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支着下巴，鸢色眸子静静映着靠在墙边的银发男人，思忖片刻，恶劣笑道：“男人到了这样的年纪，都会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吗，比如恋童.癖恋尸.癖什么的。”
被质疑的葬仪屋咧嘴一笑，露出牙齿，森然道：“想知道？”
他曾经用这种变态的笑和诡异的语调吓哭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孩子，俨然成为了一种乐趣。
但也许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有孩子该有的样子。黑发少年学着葬仪屋的姿势靠在墙上，笑得恶意满满，黑色的西装有些宽大，快到少年膝盖的位置，却并不给人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葬仪屋打量一遍少年，把这归咎于他的眼神。
刻下古迹般的眼神。
漂亮，颓然，荒凉，浓稠又清澈。
像是遗落在繁华乐园中心的废墟。
可惜，不适合做一个死神。
“可惜什么？”太宰治突然问道。
葬仪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轻叹出了声，他面色不改，反而深意道：“小生在想，这么一双漂亮的琥珀，若是变成了青金石，着实有些可惜。”
青金色眼眸是死神的标配，虽然以太宰治的这张脸，不管什么眼色都能hold住，但葬仪屋还挺喜欢少年现在的眼睛。
若是让那样幽然鲜亮的青金遮盖了这双眼睛日落般的暗沉，着实是一件憾事。
最主要是，这孩子的性格，也不适合去死神派遣协会给他当卧底。
实在可惜。
葬仪屋突然有些好奇，一心求死的少年如果知道死亡并非结束会有什么反应，于是他问：“小先生相信世界上有死神吗？”
被问的太宰治轻嗤一声，显然不相信，“如果真的有死神，他为什么还不带我走呢？”
“因为死期未至，或者死神偷懒睡着了。”葬仪屋想起自己没退休时就经常翘班，最后后辈哭着喊着求他回去。
随后他难得好心道，“不过真心提醒，最好不要自杀哦。”
因为只有自杀的人，才会因亵渎生命的罪名，被惩罚为死神。
永远收割生魂，不能安眠。
和你的向往背道而驰呢。葬仪屋坏心地想。
太宰治倒是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只当又是葬仪屋的恶趣味，“大人阻止孩子时惯会用这种伎俩，森先生刚捡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和森鸥外的初见，就是那个怪蜀黍把自杀的他从河里捞出来，然后恶心巴拉地跟他说：“这世上有许多比自杀有趣的事哦~”
面对这样具有诱导的变态发言，他当时怎么回来着？
哦，对，他回了句呵呵。
太宰治抬头看了一眼一身黑色葬仪服笑得诡异的男人，默默把到嘴边的呵呵咽了回去，别问，问就是有礼貌。
东扯西扯半天，葬仪屋可算想起来正事，道：“小生相信黑医先生和小先生的能力，如果能帮小生拿到那位女孩的尸体，小生也会帮助黑医先生完成所愿哦。”
“不要说的像是我帮他做事一样，我只是被怪蜀黍胁迫无力反抗的失足少年。”太宰治鼓着脸不满道。
随后他想到什么，挑眉问：“你知道森先生想要什么？”
葬仪屋回得极其轻巧，好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夜宵：“不就是这座城市黑暗的掌控权吗？”
维多利亚女王的看门狗，整座伦敦的黑暗主宰，被称为“邪恶贵族”的凡多姆海恩，葬仪屋一直也帮过不少，从它开始到它繁盛。
再到它最后的血脉随这个百年黑暗贵族陨灭。
恶犬自困。他见证了一部暗夜的史诗。
葬仪屋兀地低低地笑了几声，嘶哑刺耳。
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葬仪屋的情绪变低，周身萦绕着阴冷气息。
这个男人提及森鸥外的所愿，说的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而是黑暗的掌控者，直白地剖露出森鸥外的野心。
也不知这次不得已的合作，会在如此变数下向何处发展。
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森鸥外的事，他只在意森先生说当上首领后会给他的无痛离开世界的毒药。
希望森先生不要撒谎，否则他会很生气的啊……虽然目前他还不能战胜这个变态的怪蜀黍就是了。
啊，对了！幽灵先生是棺材店老板，见识过那么多尸体，一定知道很多种死法吧，如果能从幽灵先生这知道无痛的死法，就不用被森先生抓去当苦力了。
也可以快点离开这个虚假又无聊的世界，不再和它有任何联系。
想到这，太宰治瞬间戏精上身，假装不高兴地抱怨：“明明我和森先生不是一伙的，却还要帮忙，幽灵先生竟然只满足森先生的愿望，那我呢？”
若是正常人看见如此精致漂亮的少年说出这样撒娇的话，大概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不过葬仪屋知道太宰治只是闲得没事想要礼物，但还是欣然道：“那么事成之后，小生也送小先生一份礼物吧。”
太宰治星星眼：“可以我自己挑吗！”
