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舒展似浸泡在湛蓝温暖的海水之中,耳鼓膜铃听平静又柔和的海浪声,熟悉的橘橙香味唤醒她的心灵。
海浪没有把何星烺卷入海底,温和的巨浪把她推上岸去。
睫毛颤抖眼皮睁开露出黑亮的眼眸,何星烺舌尖舔了舔干燥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嘀嘀嘀监测心跳血氧的机器发出响声,她软软绵绵的手心撑着床板坐起,手背上的针头因为她剧烈的动作扯动而松开,点滴从针头处猛烈喷洒水流。
病床床沿处,淡粉的斗篷笼罩着江月兔,她坐在地上双手交叠脸颊枕着手臂沉睡。
“呀,106床的病人醒了。”ICU的护士目睹病床上的病人坐起,她急忙按铃通知医生,小跑到何星烺身边关上点滴的开关把污染的针头拔掉重新换了一副干净的针头。
叫声惊醒了江月兔,她蹲坐在地上三天三夜腿酥酥麻麻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担忧的盯着何星烺。
护士处理好点滴药水,她也不着急继续输液,双眼紧张地盯着何星烺关怀地问道:“头还晕吗?”
江月兔竖起耳朵。
何星烺羸弱的摇了摇头,眼眸好奇地打量病房,那么大的环境只住了五位病人,她感叹道:“我没有任何不舒服,这里得很贵吧。”
“我能出院吗?”她脑海里的唯一念头。
江月兔生气的抱着手臂,她哼了一声:“不行。”
护士带着塑料手套的手拿起何星烺的左手检查手背的留置针有无脱落松动,白皙的手背连续输液三天青筋鼓起留置针软管的痕迹,幸好没事不然又得重新打留置针。
护士宛然拒绝说道:“医药费都交了,你别担心,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离开。”
江月兔松了一口气,她给护士鼓掌,说的好。
护士对何星烺的故事有所耳闻,这孩子是被自己亲外婆打进ICU的,人差点就没了再也醒不来,孩子外婆医药费都不愿意缴纳,幸好学校的校长自己掏钱给交了医药费。
护士也不敢对病患说是谁给的钱,这孩子面容清冷内心积压了不少事,她怕说出来何星烺非要出院,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病人,万一出院突然出点急症不在ICU也没条件抢救回来。
何星烺声音低沉如同冷冽的冰山让人心生发寒,她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头还红肿膨胀发炎导致指尖的皮肤裂开翻滚出血腥的皮肉,手指失去往日的修长和美好只剩下丑陋和恐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何星烺自嘲地笑了笑:“谁给交的钱。”
“你被推倒导致颅内出血,现在问题很严重一旦出事就是没有命了。别胡思乱想那么多,伸出左手来我帮你重新把点滴给输上。”护士岔开话题,她拿起消毒棉球擦一圈留置针连接血管的部位,把点滴给接上确保输液顺畅。
“我外婆不会给钱的。”何星烺肯定的说道。
江月兔恨不得脱下斗篷冲到自己幼年期面前融合,她有无数压岁钱愿意都给何星烺,她从来都不知道死对头幼年期有为钱烦恼过,她们认识成为朋友的时候江月兔想要什么,何星烺都会捧着到她面前给她。
可是她不能,眼泪似串起的珍珠一样滚落。
现实的何星烺她小时候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了。
江月兔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她不能融合这个世界。
对她好了六年的何星烺会因为她融合而消失,江月兔一定等到日月同辉之时回去见她,她想亲口告诉她。
何星烺,我喜欢你。
想永远在一起的喜欢,是恋人的喜欢。
“你不用纠结谁给的钱,我们这里都是先缴费再住院的,你输液包括床位费都是已付账的,请您配合我的工作。”护士命令的指着枕头,“躺下,你好好在这里待二十四小时就可以转出去普通病房。”
“有任何问题都要告诉我。”护士恐吓的语气对何星烺说道:“无论是想吐还是头疼有什么不舒服都得说。”颅脑一旦出现细微问题都是致命的。
江月兔趴着床沿处,嘴唇凑到何星烺耳畔处亲昵地絮絮叨叨:“有不舒服一定要说。”
“你个大混蛋,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啊。”
“请替我保护好我喜欢的人啊。”
何星烺躺下眼眸发愣毫无反应,她昏迷了几天?酒驾畜生的一审起诉就是她昏迷前的一周后,消毒水夹杂着青涩微苦的橘橙香使她不再急躁,不急不急。
即使一审判决她不满意,她还有二审。
