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九公主便已起身了,夏染早就已经睡醒,她从小就不习惯与人分别,那种分离时的失落感总让她分外难受,所以便一直闭着眼装睡。
温润的触感在额间停留了片刻,夏染紧闭着双眼,小伞般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被褥下的手揪紧了衣角。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之后,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地关上。从头至尾,声音都被控制地很小。很显然,九公主也并不打算与她道别。
夏染睁开了双眼,心里像缺失了什么空落落的。
原来失落感并不会因为刻意忽略道别而减轻。相反,也许有时候还会让人觉得遗憾,未能好好地相拥告别。
猛然坐起了身,夏染抓起衣服急急忙忙地套上,连鞋都来不及穿,推开门跑了出去。
“顾清姿!”
凤栖宫门外,九公主正要上马车,闻声手上的动作停滞,转身时那团身影已经扑入了怀中,她只觉得整颗心都随着夏染的拥抱融化在身体内,软得一塌糊涂。
一把将人抱起,九公主回首对着车队前排的将士道,“本宫一会儿回来。”
话音刚落,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回到了寝殿,轻柔地将人放置在软塌上,蹲下身子握住那双小巧的脚,从怀里取了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脚上的灰尘。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夏染瑟缩着收回脚,喃喃道,“太急了。”
擦拭掉灰尘以后,九公主起身从旁侧的红木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本来是想回来送你的。”
打开锦盒是一双云锦面的绣花鞋,鞋身镶了一圈圆润饱满的珍珠,鞋面上的织金绣花是腾飞的青鸾,与九公主那双的火凤相呼应。
“为什么是回来才送啊。”
“因为这双鞋很配喜服。”
那双绣花鞋被套在了她脚上,夏染才恍然醒神,伸出手勾着九公主的脖子,拥抱了上去。
鼻头泛酸,闷声开口,“我等你回来。”
凤眸微黯,九公主按着夏染的肩推开了些,捧着那张小巧的鹅蛋脸,对准娇嫩的唇瓣,仰首印了上去。
“等我。”两个字淹没在唇齿纠缠间。
直到浩浩荡荡的车队远离了视线,夏染都还在恍惚中,她站在宫门口像一尊望夫石,身后芳华姑姑不由劝道,“回去吧。”
惊诧回首,芳华姑姑立于桃花树下,慈善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笑。
连最信任的芳华姑姑都被留下来照顾她,夏染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说不清什么样的感受,感动?心软?又或者是其他。
她一心想着攻略九公主,但似乎好像......抬手捂住心口,微微皱起了眉头。
九公主不在的日子里,夏染每日与小宫女们一边吹着牛一边收拾宫殿,除了抑制不住的思念,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这种没有手机的时代就是不好,想念她时连个电话都打不了,夏染有些不爽地俢秃了一枝花。
宫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宫里最新的事。
“嘉平郡主在牢内自杀了。”
“据说是中毒身亡,还没查出来是谁下的毒。”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这几日都未早朝,昨儿听别的宫人说,怕是撑不了几日。”
“听闻四皇子与大皇子常去陛下寝宫,也不知是不是另有企图。”
“也不知咱们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手上动作顿滞了一瞬,枝桠上的花被剪下,徒留碧绿的叶子立在枝头于风中凌乱。
是啊,什么时候才回来。
九公主不在的第五日宫里变天了。
白日里还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而今却突然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层层堆砌,好似要压了下来,偶有蜿蜒的闪电撕开云层露出华辉的光。
惊雷一声响,震得人心慌意乱,在惊心的雷声中城中的暮鼓也被人敲响,“咚咚咚”地一声接一声,间杂着轰然雷声、号角声,听得人心沉沉往下坠。
凤栖宫内的宫女们在回廊下围在一起,看着天边的乌云惶惶不安,大家都明白那鼓声、号角声意味着什么。
不多时有宫人奔走在宫道上,敲响每一处宫门,扯着嗓子颤着声音喊道,
“大皇子谋反啦!”
小宫女们闻言惊惧不安,窝在一处只知道抹泪哭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的皇宫于他们就是一座封闭的笼,逃不出去的。
“哭什么哭,!”芳华姑姑率先反应过来,铁青着脸厉声呵斥,而后有条不紊地安排宫女锁上大门,拿上干粮吃食躲进九公主的寝殿。
夏染微怔片刻,退后几步乘人不注意回到了先前住的小屋内,拿出埋在炕底下板砖内的锦盒,是初见皇帝时获赏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通透的玉玺。
也许,皇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夏染将锦盒与玉玺分开装在身上,才回到九公主寝殿与小宫女们窝在一处。
宫内还有禁卫军和一众兵马抵挡着,大皇子谋反的第一日,好不容易攻了第一道宫门,杀声四起,震天动地,浴血攻打了一天一夜却被四皇子的兵马给拿下了,上演了一出黑吃黑,真正的宫变才刚刚开始。
老皇帝将最有力的兵马拨给了九公主与八皇子,护他二人前往东周谈判,如今宫内残存的兵力都被大皇子攻破得差不多了,四皇子坐享渔翁之利,只一日便控制了整个皇宫。
四皇子拿下皇宫是两日后的事,宫人们围坐在凤栖宫的寝殿中,成日惶恐不安,两日里谁都不敢合眼。宫殿的大门被撞开,一队兵马闯入,宫女们惊叫一声蜷缩着身躯蹲在一处。
芳华姑姑站在最前面,老鹰护小鸡似的护着她们。
为首的带刀侍卫冷笑一声便与芳华姑姑打了起来,姑姑功夫虽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控制了。
侍卫将刀架在芳华姑姑的脖子上,冷眼扫视着宫女们,厉声喝道,“夏染呢!”
