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习武的缘故,岚青站得笔直,林音扶着膝盖站起,因着蹲了太久,一时没站稳,便朝岚青歪了过去。
岚青双眸中隐隐有些不悦,但仍然伸出手臂撑了她一把。
林音抱住他的手臂便不撒手了,明明心里是高兴的,不知为何却觉得眼眶酸涩得很,林音吸吸鼻子,眼眶又有清泪划出。
抽泣着对他道,“佛祖真是灵验,我晨间刚在相国寺许下心愿求佛祖庇佑,刚刚心里念着你,便看到你了。”
岚青嘴角抽了抽,“你许了何愿?”
她许的心愿颇多,虽则她都记得,但也不好同他细说,只得简略答道,“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我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
“……”
岚青懒得戳穿她,也不再纳闷她为何说这般情话都不会脸红。
这三姑娘本事通天,总有他想不到的招数使出来。
林音牢牢抱着他的手臂,小脸上尤挂着泪珠,倒是我见犹怜。
岚青撇开视线,动了动,想将手臂从林音手中抽出,林音却抱得更紧了。
哽咽着喊他,“岚校尉……”
在集市上摆摊的人陆续归家,这偏僻的地方也多了些人,有来往的路人将目光放过来,岚青咳了咳,指了指街角,“去那边说。”
林音听话地随他挪了过去,岚青这才指了指她白嫩的小手,“松开。”
林音撅噘嘴,这才不情愿地将手放了下来,看向对面的少年。
岚青抬手摸了摸鼻子,竟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想伸出手去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盖上,心想着这三姑娘定是有什么妖术,不然怎么看得他这般心烦意乱。
林音见他不说话,只得先开口,“你是来寻我的吗?你怎知我在此?”
岚青数落她,“你家丫鬟担心得紧,央我来寻你,你这样一个姑娘家,随意乱跑,实属不应该。”
半夏央求的?
真是她的好半夏,改日多奖励她几碗元子。
“原是来训我的。”
林音垂下了头,踢着路边的石子,撇了撇嘴,“我不是乱跑,我迷路了。”
岚青看着面前的姑娘,眼眶微红,心里却莫名咯噔一下。
岚青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子递过去,“擦擦泪,天晚了,我送三姑娘回侯府。”
林音攥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岚校尉……”
“我当真不如苏意如好看么?”
“……”
岚青看她一眼,“三姑娘是要回威远侯府还是去武安侯府同苏姑娘比美?”
林音撅起嘴巴,小声嘟囔,“明明是在问你谁更好看,不想说便算了,何必这样搪塞人,那日见你夸苏家姑娘时倒是毫不犹疑……”
岚青只看到她唇瓣张合,丝毫听不清她在嘟哝甚么。
他也没甚么兴趣知晓。
这三姑娘嘴里,要么就是满口胡言,要么便是些虎狼之词,他已然领教够了。
岚青跨步便走,林音只好快步跟上他。
日暮时分,巷子窄小,收了摊子的商贩推着板车往住处走,岚青小心护着她走在里侧。
林音往他身旁靠了靠,岚青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极为严肃地训她,“三姑娘,男女大防,你不该离我这般近。”
“哦。”林音当真听话的往里挪了挪。
“岚校尉,我今日当真不是乱跑,我平日里都很守规矩,今日真真是事出有因,我迷了路,你莫要嫌我不懂事……”
“你若没有乱跑,又怎会丢?”
“……”
“我跑走事出有因,并非乱跑。你果真嫌我不懂事了,可我同你解释了,今日之事当真是个意外,我也不知我会跑丢,我原本是想要去做正经事的……”
这三姑娘话是真的多,岚青不禁扶额,还是快些将她送回去罢了。
往外走,便是繁华的南街,沿街的商铺慢慢关了门,日色渐渐西沉,户户人家的檐下逐渐点亮吊着的灯笼照明,林音走在岚青身侧,不时扯下他的袖子。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岚青颇有些嫌弃,但还是慢了一些,林音便顺手扯着他的袖子没再松开。
昏黄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青石板小路,少女的小手拉着一方青色的衣袖,正欢快地走着。
岚青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被小手牢牢攥着的袖子,想了想,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怕是说了她也不会听的。
林音消停了不到片刻,又道,“岚校尉,你总唤我三姑娘,十分见外,便是苏世子见了,也都唤我三妹妹,不若你也唤我三妹妹吧?”
