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离开时有些落荒而逃。
他感到懊恼,原本是他去套目标信息的,如今看来目标可能更了解他。
差评,说好的只徘徊在迷雾里的幽灵呢,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他平定好微微杂乱的情绪,仔细整理已得的信息,除去从棺材店环境本身的线索外,目前最有用的就是葬仪屋对于近日新闻的关注度。
一个是昨天的头版“怪盗基德盗取宝石归还”,一个是今天的头版“近日有多名女孩失踪,年龄从十岁到十五岁不等”。
这两则被葬仪屋用红墨水圈起来了,太宰治推测再往前的报纸应该也有类似的标记,就是不知道是只关注头版新闻,还是关注新闻本身。
前方快到那片迷雾区,太宰治确定已经离棺材店有一定距离,便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浅金色的信封。
他将信封里的信纸抽出,对着天边朦胧的日光,没有任何字迹。
这封信也是从报童那抢骗来的,被藏在要送的报纸里,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枝盛开的红玫瑰。信他研究了许久,除信纸上淡淡的玫瑰花香,这就是一封莫名其妙的无字之书。
实在奇怪,他可不信其中没有寓意,因此信和花他都秘下,只字未提。
蹦跳着走出迷雾,太宰治将信放回挎包,走向森鸥外的小诊所,手上不闲着地转着帽子。
可惜高兴得有点得意过头,帽子失手飞出去了。
“唔,怎么回来了,小先生有什么东西落在小生这了吗?”
!!
眼前,黑袍男人靠在棺材店的门旁,手上是他方才拿着的帽子,正悠哉悠哉地看着他。
太宰治微微沉下脸,后退一小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迷雾,朦朦胧胧,与他离开时一样。
他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又回来?
传说中,走不出的迷雾吗……
“这是幽灵先生的恶作剧吗?”太宰治维持无辜笑容。
“嗯?”葬仪屋慢条斯理地摸着耳边的银发,笑道,“小生以为,是小先生有什么东西忘记给小生,特地送回来呢。”
他知道了。太宰治蹙眉,迅速权衡利弊,他扬起乖觉的笑容,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啊,是的。有您的一封信,我忘记给您了。”
他将信取出交到葬仪屋手上,自动退后站好,双手交叉在身前,像个做错事等候发落的小学生。
装得倒是像。葬仪屋将信收进宽大的袖子里,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没有了?”
太宰治一顿,摇头,“没有了。”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有些紧张,幽灵先生实力莫测,不知道会不会被再次看透。
他感觉自己被对方盯了一会,随后听到一声轻笑。
“那就走吧,最近不太平,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哦。”葬仪屋打开门,最后看一眼黑发少年,似笑非笑道,“尤其是小先生这样精致的孩子呢。美好的东西,常常伴随着危险,花是这样,人也如此。”
听到“花”这个字,太宰治身体一僵。这明明就是看出来他还有私藏的东西吧?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归还那朵玫瑰。
他突然想起,在森鸥外对他为数不多直白的教导中,曾有一次少见的认真。
[“太宰君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不要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孩子。必要时候,你要学会妥协于现在,为以后积蓄。”]
门应声关上,太宰治回神,在他踏出步子前一面,身后的迷雾开始向他蔓延,彻底遮住眼前的店面,几乎是裹挟着他向外走。
是幽灵先生的“逐客令”。
好吧,这是幽灵先生自己不要的。虽然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暂时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他不会因为未知而轻易抛弃到手的线索。
这次,他成功走出了迷雾。
·
