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是神助攻不是情敌

    “小师弟,我再提醒你一次,对师尊妄动绮念,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哦~”

    言昭自恃知晓剧情,不甚在意:“我只雕了一只人像,怎谈得上妄动绮念?大师兄莫要冤枉我。”

    谁料,谢景枫笑道:“你可别诓我,山下的话本和画本,我看的多了去了。”

    言昭满头雾水:“画本?话本?”

    谢景枫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言昭往外间引:“小师弟啊,你可晓得,山下哪种本子卖得最火热吗?”

    言昭跟着他走,边走边问:“什么跟什么?”

    谢景枫变戏法似的自床褥下搜罗出几本书来。

    “这,便是山下最火热的本子——师尊与孽徒。”

    言昭挑眉,拿着话本以及画本,粗略地翻了几页。

    第一本:

    《师徒孽海记》——你许苍生我许魔,你殉苍生我殉你。

    第二本:

    《霸道魔尊逃妻师》——东风不解意,何以寄相思?

    第三本:

    《半缘修道半缘徒》——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言昭心直口快道,“这什么缱绻咯噔文学?都是古耽界的老前辈啊!”

    谢景枫提醒:“你可看好了,你的所作所为,书中早有‘前辈’做完了。好在师尊只知清修,不知俗物。否则你这点小心思,早就被识破了。”

    既然小心思已瞒不住,言昭索性直言认了:“是又怎样,宗门仙界的规矩我皆不在乎。”

    “好小子!”万万没想到,谢景枫不仅不曾发怒,甚至搂了他的肩头竖大拇指,“有魄力,有胆识,我欣赏。”

    他接受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言昭怀疑有诈:“这是何意?”

    谢景枫笑道:“我入世修行时日已久,历经世事变迁,最感怀之事,莫过于情缘难解。”

    “今见得小师弟不畏宗门礼教,只求心中所爱,鄙人不禁新生感佩,故而……”

    言昭撇撇嘴,满脸冷漠:“说人话。”

    “简单来说,就是我觉得修仙无趣,真爱难求。”谢景枫用大白话解释道,“只要你别跟本子上似的,动不动入魔囚丿禁师尊,大师兄都二十万分地支持你哦~”

    然而,言昭依旧满心防备:“真的吗?我不信。”

    谢景枫无奈:“你可晓得,咱们师尊求的是‘寂然不动念,如坐神龛中’?”

    言昭看过原著,哪能不晓得。

    谢景枫又问:“我考考你,此话何意?”

    言昭张口欲言,却发觉还真没细看原著设定:“还请大师兄赐教。”

    “就是摒弃私心私情及个人憎好,做最公道、最严明的神尊。”

    “一言以蔽之——寂然不动念,如坐神龛中。”

    谢景枫入座,全一副不吝赐教的模样。

    言昭细细体悟,惊觉此道之残酷,“这不就是把好端端一个人,修成木头桩子吗?”

    “然也。”谢景枫叹息,“不过,这也正是尊神视万事万物如一的精髓所在。”

    “你若真心喜欢他,便要尽全力将人拿到手。”谢景枫拍拍言昭肩头,一副委以重任之态,“浮世多彩,仙涯无尽,做那寂然不动的神像——忒惨。”

    听谢景枫说起凌清越所求之道时,言昭悄然握住小木人雕像,拢在掌心摩挲:“我明白了。”

    另一边,谢景枫仍在喋喋不休:

    “再者,我将来必不做仙君,也不求登上三清天尊神之位。我只想游历俗世,做逍遥散人。”

    “若是能寻个道侣,相伴相依,那就再好不过了。”

    殊不知,这番话也正是言昭所想。

    言昭是俗人,也不知凌清越为何非要做寂然不动的木头桩子。

    他只道,这世上已有无数尊神佛祖渡苍生苦厄,那人又何必总想着跻身其中呢?

