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险

    正值早春,万物复生。

    入眼两株海棠开的正盛,淡色的花瓣隐在翠绿的枝叶中,沾了些清晨的露水,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司凤家中陈设十分清简,自帷幔至窗帘,皆是浅灰一色,连内室点的香料,都是透着疏离的冷香,想来这一世的司凤喜好清净,不喜奢华。锦觅观看着司凤的家,还顺便在司凤床上打了个滚,爬起来,也不做旁的,展露面容,向他嫣然一笑。

    窗外桃花开的正盛,绮丽多姿,世间少有,然而这等绚烂风流,仍在她灿然而笑时,尽失颜色,其风神秀彻,可见一斑。司凤手中拿着书,却是看不进半分,这女鬼自来了他家,便犹如女主人一般占据了他的床,时而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时而偷亲他,得手后又激动的像只小老鼠,令他心中生了波澜,每日里见她便觉得心生欢喜。

    “司凤儿,好无聊啊~你都看了一上午的书了,你都不难受吗?不用出去动一动的吗?”锦觅是真待不住了,她本就是耐不住的性子,以前吧,司凤儿的小性子她无聊时逗一逗,两人相处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可现在这情状,司凤是无半点反应,这独角戏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你也看不到我,也不和我说话,哼,我出去玩了。”锦觅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我走了,我走了也许就不回来了,你真的不理我吗?”垂头丧气,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自己身体被自己弄丢了,司凤如今肉眼凡胎,哪会看的到我。

    司凤盯着锦觅离开的身影,手指不由的蜷缩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放下书,怔怔出神。

    锦觅出了门便直接去了乔府,打算看看“情敌”在做什么,知己知彼吗?乔府占地面积很大,一看就是收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璇玑住的地方,是一座楼阁,角檐斜翘,飞阁流丹,十分精致玲珑。只是锦觅看清这楼内的情况后有些皱眉,这乔公子真的不怕英年早逝吗?金屋藏娇啊,这娇数量还不少,这是在家开一个伎馆,年轻人,这想法可以啊~早死早超生啊,锦觅腹诽。

    锦觅找到璇玑时,她正坐于妆奁前梳洗,摆弄着铜镜,画了一个精致的寿阳妆,眉尾处贴上一朵月白色画钿,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眼中满是杀气,手不停的擦拭着颈上的红痕,锦觅对这个很熟悉,吻痕,司凤也喜欢盖章来着,只是璇玑应该很厌恶吧都快要擦破皮了,锦觅心里闷闷的,她总觉得璇玑不应该是这样的,映像中的他似乎……一个画面在锦觅脑海中浮现,那是一个男人精致温和的笑颜,很亲切,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生疼,为什么会有这些画面,他是谁,锦觅肯定自己四千年葡萄生涯中没有这么一个人。究竟璇玑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人的世界护换了呢?

    “你别擦了,都出血了,不疼吗?”锦觅忍不住出声道。

    “谁?”璇玑皱眉,惊呼,这女子的声音在这温暖馥郁的香闺中有些突兀,却不知为何,听着这声音自己心中的戾气退去了不少,心似平静了许多,这样的心境似乎父母离世后,再不曾有过。

    “璇玑,你听的到我说话啊!太好了!你不知道这里的人都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可闷死葡萄了。”

    “你是鬼?你在哪里?”语气有些犹疑,却不见一丝害怕。锦觅摇晃着脑袋,这才反应过来,璇玑看不到她,“我不是鬼,我是神仙,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元神出窍了?”

    璇玑嘴边闪过一抹嗤笑,神仙?!没由来一阵厌烦,她家出事时她乞求满天神佛,却不得一丝垂怜,现如今她身处地狱,倒是冒出来一个自称神仙的女子。

    “这世上还真有神仙啊。”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现在的我可不需要神仙了。还是你出现是要帮我报仇?”

    锦觅摇头,这样的璇玑让她心里钝钝的,“我现在帮不上你,我的仙力不知为何无法运转,璇玑,你和这家人有仇,为什么还要委身这家公子,明明你那么厌恶他。”

    “呵呵。”璇玑轻笑,却没了再和这落难神仙说话的意思。

    锦觅见她神色,也明白璇玑不喜欢她,也或者说她没有任何喜欢的人吧。为什么璇玑身上会有这么重的戾气呢?她很想知道璇玑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轮回受苦。锦觅没有发现的是,从她开始说话的那一刻,身上的气机就开始被璇玑吸收,一丝丝一缕缕,微不可查。

    锦觅离开乔府,就回了司凤家中,心中郁结,低着头穿入司凤房间,可刚进房间就被眼前一幕晃了心神,禹司凤面颊薰红的坐在浴桶中沐浴!!

