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去10区的名单出来了——自愿举手的人在里头,也有直接调度过去的。
人数不多,大多是精锐。
高污染区域不能带动物,江崎把自动投喂机设置好,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早上8点,所有人员准时在医院大堂集合。
越野车驶出医院。
车上,顾飞舟说:“队长啊,江崎真的不是人,不然怎么会怕吹风机?”
“猫怕风筒?”
“挺多都怕的,你有没有洗过猫?”
“摸都没摸过几次。洗也是别人帮忙洗的。”
顾飞舟:“……”
凌修笑了声:“你没睡醒吧。”
刚天亮,丧尸的活动欲望非常低,不必太过戒备。
车上,江崎拿出一片薄荷糖。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刺激得人精神振作。
他继续写着反应式,几小时后,却在一个地方卡住了。
电子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微微皱眉,在咬碎了第三片薄荷糖之后,决定暂时放一放。
车上其他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准确来说,顾飞舟在开车凌修在看终端,陆艺和罗晓晓睡得东倒西歪。
他起身,无声地走到凌修身边。
凌修瞥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靠近。
副驾驶旁边放着一个装备箱,江崎坐上去了,侧头看凌修在干什么。
终端上是M市的全息地图,凌修正从地下结构开始一点点往上看,不时用电子笔划出几道线条,策划着路线。隔了会又觉得不行,他把线条都擦掉了,重新开始。
他在构造更多10区的备选路线,以防万一。
江崎无声地看了一会。
他不是太懂这些,但这不妨碍他的耐心,等到实在觉得无趣了,又低头在终端上画着什么。
凌修偶然瞥了一眼:“画画呢?”
“嗯。”江崎点头,把画给他看。
他画的是那日见到的特殊丧尸。
盲蛛漫步在城市间,步足细长,夕阳余晖勾勒出它的轮廓。
诡异的场景,但又有说不出的艺术感。
“画的还不错,”凌修说,“但你画这个干嘛。”
“想要记录下来,我们都遇见了什么东西。”
“研究用?”
“不是。我只是想着,万一有天我们不在了,别人还能知道是什么杀死了我们。”
凌修笑了:“那么悲观啊。”
吃完午餐,凌修继续规划路线,江崎有时埋头画画,有时无声地凑过来看——依旧是老样子,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说得真没错。
顾飞舟虽然有点傻,但江崎确实像极了猫。
凌修想到,自家那不理人的主子就是这样:琪琪能自娱自乐,也能赏脸过来看一会,就连那份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慵懒都一模一样。
某种意义上,并不烦人。
下午的时候,陆艺换了顾飞舟开车。
顾飞舟坐到后头去,偶然一抬头,看见江崎的脑袋越垂越低,最后一偏,枕到了凌修的肩上。
外头阳光照进来,细细铺在他的发梢上,那抹浅金分外好看。旁边凌修垂着眼,鼻梁高挺,侧脸英俊。
他们两人身材都极好,都是宽肩窄腰。比起常年战斗的净化队队长,江崎明显偏纤细了,但反而衬得这场景分外和谐,光看背影就赏心悦目。
——但仔细一想昨天的场面,这两人早就搞在一起了。
下一秒他就看到凌修侧头,屈指往江崎额头上弹了一下:“快起来,你枕我肩上了。”
顾飞舟:“……”
果然直男还是直男。
临近黄昏,丧尸逐渐开始躁动。
远远已经能看见9区和10区的分界点:一栋深蓝色的办公大楼。
冰冷女声再次出现:
【您所在的区域污染等级为4】
【前方侦测到高污染反应源,建议立刻返航,寻找最近的安全区】
十分钟后,他们进入了高污染区域。
车内气氛紧绷起来,他们要在天光完全消失前,找到那个暂时空置的净化队基地,等到来日天明,再继续向前。
江崎往窗外看去,乌云正在聚集。
这不是一个好天气。
突然,不远处传来爆炸声!
街角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脚上全是鲜血,跌跌撞撞。她见到车队,嘴巴无声地开合一下,然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救我们!!”
……
女人名叫于艳。
根据她的描述,她丈夫和孩子被困在了一所旧学校里。
孩子太小,丈夫受了重伤,只有她冒险开了车出来搜刮物资。
刚才那爆炸声就是车子发出的——她被丧尸袭击了,侥幸在爆炸前逃到了街上。
“只有你们一家三个人?”凌修问。
“对、对。”于艳的声音还在抖,“本来还有其他人的,但他们都死了。麻、麻烦你们快一点,我丈夫的伤势撑不了太久了。”
罗晓晓在给她脚上的伤口消毒,她嘶了一声。
罗晓晓接着把绷带缠上去,说:“你们没想着一起上车,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其他营地?”