周围空间一切模糊扭曲,时空变幻。
-
烟雨蒙蒙,非清明重阳节,陵园十分冷清。
这场丧事只有何星烺到场,她打工的钱全部拿来买了一副华丽的棺材。
银丝纯白的跪垫,何星烺挺直腰板跪着父母,细细蒙蒙的雨丝落到她乌黑的秀发上,她的刘海用白花夹子别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何星烺弯腰实打实地磕了三个头,她清冷的声音夹杂在雨滴声中,“爸妈,今天是那个畜生实行死刑的时候。”
“有他陪着你们上路我就放心了。”
江月兔在雨中站着,她小步走到何星烺身旁一同跪下。
“社会上的好心人很同情我,要给我捐款,我都拒绝了。”
“要是没有她们为我发声,以那个畜生酒驾又逃逸法律援助的律师和我说最多只能判决无期徒刑。”
“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要给外婆那笔钱是最终害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咳咳。”何星烺喉咙处咳嗽涌上血腥的气味,她吞咽下去,“外婆当年为了超生违反国家规定,把你的户口给迁出去,她签名的轻判家属意向同意书根本不能生效,因为她证明不了自己是您的母亲,难怪她也不把我当成孙女,哈哈。”
嘲笑声诡谲的在雨雾中零散飘荡。
江月兔侧过脸心疼地看着何星烺,她也给阿姨叔叔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叔叔阿姨,在天之灵好好保佑星烺吧,我也会好好照顾好她的。”
时辰已到,开棺入火葬。
人死后只有轻飘飘的一捧灰。
何星烺全程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她看着父母的骨灰融合在一起存放在灵堂之上。
陵园的工作人员带领着何星烺和江月兔出去,门缓缓合上天人两隔。
除清明重阳外的日子人们不得打开灵堂门惊扰灵魂。
何星烺吐出一口浊气,上翘的三白眼随着门合上那一瞬间,她闭上了眼一滴泪无声无息的落下,仅一秒她睁开眼,眼中清明,嘴抿成一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陵园。
江月兔小跑跟着何星烺的脚步,该死的畜生被枪决也挽回不了何星烺父母的生命,她以后一定要替叔叔阿姨照顾好何星烺。
判决枪毙死亡的同时,法院判定酒驾逃逸的畜生需赔偿二十万给何星烺。
法院会从他银行存款的钱财中直接打款给何星烺。
这一案件基本是在公众目睹下完成的,何子旭外婆陈淮男的丑恶面孔所作所为也让人垢耻,她基本上在社会中存活式死亡。
每当陈淮男出门,她都要被邻居指指点点。
“呀,她呀就是那个差点逼死自己孙女的老太婆。”
“坏人变老了,重男轻女刻薄还以为自己在大清朝。”
“砰。”陈淮男生气的回到家中菜篮子往下一甩,发飙辱骂道:“差点逼死逼死,她怎么不死了才好。”
“唉哟,妈你回来啦。”何子旭妈妈兴高采烈的恭迎婆婆回家。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陈淮男冷嘲热讽,“不是前些天还说着我好恶毒害了你们被别人指指点点吗?”
陈子旭妈妈拉过婆婆的手,热情贴耳密语。
“那赔了二十万我也不去拿。”陈淮男才不肯去,她现在对自己那个孙女何星烺有了一定的认识,这就是一只逮住谁就咬谁的白眼狼。
“我要回老家。”陈淮男受够了在这个大城市中被别人指指点点了,老家偏远且大家的娱乐措施就是听戏剧京剧收音机讲故事,老家不会有人知道她干过这些缺德事。
陈淮男对自己媳妇说出回家决定。
前些天,陈淮男被自己儿子还有儿媳妇一顿狂怼,她心灰意冷根本不想留在这个家庭。
“我回去死了你们来帮我收尸就成。”
陈子旭妈妈咂舌,她一想到那二十万就心动,这可是能买半套房的钱。“妈,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陈淮男打定主意要走,“彼此都是千年狐狸别整聊斋那套,要去拿钱你自己去拿。”她从何星烺家搜刮的钱财够她在老家吃香的喝辣的了,当时她就是听了儿子和儿媳妇的谗言,去要收那个害死她女儿畜生的钱,结果钱没收到周围的人都骂她,连儿子儿媳妇也怪她,呵呵。
陈子旭妈妈见劝不到陈淮男这个老不死去要钱,立马翻脸不认人,马不停蹄的帮陈淮男收拾东西,买飞机票送这个老不死回老家。
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二十万,当天晚上夫妻一番讨论,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星烺不是利用舆论让她们全家在别人指指点点下存活吗?
