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受罚与护短

    鸿尨仙君气势汹汹,俨然是来问罪的。可凌清越不急不慌,立在原地望着他。

    倒是言昭生怕师尊被人欺侮,急忙上前一步:“鸿尨仙君想干什么?”

    凌清越也往前迈一步,挡在言昭前头:“休得无礼,还不快拜见师叔?”

    这话说的,看似是在斥责弟子,实则偏袒回护。

    言昭知道好歹,躬身一拜,再无他话。

    凌清越又道:“师弟一定是来拿人的——他既犯了错,你便尽管带去笞仙洞。”

    鸿尨仙君可不曾料到,凌清越能这般大方:“当真?”

    凌清越颔首:“不过,师弟也欠我一个人。”

    鸿尨仙君故作失忆:“谁啊?”

    凌清越负手道:“卢禅,师弟座下最得意之人。”

    鸿尨仙君护短惜才之心不比凌清越少,断然不肯。此刻,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半天不说话。

    凌清越并不催促,却又时不时瞧师弟一眼,好整以暇地等着。

    此刻,言昭见缝插针:“仙君早与我家师尊约定过此事,难不成现在想反悔?”

    鸿尨仙君气哼哼答道:“自然不是。”

    言昭寸步不让:“既然不是,便也将卢禅叫出来,两家仙门一人换一人。”

    耄耋老人朝着言昭直瞪眼,鹿角杖险些把地面砸出个窟窿来:“你你你——”

    言昭抢白:“鸿尨仙君莫急,年纪大了容易急火攻心。”

    “师兄,他说我年纪大!”鸿尨仙君的命门被人戳中,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师兄,你还管不管小徒弟了?”

    “我若是年纪大,你不就成老祖宗了?”

    事情拐到凌清越身上时,言昭立时回敬道:“师叔说笑了,我家仙君飘然若天人,与你等不同。”

    鸿尨仙君气结,转身再寻师兄评理:“这孽障,你可还能管管?!”

    凌清越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可也只是略带责备之意:“不得无礼。”

    言昭立时收敛脾气,闭口不言。他只对凌清越一人服服帖帖,旁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凌清越又对鸿尨仙君道:“师弟若是不交个人出来,便也休想带走言昭。”

    鸿尨仙君不服:“凭什么?”

    凌清越回答:“当日是卢禅寻衅在先,还用术法结成长蛇,伤了言昭。若真要论罪,他的罪过更大些。”

    鸿尨仙君被此话一噎,不得法,唯有咬牙切齿道:“交……交!”

    见得鸿尨仙君吃瘪,言昭不禁偷笑。

    凌清越一转脸,便见他大有得意忘形之色,故意板下脸问:“你竟还笑的出来?”

    言昭作势收敛笑意,做垂头认错之状:“我见师尊如此威武霸气,不由满心感佩。”

    凌清越责备道:“嘴皮子功夫见长。”

    其实,凌清越倒也不曾真的生气。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总要给鸿尨仙君留几分颜面。

    少顷,鸿尨、清徽二仙君及门下众弟子齐聚笞仙洞观刑。

    众所周知,凌虚宗仙门护短之风乃一脉相承。这其中,尤以鸿尨与清徽二者最甚。

    今日,暴躁鸿尨与冷面清徽打擂,真乃宗门内百年难遇的奇观。

    但看思返台上,左边站着一名青年,姿仪俊美至极,可惜通身桀骜之气。一瞧便知,这便是清徽门下的疯阎罗言昭了。

    再看右面,站着的人面容平平无奇,气质老成持重,自是鸿尨门下的大师兄卢禅。

    “宗训有云——聚众寻衅,离间同门者,当罚。”

    笞仙洞洞主念罢门规,示意座下护法就位行刑。

    左右护法皆是身高九尺的魁梧汉子,他们各执金杖,当场行刑。

    这金杖沉甸甸约莫百十来斤,受刑之人即便有仙法护体,一百杖挨下来,都得皮开肉绽、伤筋动骨。

    言昭与卢禅各自单膝跪于地上,脱了上衣,后背受刑。

    才穿书便受刑,实在过于刺激,说不怕必是骗人的。但谁让他好巧不巧穿成反派呢?

    原主造的孽,言昭根本推脱不了。

    金杖伴着疾风袭过来,言昭咬牙攥拳闭眼,等待痛击。

    谁料,剧痛并未如约而至。金杖一端划过后背,只留下挠痒痒般的一蹭。这一蹭,别说疼了,连多余的感觉都没有。

    怎会这样?