提起这个话题,于艳犹疑了几秒:“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他们两个冒险,学校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顾飞舟插话:“我们的时间不多,到了学校,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把他们两人带出来。等到了5点15分,不论结果如何,车队必须离开。”
于艳连连点头。
不知为何,她周身的元素略有些混乱。
很细微的混乱,让江崎几乎以为是个幻觉。
学校离这里并不远。
很快他们在道路尽头,看到了写着“旭日小学”的黑色牌子。门口的电动门已经损坏,车辆畅通无阻就进去了,碾压过几只虎视眈眈的丧尸,停在宿舍楼底下。
“罗晓晓、陆艺、老孟和我来。”凌修提枪下车,走了几步就感到有一人牢牢跟在他身后。
他一回头,看到了江崎。
他们对视一秒,凌修啧了一声:“跟紧我。”
电梯早就坏了。陆艺搀扶着于艳,六人匆匆顺着楼梯往上,脚下是干涸血迹混着黏液,触感非常诡异,鞋底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声音。
课桌上的书本试卷还在,黑板上写着方程式。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丧尸在游荡,脸腐烂了半截。
这里的丧尸数量不多,几枪就被他们解决了。
三楼到四楼有铁栅栏门,已经被丧尸撞到变形了。于艳掏出钥匙,手因为脱力几次都对不准。
到了四楼,她几乎是扑向一个房间。
这里电断了,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里头炼金石正在无声燃烧,光线昏暗。
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如果不是胸腔还在微微起伏,谁都会以为他是个死人。宿舍尽头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板凳上,表情茫然。他们身后的窗子裂出蛛网状的缝隙,把远处夕阳的光弄得曲折残破。
罗晓晓提着医疗箱上去了,老孟也把炼金石拿了出来。
解开绷带,皮肤下尽是黑色的血管,不断跳动。腹部的创口更是传出腐烂味道,像是臭鱼烂虾。
老孟用“水息”简单清洁伤口的时候,罗晓晓拿出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已经完全放大了。
她轻轻朝凌修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救了。
凌修心领神会,和于艳说:“他们需要点空间紧急处理一下,两三分钟就好,你带着孩子先出来吧。我们要准备转移了。”
于艳却不听,只痴痴地坐在床上盯着男人。
凌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朝陆艺使了个眼色。
陆艺就上去,牵起那孩子的手。孩子还是一副茫然模样,任由他动作。
江崎盯着床上的男人在看,凌修就顺手楼上他的肩,低声说:“别看了。”
他们三人出了房间。
宿舍走廊上冷冰冰的,很暗,墙上还挂着社团活动的海报。
陆艺蹲下来,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
“告诉哥哥好不好?”
良久之后,那孩子才轻轻开口:“我叫小杰。”
“好,小杰,你待会一定要跟着哥哥走……”
不论于艳还是这男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面黄肌瘦的。小杰倒是收拾得干净,白白嫩嫩,看不出来挨饿或者外伤——大抵天下父母都是如此,永远把最好的留给孩子。
陆艺哄孩子的时间,凌修在走廊里转悠。
江崎跟在他的身后。
凌修突然回头说:“我觉得你很像网游里那种,点了‘自动跟随’的宠物。”
江崎:“……”
他继续自动跟随。
又走到一个海报面前,凌修蹲下来,食指中指在地上抹了一下。
江崎也蹲在他身边,探头看。
不止是灰尘,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某种粉末。凌修打开手电照了照,粉末反着鳞片般的细碎光芒,有粉有紫,有红有绿。
凌修轻轻搓了搓,那微光就更加明显了,飘扬在空中。手电的光往走廊深处照了照,也能见到类似的光,一路蔓延到尽头。
“好学生,这是什么?”他顺口问。
江崎也抹了一点粉末,仔细看了看:“不清楚,不是炼金石留下的。但是里头有元素波动,是从活物身上掉下来的。”
“我没见过会掉这种粉末的丧尸。”凌修微微眯眼,“硬要说的话,很像是飞蛾或者蝴蝶翅膀上的磷粉。但是这整条走廊上都有这种粉末,哪里会来那么大群昆虫。你带试剂瓶了吗?”
“带了。”
“装点回去。”
几秒钟后,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嘶哑的哭喊。
那其中透露的绝望,让所有人都不禁动容了几分。凌修起身,丢下一句:“准备走了。”然后进了房间。
隔了一会,一声枪响传来,回荡在走廊上。
这种伤势的人,死后不久肯定会异变成丧尸,处决来得越快越是早解脱。
小杰因为这声哭喊,终于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陆艺让孩子背对着房间,继续说:“来,再给哥哥表演一下你说的手影。”
他把手电筒打开,对着墙上干净的地方照去。
小杰犹豫了几秒,注意力暂时回到了这里。
他交叉双手,手背朝着墙面。
拇指互相一勾,其余四指轻轻扇动,他上下移动、摇摆着双手,灯光照耀下,像是一只雀鸟在墙壁上灵巧地展翅。
屋内的哭嚎还在,雀鸟越飞越高。
江崎倚在墙边看,听见陆艺说:“真厉害,你学小鸟学得真像。”
“这不是小鸟。”小杰说。
“那是什么?老鹰?”
“不对,是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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