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我记得你！”
稚气软嫩的声音乐呵呵的，眼前绑着两条马尾的小女孩笑眼弯弯，说着话时还把小脸凑到徐予凛的面前傻笑，是小孩子表达雀跃的方式。
大概是因为她的样子很高兴，连带也让旁边的人一起骚动起来，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话。
徐予凛微顿，往后退开些许，避开了和乐葵过近的距离。
乐葵看不出他刻意拉开距离，傻乎乎地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像家长教导那样，笑眯眯地向徐予凛伸出友谊的橄榄枝：“小凛，你好哦，我是小葵。”
一看到徐予凛，她昨天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就是她真的很想和这个人做朋友。
而且现在那种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昨天的邀请在半路夭折，乐葵被家长找到，回头已经不见徐予凛在原地。年幼的她还不清楚当时的情绪叫失落。
现在竟然可以再次见面，她的高兴，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
更别说是直面面对她的徐予凛了。
坐在徐予凛旁边座位看书的陆嘉轻微微动了动，转头望向这边。
乐葵在班里其实是个颇为安静的小孩。她常常会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像这样主动找人聊话的情况，非常少有。
“小凛？”
乐葵歪了歪头，手一直递在徐予凛的面前。
徐予凛看着乐葵，没有说话。
乐葵在昨天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刚刚老师介绍的时候听过他说话，所以乐葵完全不气馁。她正再接再厉地想要说什么，一阵叮咚叮的铃声响起，上课了。
“上课了……”
短暂的课间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她和新朋友搭起友谊的桥梁。乐葵嘟囔一声，作为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只得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上课。
徐予凛沉默注视着小女孩哒哒哒走开的背影，眼看她在座位上坐下，突然把头一偏，对上一旁陆嘉轻的眼睛。
陆嘉轻猝不及防，和那双漆黑的瞳孔撞上。
而后，他看到那个漂亮得不像男生的转学生双眼微眯，对着他轻轻扬起嘴角。
一瞬间，陆嘉轻心里闪过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身体突然变冷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等他终于明白那种感觉是“害怕”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因为徐予凛是在第二节课才来名都小学的，所以这节课结束之后，便到午饭时间。
下课铃声甫响起，乐葵满脑子都是和新朋友打好交道的想法，她仔细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放好，然后站起来又想跑去找徐予凛，却见徐予凛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迈开脚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小男孩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从小西装的口袋掏出了什么，握着拳头递到她跟前，慢慢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一颗草莓味软糖。
然后，乐葵听到徐予凛第一次跟她说话，回应了她昨天的邀请。
“我还可以去你家玩吗？”
乐葵在六岁这年，第一次由她主动，交到一个俊秀漂亮的朋友。
时间飞快，就这样过去了五年。
乐葵从一个有些文静的小姑娘，好好地长成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
和徐予凛友好地相处着，两个人一起升上了六年级。
“徐予凛！”脑后扎着一个马尾的漂亮小姑娘急匆匆地从教室门口跑进来，径直来到最后排的窗边位置，捉住座位上趴着睡觉的男生肩膀，用力把他拽起来，“不要睡了，你的作业是不是又没交？”
“……”小姑娘的蛮力惊人，毫不费劲地把他提拉了起来。徐予凛眼睛都没有睁开，脑袋一歪，就着这个姿势赖在乐葵的身上，继续睡觉。
“别睡了，”乐葵不死心地晃了晃徐予凛的双肩，把靠在脖子的黑色脑袋晃得动来动去，“老师说你的作业……”
“……我头晕。”
一句话就让小姑娘的动作瞬间顿住，神色转成担忧，“为什么会头晕？很不舒服吗？”
徐予凛含糊不清地低“嗯”了一声，放松地靠在小姑娘软乎乎的身体。察觉到乐葵放轻手脚任由他靠着，连语气也放柔了，听得出很担心：“要不要去保健室看看？还是说让李叔叔来接你去医院看看……”
还是这么轻易被他忽悠。
徐予凛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略微睁开双眼。从这样的视角，正好可以对上前方一个男生的眼神。
虽然对方很快便撇开了视线，但那个瞬间泄露的厌恶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徐予凛眼底笑意加深，说出口的声音却轻轻的，带着一丝虚弱：“不要……”
乐葵很担心。
认识五年，徐予凛的身体一直很不好，一年下来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几场大病，有时候甚至需要住院好久。为此她已经养成了照顾徐予凛的习惯。