葬仪屋戳了下太宰治的额头，也没反对，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捂住被偷袭的额头，太宰治知道葬仪屋是同意了，兴奋地手舞足蹈，“要自杀方法超全合集！”
葬仪屋：“可以。”
“耶~”黑发少年难得有些少年人该有的活力，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一本正经地督促道：“不能食言哦幽灵先生，我会监督你的。”
葬仪屋轻笑，故意逗弄他，像是哄小孩子：“那需要拉勾起誓吗？”
太宰治也知道是逗他玩的，做了个鬼脸，“幼稚，我可不是那群只会哭闹的蠢货。”
他话音刚落，小拇指就被人牵起来，毫无征兆的身体接触让太宰治一僵。
勾着他小拇指的手指，纤长，惨白，两根手指环绕时，太宰治能清晰地感受到棱角分明的骨骼，像是只在一截枯骨上包了一层漂洗过的人皮。
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宛如一具死去的骸骨。
一阵酥麻带着寒气从太宰治的指尖钻进他心里，死亡在心腔上拨弦，牵起他一阵心悸。
葬仪屋勾着少年的手，对太宰治的僵硬视而不见。
他煞有其事地晃了晃手，附身在少年耳边，沉声道：“如你所愿。”
宛如恶魔低语。
太宰治这样想着，周身充盈着男人身上花草般的冷香，有一瞬间恍惚。
小鬼们的故事书上说，恶魔会用愿望来诱惑人类，让他们献出灵魂，就是现在这样吗？
“恶魔吗……”他喃喃道。
“无礼的想法。”葬仪屋又弹了下少年的额头，起身拉开距离，诡异的氛围刹时不见。
“小生才不是那般虚伪到令人作呕的怪物呢。这样的话，小生可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了。”
葬仪屋还是怪笑着说的，语调如往常般诡异，但太宰治的直觉告诉他，葬仪屋是认真的。
讨厌恶魔吗……
还有刚才问他，是否相信死神的存在。
太宰治无趣地扯扯嘴角。
说的像是真的存在呢。
·
“这个世上没有恶魔，只有有心成为恶魔的人。”森欧外镇定自若，向床边的老人行礼，“您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自然一切由您说了算。”
被称为“首领”的白发老人一手摆弄着权杖，混浊的双眼看了一会面前的医生，又望向门外，他刚刚让山本出去。
老人看了一会，幽幽道：“医生是说，山本有意做欺骗我夺取我东西的恶魔吗？”
从进门开始，森鸥外就借机让山本出去，在用他最擅长的话术，将那朵玫瑰出现的时机与巧合说明，一一列举其中疑点。
最主要是，祸水东引。
看起来是一次危机，但处理得当就是一次机会。山本是跟在首领身边最久的人，为人忠厚老实，性格急躁，没有那些玩玩绕绕的本事，深得首领信任，所以也是五大干部中权利最大的。
换句话说，等他除去首领上位后，山本所拥有的权利、支持者、对先代的忠诚，都会成为他掌控港黑的阻碍。
而现在就有一个除掉山本的机会，利用首领的敏感多疑。
对于一个风烛残年却不甘死去的疯子领导者来说，曾经交付出去的信任与权利，此刻都会变成随时把他从王座拉下去的魔爪。
忠诚，那是什么，能让他不老不死吗？
不能，那它就没用。
这位首领已经不需要忠诚了，他只需要掌控权，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所以在那位幽灵老板赠予的“危机”中，森鸥外将这泼早就想扬出去的脏水自然地泼了出去，他将山本找他时的急切与他最近稍微活跃的动作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引导，就勾勒出一个想要谋朝篡位的叛徒。
谁都知道山本积极工作是为了展现价值，不被首领杀死，但还是那句话，有什么用呢，疯了的老国王可不会听这些。
说不定那个杀手少女就是他派来的呢，正好除掉唯一能给首领治病的医生。
森欧外只需几句就能暗示出这样的意思。
他太懂这个满脑子血腥的老国王了。
“一切由您决定，山本干部是您的部下，自然由您来判断，没人能置喙。”
老人眼中闪过几分满意，他最喜欢森医生的一点就是，明白谁才是发令者。
“我知道了。”
“首领，还有一事向您请示，在当众鞭尸前，不如由我先检查一遍尸体，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尤其是杀手是否有同伙，以免再有不长眼的人来扰您清梦。”
老人觉得说的有理，也没多想，便点头同意了。
如今他还不知道，他交付出去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自己的性命。
·
森鸥外将少女的尸体检查个遍，除了失血过多面目狰狞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蹙眉，不明白幽灵老板要这具尸体究竟要干什么。
嘀嗒。他和尾崎红叶约定的时间到了。
先前他与尾崎红叶打过招呼，找一具相似的尸体假装成拷问小组打死的人，和这具尸体掉包，在由拷问小组的人送出去，太宰治接收。
看来是找不到线索了。
森鸥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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