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徽泽一脸“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的微笑:“云素师太莫要开玩笑,此等精妙的佛理......”
手中佛珠转溜得快要飞起,云素赶忙细细澄清:“佛理的确是贫尼写的,不不,是贫尼打的草稿,然后供静淑小姐誊抄......”
气氛立马陷入尴尬的死寂,晴日全部隐去,雪花开始飘飘,北风突然萧萧。陈徽泽的笑容冰封,无处话凄凉。
“贫尼怎知,静淑小姐写信竟会不落款,这才造成此等天大的误会。”云素连连道歉:“罪过罪过,都是贫尼的罪过。当初静淑小姐对陈大公子一见钟情,求着贫尼出主意,贫尼便想出这写信传情的主意,没成想却是好心办坏事。还请陈大公子莫要责怪静淑小姐,要怪便怪贫尼吧。”
陈徽泽的眼圈刷地红了,宛如一只委屈巴巴的红眼小白兔。他一把夺过信,直接就着茶炉的火烧起来。
“可不怪你吗?”陈徽泽羞恼万分,不愿去看云素,死死盯着火炉,深蓝眸中晶莹泪珠将落未落。
云素:虽然这样太恶趣味,但看见你这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样,我真的好想笑怎么破!
用力抿住唇,却还是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接收到陈徽泽爱恨交织的眼刀,云素赶紧亡羊补牢地捂住嘴,但还是有“噗噗”喷气声透过指缝不间断传出。
少年的脸刷上愤怒的火烧云,云素拼命吞下笑,纤纤素手为他烹了杯茶,“真情实意”地劝慰道:“阿弥陀佛,陈大公子啊,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过被人骗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再说人家静淑小姐并不是出于恶意,皆是因爱得深沉,才造成这般善意的谎言啊......”
云素的劝慰起到了非常好的反作用,陈徽泽越听越糟心。面前丹唇就如带刺的玫瑰,粉嫩美丽,令人向往,一张一合舒展身躯间,却将他刺到体无完肤。
素手递来一杯新茶,陈徽泽夺过后往桌上重重一放。热茶溅到手上虽疼,却远远不如心伤之痛。
“你的手......”看见少年如玉的手被烫出红印,云素扶额,自己就给陈徽泽倒过两次茶,怎么次次都能把他烫着呢?!
“你懂什么,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陈徽泽头一遭,对着敬爱有加的云素师太发了火。
呦呵?小样,还敢和我发起火了?
云素站起身,欲去叫小厮拿烫伤药给他敷上,口中却忍不住要数落几句解解气:“是啊是啊,贫尼可真是费力不讨好。陈大公子自己留在这儿品茶赏雪吧,榆木脑袋便不待着碍你眼了。”
陈徽泽见她生气要走,顿时急了眼。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他直接往前一扑拽住云素的灰袍,茶水打翻,弄湿前襟和袖口。
“师太莫要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陈徽泽急急哀求道。
云素被死拽着走不动,只得倒回去坐下。陈徽泽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有失,慌忙低头摆正桌上的茶具,擦拭打湿的袖口。
“抱歉,是贫尼失言了。”云素无奈叹气道。
精心准备的告白歪了个十万八千里,再这般拖下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要消耗殆尽,良机难寻。
陈徽泽决定单刀直入,双手又快又准拉过云素的右手牢牢握住,语无伦次地开口道:“云素师太,云素,之前我,我曾说我心里有人。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出......我爱慕的那人就是你啊!可是你却不住地撮合我与静淑表妹,往我心口插刀。你究竟是真不知我的心意,还是故意装作不知?”语声渐渐哽咽。
云素只觉一道雷轰轰烈烈地劈下,直接将她轰成了一根黑炭梨木。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能对贫尼开这种玩笑!”云素感觉自己舌头都吓得打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贫尼乃是出家人,是绝对绝对不会做这等破戒之事的。陈大公子,贫尼劝你回头是岸。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为何要把心思浪费在我一介秃头尼姑身上......”