“聪明的孩子。”葬仪屋从放报纸的小棺材里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罐,里面装满暗红色液体,是血。
骨瘦的手将浅金色的信纸取出,放进玻璃罐内,血色如烟雾般迅速晕染,浸透整张信纸。
“怎么办呢,neko女士,小生对那孩子有些心动啊。虽还没完全成熟,却是块难得的璞玉。”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毛小奶猫熟练地攀爬上男人的身体,坐在他的肩头,两个白圈圈眼睛好奇地看向玻璃罐,脖子上金色铃铛随之发出几声脆响。
奶猫看的太入迷,不自知地向前倾,葬仪屋一把抓住猫咪的后脖颈,将她放在旁边的棺材上,轻摸她的头,“不可以添乱哦,女士。”
被饲主小小的警告,奶猫“喵”了一声,安静地坐着,眼神却一直瞟向玻璃罐,十分人性化。
浸泡一段时间,葬仪屋打开盖子再次取出信纸,奇怪的是,全红的信纸在离开鲜血后,竟然也慢慢褪色,血液就像脱落一样,顺着信纸再次滴回罐内,信纸恢复成最开始的浅金色。
只是最初空白的信纸上留下了几句话,那是没有流回的血液凝成的文字,漂亮的英文花体,十分醒目。
[致我敬爱的先生:
当钟声响起时,我听见了狂欢;
在血色朦胧间,我看见了你。]
只有开头,没有落款。
葬仪屋一手撑着头,一手有规律地敲打纸上的血字。
他仔细回忆,将往日的故人一一对应,大概有了些方向。
“在血色中看见了你”,这个“你”如果指的是死神时的他,那么这位故人很可能是他曾经回收的灵魂。
但话也不能说死。
因为葬仪屋丧失了一段记忆。
这事要往前说,三年前,他是在一艘从英国开往横滨的走私船上醒来的,是有人动用了献祭的方式唤醒了他,祭文是用鲜血绘制的梵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沉睡,回忆之前的事,也只能记到他亲自将凡多姆海恩最后的血脉安葬那一刻。
至此往后的记忆,跨越了一个多世纪,完全空白。他曾用死神之镰刺伤自己,得到的走马灯剧场也是褪色的白,像被人生生挖走,沉入深海,无从查起,无人问津。
伦敦阴影里的最大情报商,置身于世外的死神先生,隐藏在幕后的操盘者,第一次为信息的空白而感到茫然。
他被人封在自己的棺材里,沉睡了一个多世纪,唯一的线索就是唤醒他的血祭阵。玻璃罐里的血液就是从祭文中剥离出来的。
而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被人发现,尤其是“死神”的身份,他应该低调行事。
至少在他具有一定的情报前,他不能败露。
在所有人丧生的走私船上,他纵身入海,避开人的耳目,依循一位好心的三花猫阁下的指引,来到了横滨黑街——另一个白教堂区。
那样肮脏的,陈旧的,人性暴露无遗的“废墟”。
他的旧居。
“那艘船自英国秘密运往港黑,从国外情报看,可能连钟塔侍从都不知道。”
奶猫似懂非懂地喵一声。
“国内这边……也只知道走私的是一批珍贵的珠宝。”
为隐瞒身份,葬仪屋暂时没法去死神图书馆,他从前最大的情报来源地之一。
将信重新放回信封,锁在棺材盒里,葬仪屋似真似假地叹口气,“希望三花猫阁下的学生争点气,不要让小生失望。”
目前从港黑下手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而森鸥外作为港黑首领最信任的私人医生,是最有可能接近那批走私货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森鸥外有重塑港黑的野心,与潜藏的耐心。
至于实力如何,有没有成为合作伙伴的必要,还有待观察。
小礼物已经送到,就看他有没有命取了。
·
“只有这一朵玫瑰?”森鸥外避开尖刺,轻拈着花,视线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耸耸肩,“是只能带回这一朵玫瑰,医生你也听到了,幽灵先生不是位好对付的角色。”
森鸥外静静地看向太宰治,试图找出破绽,在发现他笑容丝毫未变后,装模作样叹气道,“太宰君越来越难猜了。”
“我可没有需要医生来猜的地方。”我可对你没有隐瞒。
听出潜台词,森鸥外再次叹气,“也越来越聪明了。”
“谢谢夸奖,我一直很聪明。”太宰治懒得听他的试探,转问正题:“那朵玫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有。”谈起正事,森鸥外瞬间收回做作的表情,将腥红玫瑰凑近太宰治的鼻尖,“你闻。”
一阵腥甜钻进太宰治的鼻腔,丝丝缕缕,与花香混杂在一起,浓郁迷人。
太宰治皱眉,“血?”