    这一夜,言昭握着未雕完的小木人入睡,辗转至后半夜,才浅浅入睡。

    翌日,他险些睡过头,被大师兄强拽起来,拉去早课。

    经过昨夜一番长谈,师兄弟二人再无隔阂,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出门去。

    待他们走后,凌清越才自门后现身,遥遥望着弟子们的身影,颔首浅笑。

    ——如此,才算不辜负他的苦心。

    谢景枫虽言行不羁,但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再者,其作为清徽门下大弟子,最得真传。

    凌清越相信,有谢景枫引导,定能化解言昭身上部分戾气。

    凌清越思索一番,随即去往修思堂检查弟子课业。

    往日早课,因言昭疯名在外,从没人愿意与他同桌。今日却是有所不同,自俗世归来的谢景枫,笑吟吟地坐在师弟身边。

    其余弟子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绕开他们——万一言昭发起疯来,指不定要波及到谁!

    谁知,言昭一改往日性情,竟兀自翻开书来看,认真得很。

    凌清越站在窗扉之外时,恰好看到这一幕。见师兄弟二人和睦,他亦是心生宽慰。

    从前的言昭孤僻而孤独,如今总算有了好友,想来性情会越发的好。

    看罢言、谢二人,凌清越本欲往藏书阁一行,也好为言昭入四重塔试炼找些修习书籍。

    谁知,就在余光一瞥之间,他发觉言昭桌下似有猫腻:“那是什么?”

    另一边,谢景枫亦是余光一瞥,察觉师弟桌下大有猫腻:“等等,你怎么把话本带来了?!”

    “嘘——”言昭却全不在意,“激动什么,谁还没上课看过小说?”

    谢景枫只觉得心脏滞涩:“不是,这东西有辱仙门,万一被抓着——”

    “拿出来。”

    一声低呼猝然传来,直接吓得谢景枫摔了新配的折扇。他愣愣地转身,仰头便撞上自家师尊如“和善”的眼神。

    言昭心思一动,当即就要施个藏物之术,将话本收起来。

    可惜,这等雕虫小技岂能瞒过清徽仙君法眼?

    凌清越翻腕之间,便隔空取了桌下那一本书:“这是何物?”

    说话之间,他便要翻开。

    下一瞬,言昭与谢景枫同时伸手高呼:“不能翻!”

    不过,终是慢了一步,凌清越已掀开第一页——

    这话本扉页,第一句话是:“修仙弟子守则其一:不得抵开师尊之口,不得掰开师尊之腿。”

    霎时,凌清越只觉得一股浩然之气自心头直窜脑仁。

    三清天尊神在上,天知道他多么善于隐忍克制,才没当众将两名孽徒丢出仙山。

    只见仙君五指一捏,话本惨遭灰飞烟灭之刑。

    这是言昭此生经历过的,最漫长数秒时间:“师尊,这个……这个是大师兄带回来的。”

    谢景枫险些跳起来:“言昭,我借书给你看,你倒好——”

    不待他们相互攀扯,凌清越五指微动,便将掌心粉末洒在二人课桌。

    “嘶——”

    师兄弟二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自己就是这惨遭不幸的话本。

    “都先随我回去。”

    凌清越到底是克制住了,为他们留些余地,也为自己留几分颜面。

    不多时,凌清越坐定在清徽堂中,屏退一众仆役与弟子,施咒闭锁门扉。

    “说吧,怎么回事?”

    别看凌清越素日温和宽容,可一旦发怒,便如一座冰做的山。莫说靠近,光是遥遥一望,也恐教他身上寒气冻着。

    谢景枫眼见抵赖不得,只得从实招了:“话本是弟子带上仙山的。”

    言昭亦是如实道:“我瞧着有趣,便借来看了。”

    “你们怎敢如此?”

    凌清越想起书上所著的第一句话,不觉之间,耳尖竟都泛红:“谢景枫,你入世修行,就修了这些东西回来?”

    谢景枫敲了敲自己脑壳,壮着胆子问:“我还在山下做过许多善事呢……这功过相抵,就不必去笞仙洞了吧?”

    凌清越凛然道:“此事再说。”

    而后,他看向言昭,亦是冷眼如刀:“还有你,竟敢私下偷看话本。本座让你同大师兄修习功法与功课,你便修这秽乱仙门的东西去了?”