众宫女哭着摇头,谁都没有将夏染推出去。
躲在最后的夏染皱起了眉头,果然是冲她来的,挪动着脚步从宫女中挤出去,芳华姑姑一把拉住了她,幅度非常小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忧。
夏染拍了拍芳华姑姑的手,不着痕迹地将袖口中的小玉玺塞进芳华姑姑手里,然后站了起来。
那侍卫打量了她一眼,转首对着一旁的士兵说,“带走。”
夏染被士兵一路压着胳膊送到了太合殿,殿上断了一条胳膊的四皇子早已换上了龙袍,正抚摸着金漆宝座上的雕龙,满眼的兴奋之色不加掩饰。
“殿......”
四皇子阴狠的目光立马掷了过来,侍卫神色微变,立马改口道,“陛下,夏染已经带到。”
“你们都下去吧。”四皇子挥了挥手。
几个士兵松开了钳制夏染的手,与为首的侍卫一起退出大殿。
“玉玺是不是在你那儿。”
夏染扭着胳膊活络筋骨,闻言嘴角上扬,这四皇子问的可真够直接的。
西楚的皇位最重要的认证便是玉玺,没了玉玺即便老皇帝传位,也什么都不是。
“确实在我这儿。”
既然人家问的直接,夏染也就不和他拐弯抹角兜圈子了。
四皇子眯了眯眼,“拿出来。”
夏染耸了耸肩,恍若未闻。
“怎么,你以为还会像上次那样,九妹妹会来救你?”四皇子阴侧侧地笑了一声,“夏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九妹妹途中遇伏,已经死啦。”
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缓缓从上碾过,钝痛到不能呼吸,夏染顿滞在原地,指尖掐进手心的肉里传来一阵刺痛,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如果九公主真的死了,自己的任务应该是失败了,多半会被强制召回阴间,而不是站在这里与四皇子周旋。
“我没指望有人来救我。玉玺可以给你,但我有三个要求。”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问朕提要求。”
啧,都改口为“朕”了,夏染扯着嘴角笑得嘲讽,“没资格,不过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知道玉玺在哪儿。”
话音未落,她一把取下头发上的发簪抵住自己的脖子,动作虽偏激,但声音温柔,“我这三个要求很简单,陛下不防先听听。”
四皇子挑了挑眉,夏染的称呼明显取悦了他,神色柔和许多,他掀起衣摆坐上宝座,“说来听听。”
“第一,我要见到太上皇确保他是否平安。”
四皇子篡位并没有要了老皇帝的命,一来他需要得到玉玺,二来弑父之罪有损名声,他很爽快的答应了,“另外两个要求呢。”
“第二,我要陛下以迎娶皇后的礼仪迎娶我。”
四皇子眸子微亮,“你想做朕的皇后?”
“可以这么理解,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你不过是九妹妹用过的破布,想做朕的皇后?”四皇子冷笑一声,目光鄙夷地上下打量她。
夏染并不在意他说话难听,面上的笑意更浓,声音娇媚,“那也是陛下您尚未得到的破布。”
四皇子凝视着她,审视了许久,拍着大腿道,“好!第三个要求呢?”
“按照皇后迎娶礼仪,陛下您有三日不能见我,不能碰我,我需要芳华姑姑与茯苓贴身贴身伺候我。”
三日,只要三日……顾清姿一定会赶回来的。
“好,朕都答应你,那么玉玺呢?”
“迎娶那日,我必双手奉与陛下。”
“好!”
协议达成,夏染微微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夏染被安排在了景阳宫,四皇子如约将芳华姑姑与茯苓拨给了她,宫外重兵把守,连一只鸟都别想飞出去。寝殿内也安排了许多宫女监视着。
在此之前她也去见过老皇帝,虽没死,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期间监视宫女总想偷锦盒,次次都被芳华姑姑打的鼻青脸肿丢出寝殿外。四皇子为了声誉又不好来质问,权当不知道。
三日内宫里的血雨腥风并没有停止,宫内凡是对四皇子有威胁的其他皇子尽数被除,就连年纪尚小的皇孙都没放过。
夏染这几日除了吃便是睡,三人闲聊也只是女儿家之间的家常,只字未提九公主与玉玺的事,监视偷听的宫人每日都无功而返,被四皇子骂的狗血零头。
直到迎娶那日。
宫人一早便送来了大婚的皇后礼服,夏染故意当着宫人的面将小巧的锦盒塞到礼服的袖口里。
芳华姑姑帮着夏染盘头发,“起初我是不赞同你与殿下在一起的,我一度很担忧你会拖累殿下。”
夏染微微一愣,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指尖抚摸着云锦缎面,九公主说这双鞋很配喜服,如今身穿喜服,她并不想配这双鞋。
芳华姑姑兀自苦笑道,“当初殿下为了反驳我,还说将你打成利刃。你确定要那么做么?”
指尖抚着发髻上冰凉的簪子,利刃么……
“如果她赶不回来,就只能那么做了,总归没有辜负她对我的期待对不对。”
铜镜里妆容精致的面容上绽出一抹笑,漾着淡淡的苦涩,如果顾清姿不能赶回来,她一定会与四皇子同归于尽。
夏染被八抬大轿抬至太和殿下,层层台阶上早已铺了红毯,四皇子立于殿上等着她一层一层走上去。
就在夏染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有宫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高声喊着。
“九公主率兵攻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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