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五

    “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迪奥把我送到房门口，问我。

    “医馆的事。他明天想去医馆，你也看到了吧？他手受了伤。”

    我没有说出艾莉娜的事。她没必要牵扯进来。

    迪奥仍有些存疑，但很快转化成了对乔纳森的鄙夷，“没用。”他又问我，“你明天要带他去医馆吗？”

    “不，明天我想呆在家里。”

    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很好，让JOJO一个人哭鼻子去吧。”我们互相道了晚安，临走前，他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说：“记住，西塞莉，你是我迪奥的妹妹。”

    我没有回话，目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才转身关上房门。

    第二天乔纳森如他昨晚所说的来找我询问去医馆的事，我拒绝了。他很失落，但与我无关。何况照他的性格，就算没有我的陪伴，很快也能鼓起勇气邀请艾莉娜出去玩吧。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在之后几次与艾琳娜的会面中，她总是动不动就提到乔纳森。

    乔纳森和她一起去游泳了；乔纳森和她一起去游乐场玩了；乔纳森送了她一束花；乔纳森在树上刻下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请你们考虑一下树和我的感受好吗……艾莉娜，我是和你出来逛街的，不是出来听你讲你和乔纳森的恋爱故事。”我发出抗议。

    “啊……对不起，西塞莉。”大概是从没被人明确指出她与乔纳森之间关系的缘故，她脸红得厉害，眼神飘忽不定，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但是，JOJO……”

    艾莉娜又开始滔滔不绝。我选择放弃思考。

    我对恋爱没什么特别想法。我在贫民窟长大，里面的人（尤其男性）基本都是垃圾，喝酒赌钱，殴打伴侣。我的父亲更是做过让自己十岁女儿去接客的行为——他唯一没想过的是我会反抗。男性就跟狗一样让人厌恶。而父母之间的扭曲关系更是让我对家庭这个概念嗤之以鼻。

    所谓家庭，就是丈夫对妻子极尽所能的利用，直到她死为止。不，或许不止，妻子连遗物都无法留下来。

    我也无法想象自己爱上某个人的模样，这简直是恐怖故事。

    但我还是要祝福艾莉娜，哪怕她的恋爱对象是乔纳森——迪奥的敌人。纯真少女的恋情宛若开于淤泥之上的白莲，美好无暇。

    我唯一没想到是迪奥对此事的处理方式，亦或是我不敢去想。艾莉娜是我的好友，迪奥是我的家人，我意识深处就不愿去想象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的场景，那意味着你必须要选择立场，做出抉择。

    而我选择了艾莉娜。

    我知道迪奥一直在打压乔纳森，学习上，他的成绩一直比他优秀；交际上，他让乔纳森失去了所有伙伴。他要让他在长久的孤独中被绝望吞噬，自我堕落。因此，当乔纳森最近恢复活力甚至比以往看上去更加快乐时，他怎么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他强吻了艾莉娜。

    我是在事情发生的三天后知道这件事的。乔纳森来找我，说艾莉娜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垂头丧气，也不理他，还躲着他，希望我能帮他去了解艾莉娜的情况。我当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最后结果成真。

    艾莉娜哭得很伤心，我抱着她，却找不出任何话安慰她。我要如何抚平她的悲伤？祸事已然发生，旁观者用何种手段都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实。我只能一直抱着她，期望这份拥抱多少能让她好过一点。

    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分。

    我一下马车，乔纳森就冲过来问我艾莉娜的事。我犹豫了两三秒。我对迪奥很生气，但我不想直接告诉乔纳森他做了什么。乔纳森一直看着我，眼中满是对艾莉娜的担忧，我明白我不可能一直保持沉默，我说：“你去找迪奥或者他的朋友吧，强硬一点也无所谓，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答案。”

    他的脸色惊惶起来，随即又变成了坚定的神情。

    我回了房间。

    不久之后，我听到楼下传来打斗的声音。又过了几分钟，我听到乔斯达公爵的声音。他们两个都被骂了。打斗结束了——至少明面上的斗争结束了。

    迪奥来了我的房间。

    “西塞莉，帮我处理伤口。”

    他的声音还残留着一丝对乔纳森的愤恨。我没理他，继续看书。

    “喂，西塞莉？！”

    他可真吵。我放下书，转过身。迪奥正毫无顾忌地坐在我的床上。我的语气很生硬，我对他说：“艾莉娜是我的朋友。”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然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嗤笑道：“西塞莉，你难不成和JOJO一样，就因为那个乡下女孩……”他的语调低沉了下去，因为我并没有同他一起笑。“我们才是一体的，西塞莉。”他说。

    我没理会他的一体论，我很认真——我很少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迪奥，我不在意，也不会去管你对乔纳森做什么。你孤立他，陷害他，抢走他的朋友，我无所谓。但是，你不应该对艾莉娜出手。”我又一遍强调，并在“我”这个词上加重了发音，“她是我的朋友。”

    生气这种事，又不是他的专属权。

    他死死盯着我很久，久到我都不抱希望的认为我们的关系要完了，他突然笑了——那实在是个违和的笑容，就好像草食动物在你的面前主动吃肉，并且吃得兴高采烈一样。

    “抱歉，西塞莉。”他“真诚”地道歉，“我当时太想给JOJO一个致命打击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对艾莉娜做什么了。原谅我吧，西塞莉。”他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双手合十，忏悔道。

    他在搞什么鬼？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和迪奥一同生活了十二年，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不是会道歉的人。

    “西塞莉……”他甚至带上了点哭腔，“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再不制止他的表演，我觉得我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我离开书桌，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抬头。”我对他说，“我帮你处理伤口。”

    “多谢你，西塞莉。”他语气之柔和，是我从未听到过的。他露出普通少年般的笑容，我却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肆虐的风暴。

    我和迪奥的第一次争吵就这样结束了，之后直到临近大学毕业，我和他都没有再发生过争吵。同样的，他和乔纳森的恶劣关系在那次事件之后突然好转，他不再处处打压乔纳森，反而主动伸手了友情之手。不过，我对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抱有存疑。恶狼不会因为一次挨打就被驯化为温顺的小白兔。我在等，就像幼时贫民窟的大人看好戏一样看我被恶犬追逐那般在等，等他露出尖锐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