    但看凌清越神情、语气,训斥言昭时,竟比方才教训谢景枫还严厉出百十倍不止。

    凌清越并非有意针对这小弟子,只是言昭已因妄念入魔八十次,如今若是为一本话本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怕又要步从前的后尘。

    即便不为渡劫,他也希望言昭能走正道、行善事。

    “师尊容禀,弟子有话藏于心中,不得不说。”

    言昭深深施了一礼,全无愧怍之态。

    凌清越眉宇微蹙,吐出一个字:“说。”

    “那话本写的虽是师徒私情,但讲的是人情冷暖、世间离合,才不是秽乱之物。”

    言昭蓦然望向自家师尊,眼神不避不闪,称得上锋芒毕露。

    凌清越气仍未消,略扬了嗓音问道:“这么说,倒是本座错怪你们了?我且问你,徒弟对师尊妄动绮念,当不当得‘秽乱’二字?”

    往事纷纷重现在眼前,凌清越只觉得不堪回首。因而,他与言昭问话时,堪称咄咄逼人。

    ——若说他对言昭并无怨愤,定是诓人的。但他怨的是入魔后是非不分的孽障,不是身旁朝夕相伴的小弟子。

    至于言昭,尚不知凌清越陷入重生轮回的窘境,不解其为何一反常态,连连暗道怪哉。

    但有些话,不吐不快。

    言昭坦然望向凌清越,不卑不亢道:“此事须得一分为二来看——”

    “若是以真心换真心,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自不能说成秽乱。”

    “若是偏执成狂,钻了牛角尖,行不耻之事,便是大逆不道了。”

    “你倒是练出了几分口才。”凌清越冷声道,话也说得愈发重,“但本座提醒你,话本多是今人杜撰,当不得真。你既入了清徽门下,有些东西不该碰,有些念头不该动。”

    言昭忽而记起昨日那“寂然不动念”之说,悄然攥紧拳头:“既然师尊不爱话本,弟子便绝不敢再碰。但方才所言,并非为脱罪诡辩。”

    凌清越将话说得很重,几乎是在敲打言昭了。但言昭不服,竟顶撞了回去。

    一时之间,师徒二人僵持不下。

    凌清越索性与谢景枫问道:“话本是你带来的,你说说看呢?”

    谢景枫沉吟:“弟子倒觉得,言昭师弟所言,有几分道理……”

    “谢景枫!”

    一股浩然之气直窜脑仁,凌清越抬手便要重拍案桌。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言昭足下生风,飞蹿的身形都现出残影——

    在凌清越手掌拍落在案桌前,他将自己的手背垫在了桌上。

    掌心落在言昭手背时,凌清越愣了神:“你这是?”

    言昭忍痛挤出笑容:“拍桌子手疼,师尊还是拍我吧。”

    方才那一掌力度颇大,凌清越有几分担忧:“你怎么……”

    言昭顺势认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师尊莫要伤到自己。”

    方才,言昭惹得凌清越生大气,隐隐有些后悔,正愁找不到台阶下。现如今,他来一出苦肉计,正好解围。

    至于师徒之间该不该存私情,这都是后话了。

    见言昭这般,再大的气也该抵消一半了。凌清越放缓语气问:“我向来手重,有没有伤到你?”

    言昭却连个痛字都不说,一味认错:“只有师尊冷着脸责骂我时,我才会受伤。”

    凌清越不听他这花言巧语,只说道:“你过错甚多,本座罚你将门规抄上百遍送来。”

    得了此话,言昭终是眉开眼笑:“是。”

    另一边,谢景枫杵在原地险些石化——言昭这小东西,了不得,三言两语就把师尊哄好了?!

    秽乱仙门的惩罚竟只有抄门,师尊大发善心啊!

    “那个……我还要不要去笞仙洞?”

    谢景枫素来言行狂放,从前不知被凌清越罚去多少次。到如今,光是想想笞仙洞洞主那张黑炭脸,他都不禁抖上三抖。

    凌清越这才想起来,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人。

    只见他眉眼一凛,又换回凌厉神情:“你若能护言昭走完四重塔试炼,本座便不计较此事。”

    “师尊,你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削微的……一点点偏心?”

    说话间,谢景枫用手指比划一寸长短。

    言昭颔首,忍不住偷笑。

    凌清越旋即冷了脸,朝他一瞥:“傻笑什么,还不快回去上早课。”

    言昭松一口气,拽了谢景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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