    这下子,什么璇玑通通被锦觅丢在了脑后,眼前只有司凤的秀色可餐!!

    见到锦觅司凤浑身僵硬,她怎么回来了?他每日都要沐浴,可这女鬼在也不方便,今日她出去,自己方备了水沐浴,这才多久,就回来了。

    锦觅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滑过司凤白玉般的肩膀,“司凤儿~你的身材真好!”轻柔的触感引的司凤的身体一阵颤栗,软绵绵痒酥酥,他心头不禁一荡,雪白的肌肤渐渐染上了嫣红,耳朵也越来越红,锦觅见他这般模样却是起了疑,璇玑能听见她的声音,司凤这般羞涩的小模样明明就是他动情了!所以~他是装的!!锦觅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两只小手扒着浴桶,笑吟吟的看着他,嘴花花道,“司凤儿你还有腹肌啊。”伸出小手戳了戳,见他浑身僵硬,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漾出来了。她从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坏,这么爱逗弄人,越见他垂眼避开自己目光,神情隐约窘迫时的青涩模样,心里便越喜欢。氤氲间,她唇红齿白,清新妩媚,别有风流,“司凤儿,我这么会儿不见你,竟已是觉得过了许久,这是不是,人间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手指划拉着水,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犹如司凤儿的心湖一般。锦觅最喜欢司凤羞赧时的神情,含笑望着他,越看越爱,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司凤只觉她身上香气近了,旋即又远了,面颊也被人轻触一下,回过神时,不由怔住。旋即,“出,出,出去。”

    “呵呵,司凤儿,你不装了,明明看的到我,却装作看不见。”锦觅从背后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出去,不知羞!”脸红的滴血。。。

    锦觅见他羞的恼了,笑盈盈的走了。

    司凤呼出一口气,眼睫低垂,随即又抬起,心中万千踌躇。

    不周山天墟堂

    槿芳院中,床上的女子,身体若隐若现,竟是快要化为本体,元朗双手结印,将灵气渡入锦觅身体中,半响,猛地吐出一口血,“雪儿,你元神究竟在哪,你若再不回归,你的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元朗盯着锁仙爪怔怔出神,这爪是少阳派昊辰炼化的,也只有他能打开,怎么办?自己的妖力与雪儿相冲,若要救她,只有先打开这爪,她自己才能运转仙力,怎么办?元朗千年来第一次陷入两难。

    浮玉岛清霜院

    禹司凤转醒时发现自己处在一处宫殿的密室之中,玉石台上躺着一个人,喃喃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男子身边立着一个白衣人,两人皆看不清样貌,白衣人手中匕首猛的刺下,“叮”的一声,一朵晶莹剔透的霜花将男子罩住,听得白衣人不屑道,“雪晶,当真是不自量力。”

    禹司凤怔怔地看着那朵霜花在白衣人的一击中化作万点荧光,消失在眼前,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落在地上。

    “将你的本体化作琉璃作为她的心,也算全了你二人一番情谊。”白衣人温和的声音响起,禹司凤只觉浑身的气力都随着那点点莹光而流失了,终于再也撑不住,眼前一片黑暗。

    禹司凤躺在床上,胸前缠了一圈绷带,上面血迹斑斑。好似没有了呼吸一般,隔很久,胸口才微微起伏一次。他的情况其实非常危险,脉搏时有时无,随时就会一命呜呼,即便如此还呢喃着锦觅的名字。

    褚磊坐在床边,抓着他的脉门,缓缓往里面灌输真气。胸前那一爪中了他的要害,若是寻常人,早已当场死了。由于他是修仙者,身体比旁人强健许多,那日他又在他心脉处留了一缕真气,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他们本意只是要抓走锦觅,谁能想到,锦觅被锁仙骨一幕乱了他的心神,让地狼有机可乘,一爪穿胸而过,都是仙门子弟,褚磊心中不由的有些愧疚。

    褚磊还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缓缓抬起禹司凤的胳膊,他的肋下两边都嵌着三颗黑色的珠子,非金非玉,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文字,用手触摸,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以他的见多识广,居然也不知道。褚磊看了一会儿,才放下胳膊,继续为他灌注真气。

    希望他能熬过这个晚上吧,要不然离泽宫宫主那脾气,褚磊默默摇头。

    禹司凤一夜都没有醒来,也没有让人担心的情况发生。眼下正是晨昏交替的关键时刻,如能无恙撑过这一刻,他便没有性命之碍。褚磊寻了一根新蜡烛,小心剔亮烛火,走去床边看禹司凤的情况。谁知正对上他漆黑无光的眸子,和阳吃了一惊,轻道:“你醒了?”