“没错。”森鸥外将玫瑰收好,“一朵浴血玫瑰,不知道是谁的血。看来这位幽灵老板的确不简单。”
“啊,我就说吧,果然是残暴无度的红桃皇后,用血养花什么的。”太宰治撇撇嘴。
咚咚——
突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两人的交谈。
森鸥外和太宰治同时抬头看向门的方向。
太宰治收到森鸥外示意,不情不愿地前去开门,打开门后挂起标准的营业假笑,“您好,请问……”
·
“呜呜呜……”小男孩蹲在报亭前面,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里。
葬仪屋走出黑街,刚到达广场,就看到男孩蹲在街边低声啜泣,他轻拍窝在肩头的奶猫,“交给你了,女士。”
小奶猫雄赳赳气昂昂地喵呜一声,叼住葬仪屋手中的猎鹿帽,迈开短腿小跑到男孩身边。
幸介今天有点倒霉,不,是很倒霉。今日订报纸的先生没有派他的猫咪来拿报纸,往常也偶尔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都是幸介亲自送去的,所以今日也一样,他准备出发去送。
结果他就被一个黑色卷毛的绷带少年骗走了帽子和挎包,还被说“胆子那么小,就乖乖留在这卖报啦,这种危险的事应该交给大人来做”之类的鬼话。
什么大人,明明你看起来也是小鬼!
再者,以前他的确害怕黑街这种地方,但去过几次却从没发生意外,幸介坚信是那位先生的厉害猫咪在保护他。
最重要的是,那位先生是不一样的,是他的恩人。
他是孤儿,在他被人贩子拐卖后,那位先生救了他,并且给他推荐了报童的工作。
现在是科技时代,少有人看报纸,更别说是报童这种上个世纪才有的淘汰职业,若不是那位先生说服了报亭老板,老板根本不会收一个未成年。
所以为了报答那位先生的恩情,他答应为他准备每天的报纸,并且在街头为他打探情报。收集情报的工作做多了,幸介甚至在广场的流浪孩子们中建立了威信,成立了街头情报小组。
他们称自己为“那位先生的小情报员们”。
而今天,小情报员遭遇了人生重创,不仅丢了先生要的报纸,还丢了先生送的帽子。
他收到过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像福尔摩斯先生戴的那种猎鹿帽。
幸介想着哭得更悲伤了,后知后觉有东西在拍自己,他泪眼朦胧地抬头,就看见了一顶猎鹿帽。
……诶?
奶猫轻巧地跳起,将格子花纹的帽子戴在男孩的头上。
幸介吸了一下鼻涕,愣愣道:“neko酱……?”
奶猫担忧地看着他。
幸介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见了猫咪身后的银发男人。
葬仪屋轻按帽檐,笑道:“合格的绅士是不能让淑女担心的哦?”
幸介立马慌乱地起身,随手整理一下衣冠,行了一个匆忙的绅士礼。
“先、先生……抱歉,我……”随后又向担心他的neko小声道歉。
“没关系,那个小家伙不是你能搞定的。”葬仪屋无所谓挥挥手,没有责怪的意思。
在最尊敬的先生面前丢了脸面,幸介有些不服,但一想到黑发少年把自己耍的团团转,只能识趣地闭嘴。
看出男孩的沮丧,葬仪屋又道:“不过,幸介一直以来都做的不错,帮了小生不少忙。”
幸介得到表扬,立刻就高兴了,“嘿嘿。”
安抚完难过的男孩,葬仪屋切入正题:“今天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幸介挺直腰板,拿出“专业”情报员应有的沉稳,皱着眉仔细思寻半天,缓缓吐出一句:“绷带怪人?”
“……除了这个。”葬仪屋想到少年缠着绷带的样子,无奈道,“或者说,那封信,是谁给你的?”
“啊,那个,我想起来了!”幸介醒悟地拍了下头,“是一个好看的小姐姐,看起来比我大几岁,黑色长直发,黑色眼睛,长得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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