    言昭心下狐疑,眸光扫过人群,寻找师尊的身影。

    在第二杖落下之刻,凌清越藏在袖中的二指早画好咒诀,只指尖一弹,便散了金杖神威。

    旁人忙着看热闹,不知凌清越所为,鸿尨仙君却是个眀眼人:“师兄,你作弊护短。”

    凌清越转而望向老者,眸光也落在他的掌间:“师弟,你亦是如此。”

    鸿尨仙君亦是护短,心疼自家真传弟子:“罢了罢了,你我之间还打什么擂台?各自救徒弟去吧。”

    凌清越又施一记咒,继而道:“若不是你闹上门来,哪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

    鸿尨仙君也急着搭救自家徒弟,一边施咒挡金杖,一边反问他:“照师兄的意思,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凌清越冷面道:“然也。”

    鸿尨仙君一噎:“你……我不与你计较。”

    凌清越整理广袖,负手而立,也不再与师弟计较。

    不出半个时辰,行刑完毕。言昭和卢禅同时趴伏在地上,痛得动弹不得。

    他们二人都在痛呼,比嗓门似的,一个喊得比一个响。

    卢禅喊不过言昭,翻了个白眼儿,压低声音提醒:“喂,别叫这么大声,你是挨板子,莫是挨刀子。”

    言昭一边哼哼一边说:“方才分明你叫得最响。”

    待人群散了,鸿尨与清徽各自扶了自家弟子离去。

    凌清越见言昭哼哼唧唧痛呼,低声提醒他:“人都散了。”

    言昭皱了皱眉,依旧摆出满脸苦痛之色:“做戏当然做全套。”

    凌清越松了手,加重语气道:“站好了,自己走回去。”

    言昭才要站直,忽见远处有几名弟子渐行渐近,当即脑袋一歪,挂在了师尊身上。

    “啊,师尊我错了!”

    凌清越暗道二人纠缠有失体面,连忙要推开他。奈何言昭恍如树懒成精,根本不动。

    凌清越不得法,冷声问:“这就是知道错了?”

    言昭倚着师尊,只管忏悔,决不松手:“追悔莫及啊——”

    若论身高,言昭甚至还比自家师尊高出几许。现如今,他尽力缩成小鸟依人状,靠在凌清越肩头。

    至于凌清越,脸色不太好,催动功法,将言昭震飞。

    见此情状,几名过路弟子纷纷愣住:

    “这种孽徒,该打。”

    “清徽仙君好样的,揍他就对了!”

    “言昭太可恨了,该!”

    再说言昭,方才靠在师尊身上,鼻尖一蹭,便层到了脖颈。也不知他用的什么熏香,如夜昙层层包裹的花瓣下,不经意间漏出的一丝信香。

    凌虚宗的仙君们都爱用熏香,但凌清越的最为特殊。这清雅幽然、内敛疏淡的气息,旁人身上没有。

    一时之间,言昭又想起掉落莲池的那一夜,师尊身上也有这种气息。

    那时云开月明,凌清越身上水珠淋漓,有几缕湿发熨帖在脖颈上……

    言昭甩了甩头,垂眸之时,眸光渐黯。

    ——不能操之过急,就算觊觎凌清越,也不能在黑化之前暴露。

    凌清越突然问:“你怎么脸红了?”

    言昭慌忙掩饰:“有、有吗?”

    凌清越沉吟着,愈发仔细地端详他,怀着关切之意:“我向来出手重,可是伤到你了?”

    任谁被这一双美目凝望,都得语无伦次,坐立难安。当然,言昭也不例外。

    他浑身都僵住,只有眼睛珠子还勉强能转:“我没事……真的没事。”

    凌清越见他不说,便也不再逼问:“若是身体不适,便请杏林君来看诊,不要逞强。”

    言昭点头又摇头,混乱至极。

    而凌清越尚不明真相,不禁愈发疑惑——好端端的徒弟怎么变得古古怪怪?

    不过,古怪总比入魔好。

    ——这一回,绝不能让言昭再堕魔道,得想办法引导他、点化他。

    如是想着,凌清越低语:“是时候给他一些试炼了。”

    说罢,他拟了一封传音符,传到了千里之外。

    “景枫,回来吧,我有任务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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