见他确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乐葵当机立断地道：“不行，我跟老师请假，让李叔叔来接我们去医院。”
一开始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还会手足无措，现在经过了五年的时间，乐葵已经能处理得很好了。
她快速向老师替两个人都请了假，然后给李闳打了电话。
“能不能走？我们去校门口等李叔叔吧。”
乐葵扶起徐予凛，想着要不要把他背起来。
女生的发育比男生要快一些，近一年里乐葵的身高拔长，原本的小矮墩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一开始身高只和徐予凛持平，现在甚至比他还高了半个头，再加上她力气很大，背起徐予凛完全没有问题。
“嗯。”徐予凛不让蠢蠢欲动的乐葵背他，把身体重量全部靠在乐葵左侧，脑袋靠在她的脖子，让她半抱半扶着走。
幸好乐葵力气大，因此没有觉得艰难，动作仍然利索地走出教室门口。
路上经过陆嘉轻座位的时候，徐予凛慢悠悠地扫去一眼。
陆嘉轻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书页，用力得指尖泛白。
仍然那么轻易被他挑衅成功啊。
徐予凛漫不经心地想。
摧毁一个人的信念，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徐予凛轻轻阖上双眼，掩去眼底闪过的暗色。
十分钟后。
李闳赶到了名都小学。
“小凛！小葵！”
经过了这些年，李闳终于不再在有别人在的场面喊出对徐予凛“少爷”两个字了，非常完美地充当着叔叔的角色。他匆匆打开车门下车，跑到徐予凛和乐葵面前，问乐葵：“怎么了？小凛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是头晕。”乐葵回答，抬手摸了摸徐予凛的额头。
并没有发热的样子，或者应该说甚至有些冰凉。徐予凛的体温总是比常人要低许多，每次摸到都会让乐葵忍不住皱起眉头。
小姑娘热热的手掌贴在额头，徐予凛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确实有点想瞌睡了。
他闭着眼，轻轻蹭了蹭乐葵的掌心。
李闳分不出徐予凛这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舒服，这小祖宗的心思在这几年里更加深不可测，他不敢在乐葵面前泄露出什么，便提议道：“先上车吧，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乐葵点头，本来想让李闳搭一把手一起把徐予凛扶上车，却见李闳转头坐上了驾驶座。
“……”
就算乐葵性格单纯，也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虽然她一个人也能扶住徐予凛，但是李叔叔这样随意会不会有点过分？
她从以前就发觉了，李闳好像不怎么喜欢碰到徐予凛。
李闳假装没有看到乐葵的目光。
开玩笑，小少爷只让乐葵碰，要是他胆敢伸手去扶，明天就得跟他的双手说拜拜。
他装模作样地发动车子，回头催促乐葵：“你们快上车。”
“……”乐葵扶着徐予凛上了后座。
李叔叔是长辈，在他开车时没人坐在副驾驶的话，就像把人当司机一样。乐葵的家教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她让徐予凛坐好，转身准备去坐驾驶座。
“我去坐副驾驶……”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腕被拉住了。
徐予凛拉着乐葵的手，把她拽住坐好，身体一歪，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乐葵的腿上。
她低下头，看到一张常年脸色带着病态苍白的漂亮脸蛋。因为双眼闭上了，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两排长得惊人的眼睫毛。
就算已经看了好几年，这张脸还是那么具有冲击性。
因为年纪还很小，徐予凛五官的轮廓十分柔和，所以有一种分不清性别的特殊风情，总是让人容易看呆。
乐葵本来想坐上副驾驶座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明明知道徐予凛没有发烧，她还是下意识把手放在徐予凛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
“很不舒服吗？”
徐予凛瞌睡上来，闭眼用鼻子轻轻嗯了一下代表回答。
乐葵看出他想睡了，也不再和他说话，动作变得更轻，想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李闳趁着不注意，偷偷从倒后镜观察后座安静下来的少男少女。
无论看过多少次，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都觉得像是做梦。
那个像鬼一样的小祖宗，竟然心血来潮了好几年的时间，现在仍然持续着。
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玩腻呢？
看着小少爷亲近着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李闳心底总是忍不住发寒。
因为他知道，小少爷并没有真的对乐葵敞开心，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玩一场他单方面开始的游戏而已。
等到游戏结束的时候，小少爷会毫不犹豫彻底摧毁这个真心待他的小姑娘。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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