她们也要让何星烺吃吃这种滋味,但凡她要是有良心就乖乖把那二十万交出来。
陈淮男坐动车回老家的第二天,她就被死亡了。
何子旭并不知道父母骗他,还真情实意地以为奶奶死了,小胖子哭得伤心回学校找到何星烺算账,“你害死了奶奶,你这个小克星。”
颠三倒四的话语,众人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
何星烺把自己外婆告到电视台去,周围邻居对她指指点点导致老人家气死了。
“你说别人撞死你爸妈是畜生,那你害死奶奶你就是畜生不如。”
“呜呜呜奶奶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在中秋节给我糊灯笼,给我端午节裹粽子,你还我奶奶你为什么要克死我奶奶呜呜。”
何子旭父母为了真实还举行了葬礼,与何星烺父母的葬礼不同,陈淮男的葬礼邀请了很多人,包括辱骂过她们一家的人,让她们这些人还好不好意思再说他们家。
当然,何子旭父母还是有理智的,她们可不敢找电视台,待会事情闹大了穿帮怎么办。
总之,陈淮男就这样子死了。
葬礼邀请了何星烺,何子旭父母打算在丧礼询问何星烺要那笔赔偿钱。
何星烺并没有出席丧礼,从陈淮男签署了那份意向同意书她就再也不把陈淮男当成外婆。
她利用舆论获取正义的降临,舆论的反噬也到来她身旁。
何星烺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长达六个月零三天。
午夜梦回,她会梦见外婆,外婆偶尔也会显露出一点温柔给予她。
中秋节陈淮男给了何子旭五十块钱月饼红包钱,她也递了二十块钱给何星烺,不情不愿地说道:“拿去卖零食吃吧。”
转瞬之间,外婆死了,是她气死外婆的。
害死她父母的畜生死了,害死自己外婆的她也应该死。
睡梦中的何星烺躺在床上浑身发抖,她长期精神状态紧绷,好几个瞬间她想从高楼下一跃而下。
以命偿命。
压倒她那一根鸿毛是何子旭父母的话,外婆曾今给她留了钱,够她生活足足有一千元。
思维错乱,到底有没有江月兔这个人出现,还是她精神分裂出一个伙伴来陪她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何子旭父母只道是乱说,她们眼红那二十万已久,何星烺那臭丫头捐了一半出去做公益,剩下十万她们做梦都想得到,随口编造一个数额来哄骗那臭丫头记住陈淮男的好,把剩下的十万块钱给她们。
恶梦中醒来,何星烺躺在床上恍惚,她决定要去市重点高中寻找江月兔这人。
神明保佑她顺利找到吧,她存活在世界上的唯一理由。
江月兔。
何星烺眼眸垂下,她心平气和地在这天夜晚决定,找不到江月兔她就选择死亡。
班上的凌/辱越发激烈,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陈淮男的死,不存在的江月兔。
以命偿命吧。
江月兔就这样子默默地看着何星烺在市重点高中找寻她无果。
江月兔恨不得脱下斗篷告知何星烺:“你被骗了,陈淮男/根本没死,在老家过得可滋润了。”
阿江告知江月兔,何星烺睡梦中的事情,尤其是那二十块钱月饼红包钱,是何星烺妈妈见星烺收不到红包往陈淮男手上塞了一百块钱让她给星烺包个五十块钱红包,结果那个重男轻女的人只给包了二十。
江月兔都要气死了,她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能陪着何星烺,时空随时变幻但这断断续续的半年,何星烺过得有多不容易她都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编造出自己母亲死了来制造谣言害自己的侄女。
江月兔真的要被恶心吐了,她披着斗篷气得直发抖,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未来告知何星烺她外婆根本没有死没有死,那群混蛋还要在学校欺负她可爱的何星烺,冷暴力语言攻击或者直接使用各种阴损的招式来对付一个同学,怎么这个世界上恶心的人都让何星烺那么倒霉给遇见了。
江月兔气得跳脚。
周围景色扭曲,时空再次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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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星空稀疏,只有一弯明月。
月亮皎洁的像她幻想出来的仙女,那个不存在的人。
学校举行文艺表演,搭建好舞台全部学生搬着椅子下去楼下看表演。
何星烺站在六楼,她的椅子被班上的小太妹藏了起来,自然没有机会去看表演,她一心求死其实也不想去看。
何星烺手心拖着腮站在六楼仰着头就这样子静静地看着那明月,心平静下来她低下头看向下面,把她关在厕所那帮小太妹正在舞台表演街舞,她从六楼一跃而下正好落在舞台中央。
生命定格在这一夜晚。
江月兔披着斗篷看着何星烺直叹气,只得陪着她在六楼吹冷风。
夜晚那么黑,江月兔并未看见何星烺脸上失落绝望的神色。
她并不知道身旁的人在一瞬间决定死亡。
脚尖踩在护栏处,何星烺正要翻过护栏爬出去跳下时,一双细嫩的手捏住了她的衣袖。
幼年期的江月兔无助又着急地说道:“同学,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下去一楼吗?”她夜盲症摸黑在楼道兜兜转转好久都走不出去,一个多小时终于遇到人了,幼年期江月兔吐了吐红粉色的舌头,感叹太好了。
何星烺回过头,那张婴儿肥白嫩的面孔占满了她全部视线。
在人生道路上迷茫失去方向的何星烺在见到幼年期的江月兔的一瞬间。
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何星烺人生的意义就是遇见江月兔。
江月兔就是何星烺人生道路的终点。
未来,终将相遇。
而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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