“你莫要拿出家人为借口搪塞于我。之前端午那晚在茶楼,你听着那折《思凡》直说好,可不说明你也和里面那尼姑色空一般恋慕红尘,想还俗找情哥哥吗!”陈徽泽大声质问。
云素:什么戏???《思凡》!!!
“其实那晚,贫尼根本没注意去听什么戏曲,说好听那都是,都是......”总不能实话实说是为了搪塞你吧。
陈徽泽睨着她,愤愤点评:“你的狡辩真是拙劣不堪至极!”
云素:......
看来自己不来点狠的是不行了!云素模仿着曾经所见的渣男恶女负心样,仰头鼻孔朝天,斜眯着眼,阴阳怪气道:“陈徽泽,你深情你的,干贫尼何事?实话告诉你,贫尼对你毫无感觉。你如今这番行径,甚至还让贫尼觉得恶心。贫尼就算是还俗,也只会找个身心清白之人,绝不会选你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小倌出身之人!”
这话着实太扎心,陈徽泽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浑身重重一颤,缓弱无力地松开掌中素手,一串泪珠自深蓝眼眸中蓦然滚落。
无情狠话如刀,伤人,也伤己。放完狠话的云素怔愣,拼命压住想为他抹去泪水的冲动,攥住佛珠的双手骨节泛白。
“还请陈大公子好生想想,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那个给你写信慰藉你的人。”嘴唇翕动几下,云素冷冷丢下这句拷问心灵之语,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陈徽泽愣愣望着双手,那只素手温暖的触感似乎还在。然而轻轻并拢五指,却是一场空。
望着小尼姑离去的背影,少年侧脸贴上冰冷的石桌,就这么望着,望着。直到那抹纤影彻底消失,他才广袖遮面,双肩耸动,落泪无声......
云素逃似地疾走,脑中一片乱哄哄。直到快回到院子,才想起陈徽泽被热茶烫了手,扑她时又打翻了桌上茶水,不会把他给烫坏吧?
唉!云素狠敲了几下秃秃天灵盖,赶紧折身去找陈徽泽的小厮说明情况。
小厮应诺,正待去寻主人,云素突然又叫住他,道了声佛号:“还请施主去后,莫要对陈大公子提起贫尼来找过你之事。”
云素师太的笑容温和安详,毫无不妥之处。小厮困惑不解地点点头应下,这才匆匆转身离去。
终于回到屋中,云素大字瘫倒在床上,不停摸着溜溜秃的头顶,兀自怀疑着人生。这情劫究竟歪成了个什么鬼?陈徽泽怎么就会爱上她这么个秃头尼姑了呢?
姻缘簿中,陈徽泽爱上了救他出兰香馆的林静淑。而现实中救他出兰香馆的人成了自己,然后他爱上了自己。所以这一世的情劫说到底就特么是个,对救命恩人情根深种,以身相许的烂俗套路?
云素再回忆起之前,自己不光救了他,还为了维持好尼姑的形象对他关怀备至,这完全走的是姻缘簿上林静淑的路线啊。
因着一些旧事,云素其实并不想和天帝再有纠缠,但如今这令人头秃的情形......
云素翻身而起,点燃一支求神香,烟线上传,不一会儿便接通了远在天边的月下老儿。
“云素,你那儿又出什么事了啊?”老头的声音懒洋洋,似乎快要睡着了。
“老儿你说,若是,若是天帝爱上的那个人是我,那该如何是好?”云素咬咬牙,艰难问道。
月下老儿呦呵一声,声音立马清醒,打趣道:“小云素,你可以啊!快给老儿我讲讲,你究竟是如何过关斩将,将天帝的心从男人那儿夺过来的?”
“老儿你可别打趣我了。天帝他......其实从未爱上过什么男人,之前都是我搞错了。老儿,你说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云素羞窘万分地问道。
月下老儿语声怪异:“什么如何是好?既然天帝爱上的是你,这情劫岂不是更容易解决了?你直接从了他便是,都不用费劲去找其他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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