    “锦觅?!”

    褚磊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禹司凤猛地脸色越来越红,渐渐地,竟犹如喝醉酒的人一样,面色如血,眼神也开始迷离了起来。

    褚磊心中大惊,知道不好,丢了烛火一把抓住他的脉门,手指扣上,只觉簇簇跳动,快如擂鼓。只得一瞬,忽又黯然下去,细滑缓慢,好像随时会断开停止一样。

    危险!他立即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动!稳住心神!稳住呼吸!”他的真气透过指尖,缓缓灌注进去,谁知竟像泥牛入海,没一点反应。他心中凛然,立即缩指,在他额上弹了两下。

    禹司凤为他一弹之下,浑身猛颤,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要将臂骨捏碎。和阳吃痛咬牙,却一动不动,只是柔声安抚:“没事了,稳住呼吸,静心凝神。”

    话音未落,只觉他□□,胸前刚换好的伤藥绷带。又有血迹渗透出来,迅速染红了一大片。照这样下去,他必定熬不过今早。会由于流血过多而死。细细的血沫从他唇角流下来,证明他的肺部受创极重,呼吸间有血呛住。

    褚磊正是束手无措的时候,不妨他又睁开眼,这一次,眼中有了一些光亮。胳膊被他捏得越发死紧,骨头格格作响。他口中荷荷数声,似是要说话。褚磊急道:“不要说话!凝神!”

    一开口,大量地血沫流出来,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但褚磊还是听明白了。

    他说:“肋下…开…两个印。”

    印,是说那些古怪的黑色珠子吗?褚磊惊疑地抬起他的胳膊,只见他肋下靠近腰腹处地那一颗黑珠微微跳动,竟似活了一般,要跳出来。眼看左右两颗珠子跳出了大半。似乎很快就会脱体而出,他定了定神,在掌中灌注真气,攥住那两颗珠子,轻轻一拔两颗珠子掉落在地,两个孔印瞬间消失,再没有一点痕迹,简直就像那里根本没有开过孔一样,这离泽宫未免太过于神秘了。褚磊心中疑惑,只得先将那两黑珠放在床边,低头去看他的情况。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胸前的血迹没有蔓延开的趋势,面上那种诡异地潮红也渐渐退去,变成了苍白。只是额上汗水涔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褚磊搭上他的脉搏,愕然发觉方才诡异的跳动已经停止,眼下他的脉搏虽然虚弱,却是稳定之象。禹司凤竟是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先替他换了伤药,上好绷带,又拿起那两颗古怪的珠子端详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禹司凤叫它做“印”,开了两个,他就安然从最危险的阶段度了过去,这究竟是什么?

    翌日

    禹司凤幽幽转醒,“锦觅!!”

    “司凤,你醒了,醒了就好,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宫主道,他儿子这才离开他多久,就只剩了半条命,若不是解了两个封印只怕已是小命不保,思及此,大宫主撇了一眼东方岛主,“看来浮玉岛如今也是式微了啊,这妖魔说入侵便入侵,临了还要我离泽宫弟子去挡,放着一个大妖给两个小辈,几位掌门也是好本事,东方岛主是不是要给我离泽宫一个交代啊。”

    “师父,棠越,我要救棠越!她被人掳走了。”禹司凤思绪回归,抓着宫主的手就要下床。

    大宫主面具下眉头紧皱,“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怎么救人,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你放心,棠樾是我们离泽宫的弟子,师父不会不管他的,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妖魔来袭,几位掌门离开后,地狼不知用了何秘法,破开了锦觅的桎梏,我二人与他战做一处,本快要拿下他,突然一蒙面人出现在棠樾身后……那利爪……贯胸而入……棠樾瞬间就被带走了,我心神大乱,地狼将我重伤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想到那日情况,禹司凤只觉得心神具裂,觅儿~她该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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