变态对自己很感兴趣。
那一双眼睛,好像要把自己给盯出个洞来。
从里到外,都要看得清清楚楚一样。
这样的目光很让她不舒服,她只保持着持刀的架势,等唐雨遥她们出了院子,她才想起春蝉刚才在门口向她求救的话。
凭心而论,她根本不想救纪枢,这件事虽然不是纪枢主谋,但他无疑为此作出了不少贡献,可现在纪枢不能死,纪枢一死,背后真相就会死沉大海。
时逢笑皱了皱眉,便道:“我还要他作为人质,确保我性命无虞。”
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紫衣男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眼睛为眯:“姑娘真是让人意外,不过,在下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话音一落,他便指挥身后的手下给纪枢松了绑。
纪枢错愕地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襟,冷冷看了紫衣男一眼,咬牙切齿怒道:“姓赵的!我要是因此丢了命,我爹不会放过你。”
紫衣男不置可否道:“小枢啊,做人还是不要太记仇的好,累。”
纪枢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时逢笑跟在他后面退出阁楼正厅,紫衣男带了随从,疾步跟上。
路过庭院,藏在黑暗中的那些眼睛便全都露了出来。
时逢笑捏紧手中的刀,跟纪枢保持了一段距离。
直到众人出了凤府,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纪枢一过去,时逢笑便朝陆三喊道:“叔!把他绑了!”
陆三领命,跃下马车将剑驾到了纪枢脖子上。
紫衣男毫不在意地拢着袖,手上的剑抵到了时逢笑后腰处。
唐雨遥脱险,时逢笑便没了顾虑。
稍稍歪头,手伸到怀中摸出一块锦帕,递给紫衣男,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在我身上,你既然不是狗皇帝的人,想必也不想和国相府结下梁子吧。”
紫衣男眸中惊讶,更多的却是惊喜。
他伸手从时逢笑手中拿过了那块锦帕,但抵在时逢笑腰上的剑却没收回,反而往前用力一刺。
鲜血顺着剑锋溢出,时逢笑牙关咬紧身形微晃,气血上涌的同时,喉头冲上一丝腥甜。
紫衣男抽出剑,将东西收入自己囊中。
“在下自认为,天底下敢耍我的人还未出生,没曾想,只是没遇到姑娘而已。一点薄礼,还望姑娘笑纳。”
他按照约定放了时逢笑,剑入鞘,唇角露出狡诈的笑。
还真是个变态,一点也不愿意吃亏。
时逢笑苦笑着想,在陆三抬手,准备让埋伏的人进攻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我可以走了吗?”
紫衣男退后两步:“姑娘慢走。”
后腰上的伤并不算重,对方也不过是睚眦必报。
时逢笑强忍着痛,步下凤府的台阶,陆三单手搀扶她上马,挟持纪枢,架着车顺利离开。
等那两马车在街角彻底消失,路旁大树上一个黑影一瞬即逝。紫衣男眼中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冷若冰霜,他身后的随从并未发现不妥,上前询问:“爷,要灭口吗?”
紫衣男回头一耳刮子扇那名随从的脸:“追?你也有命去追?”
随从有些委屈:“属下愚钝。”
紫衣男又换上笑容:“愚钝如猪。”
随从更委屈了:“可这样不就放虎归山了吗?那红衣女子来头不小。”
紫衣男抬头看了看天,雷声滚滚,暴雨说来就来。
他遥望马车离去的方向,眼中笑意更甚,像狐狸一般眯了眯眼:“早晚,都会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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