“……”
岚青只想回她一句休想。
后方突有马蹄声传来。
夜色尚未很暗,林音遥遥看了眼,只觉得马背上那人与蔚缜长得极为相似,不对呀,按上一世来说,父亲应是某个白日里的午时左右才到家的。
还与她和母亲一同用了午膳。
林音停住脚步,拍了拍岚青的手臂,“岚校尉,你看那人是不是我父亲?”
岚青夜视能力较她好上很多,仔细看清了,对她道:“是将军。”
林音慌忙拉着岚青躲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岚青十分不悦,“我不过是送三姑娘回府,又未做逾矩之事,为何要躲?”
林音刚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夜色中便突然越出两个黑衣人,匕首的银光闪到了林音的眼睛,黑衣人刀刀指向蔚缜,饶是蔚缜功夫不错,但到底年纪大了,几招下来,便由攻到守,颇为吃力。
父亲的随身侍卫呢?
怎地就他一人匆匆赶来?
林音急道,推推岚青,“你别愣着,快去救我父亲呀。”
岚青应下,从林子中走出,又不太放心她,便随手丢给她一把短剑,“你莫要乱动。”
林音点点头。
岚青的轻功极好,几步便至了蔚缜跟前儿,两个黑衣人原本对付一个蔚缜绰绰有余,却突然杀出来一个功夫高的,三两下不敌,便跑走了。
林音慌忙跑过去扶起蔚缜,蔚缜胳膊受了伤,正滴着血。
见是女儿在此,忍着痛捂住伤口,发问,“这个时辰了,你不在家中,怎会在这里?”
蔚缜看了眼救自己的小哥,瞪大了眼睛,“岚青?你们?”
蔚缜想到了那一日女儿宛如偷情般栽在了草垛子里。
便觉得胳膊也不疼了。
一个反手制住岚青,“你……你这小子,怎会识得我家姑娘?”
岚青吃痛地吸口冷气,其实他也想知道,怎地就突然识得了他家姑娘。
“父亲,”林音将蔚缜的手拿开,拿出帕子替他草草包扎了下伤口,“岚校尉救了父亲的命,父亲不论功行赏便算了,还要恩将仇报,这是甚么道理?”
蔚缜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还管道理,“你这个时辰不在家中,跑来大街上私会外男又是何道理?那日在兵营,我看你就不是来寻为父的,便是来看这小子的。”
林音先是扶起岚青,柔声细语地问道,“我父亲下手没个轻重,没弄痛你吧?”
蔚缜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丫头这般对着一个外男,眼前一黑,心肝都要痛了。
谁知林音也学着他瞪眼睛,“父亲怎能误解女儿呢!女儿今日与母亲去相国寺进香,回城时母亲说女儿的冠服怕是要做好了,便让女儿去试身,谁料母亲怕热,丢了女儿一人在芸苜居,女儿试完衣裳,同半夏去买糖水,却碰到贼人抢了女儿的荷包,女儿想着这般贴身之物若被人拿了去,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便顾不得等半夏,匆匆去追那贼人了,谁知没追到,反而迷了路。还好路遇岚校尉,看女儿眼熟,还帮忙寻到了那贼人,生怕入了夜再有危险,一路护送至此。甚至见父亲危难,立刻出手相救。谁知父亲竟恩将仇报,这般误解女儿和岚校尉。父亲平日里便是这般治军的么?”
寻荷包?
林音一席话说得正气凌然,一气呵成,连岚青都要信了。
蔚缜被女儿说愣了,林音又推推他,“父亲还不快向岚校尉道歉,你这般怀疑下属,会寒了人家的心。”
蔚缜看着岚青,还是十分的不顺眼,但女儿说得义正言辞,想来也不是假的,他家丫头是素来不会扯谎的。
于是便咕哝着说了句,“是本将军错怪你了,可伤到了?”
“未曾,”岚青拱了拱手,“未防再遇贼人,属下还是快些送将军和三姑娘回府吧。”
若是他自己,定是不要这小子送的,但女儿也在此,蔚缜便只能不甘愿地妥协道,“也好,便这样吧。今夜之事不可多嘴,你可晓得?”
“是。”
岚青牵了马,林音扶着蔚缜一路走,偶透过蔚缜冲着岚青笑。
岚青摸摸鼻子看看天,这三姑娘说瞎话的本事,怕是与生俱来的,不然怎么能将瞎话说得这般头头是道,都不打艮的。
好在侯府的后门离那条街并不远,没多久便到了,岚青将他们送至后门,同他们告了别,将缰绳递给小厮,才转身离去。
小厮看见林音,不由问道,“姑娘怎和将军一同回了?”
林音没时间回应他,只是不舍地看着岚青的背影。
月色当空,少年清瘦的影子被打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
蔚缜不悦地咳了咳,“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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