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徽墨

    娴谙在庄子上玩得是乐不思蜀,直到几天后五格休假,才出马将她捞回家去,否则还不知她能疯到什么时候。

    等回了家,娴谙吩咐着将带回来的新鲜瓜果送到厨下和各房,回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到觉罗氏的正院去请安。

    她这还不知道呢,自己就要挨收拾了。

    话说一天前,他们府上来了个宫里的内侍,说是四阿哥身边伺候的,出宫来送点东西。觉罗氏有点懵,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然后就开始琢磨。

    那内侍的模样年纪不大,看服饰应该是四阿哥身边比较得用的,送来的东西觉罗氏也看了,一锭上好的徽墨,那雕工和成色,寻常人有钱都买不到。

    四阿哥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来,是个什么意思?觉罗氏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自家丫头这不是去门玩儿了吗?该不会是在外面……

    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觉罗氏就开始动用人手去查,先是找来心腹丫鬟赶去庄子上找乌嬷嬷问话,这时候乌嬷嬷还不知道娴谙在庙里的那场冲突,就去找赵嬷嬷打听,赵嬷嬷嘴紧,没套出话来,去问桃夭和碧涛……这两丫头年纪小,没用什么功夫,就问出来了,又去找赵嬷嬷核实了一次,这才悄悄地去回了觉罗氏身边的宫女。

    觉罗氏听丫鬟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黄花梨的椅子扶手都险些掐出了指甲印:“明日五格休假?让他去庄子上把他妹子给逮回来!”

    说得是掷地有声咬牙切齿,丫鬟连忙上前去给她顺气:“太太别急,咱们格格是最有分寸不过了,她这么说也是事出有因的,何况,格格还小,您这发现得及时,现下再教也是好的。”

    觉罗氏往后一仰,靠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这丫头,我是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心气高的,也是我的错,平日太纵着她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跟爷们儿争强好胜!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这牙尖嘴利的,人家四阿哥能没意见?”

    丫鬟小声道:“太太,四阿哥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很有意见,这东西都送上门了,说不定……”呃,说不定,人家品味卓绝,就好这一口儿?

    觉罗氏直翻白眼:“你们一个二个就护着她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虽是如此说着,她心里的火气倒是被疑惑取代了不少——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只有等娴谙回来自己说了。

    娴谙进门的时候,还被蒙在鼓里,习惯性地撒丫子往觉罗氏怀里冲,嘴里甜甜地喊着:“额娘~额娘我好想你啊!我在庄子上摘了些新鲜的橘子,您可得赏脸多吃几个哦,这橘子比外面送来的可甜多了。”

    觉罗氏嘴角下意识就扬上去了,骤然想起自己要问的事,又强绷起脸:“在庄子上就摘了橘子回来?”

    娴谙一愣,感觉这语气不大对劲啊,于是怯怯地抬眼:“还有些柿子和梨,我打算让她们做成柿饼,到时候给各房都分些,还做些秋梨膏给哥哥,嗯,他成日读书,得护好嗓子,额娘喜欢吃橘子,我就把橘子都给额娘啦。”

    觉罗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丫头不像是个没章法的,怎么就能跟四阿哥吵起来呢:“不说你在庄子上的事了,我问你,那日你说你去给孝懿皇后娘娘奉经,可遇见什么人?”

    娴谙明显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已经猜到觉罗氏肯定是打听到了当时的情形,于是只避重就轻:“遇见四阿哥了,也没什么,当时下着雨呢,我又赶着去庄子上,就说了两句话。”

    觉罗氏气得拍她:“两句话?我看你是两句话就把人家堵得接不下去了吧!”

    娴谙小猪一样哼哼着边躲边往她怀里蹭:“额娘,我的好额娘,我说的哪句话不在点子上?他都那样不给我留脸了,难道我还得顺着?”

    觉罗氏拉着她胳膊把她摁在身边坐好,严肃道:“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从小就嘴甜得很,宫里的太后娘娘都能哄得住,凡事也周全,方方面面都能想到,怎么这次却会跟四阿哥起冲突?即使是他一开始不怎么客气,以你的本事还能圆不回来?你就这么甩脸子走了?”

    娴谙被问得挂不住笑了,觉罗氏说得半点没错,只是娴谙当时……就跟鬼摸了头似的,一心跟人家杠上了。

    现下回过神来 ,也确实觉得自个儿冲动了些,但她却梗着脖子不想认错:“额娘,我是能把话圆回来,但我凭什么就得惯着他?我能顺着他这一次,我难道就能忍一辈子?倒不如一开始就把道儿画好,皇阿哥又如何?反正我还不至于为了他当包子去。”反正他还没当上皇帝。

    觉罗氏被她梗得没法说,又想起四阿哥送来的东西,到觉得这两孩子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只能捂着额头叹气道:“罢了罢了,额娘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只是,额娘就跟你说一点,女训女戒你也读过,这女人的世道啊,有时候比男人更不容易。”

    说真的,要是闺女要嫁的人不是个皇阿哥,她可能根本就不会过问,但是……天大地大,皇家最大啊!

    娴谙听得一怔:“额娘,我……”

    觉罗氏摆手:“行了,你也别跟我转车轱辘话,四阿哥差人送了点东西来,我让人搁你屋里去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娴谙还琢磨着觉罗氏上一句话呢,骤然听到下一句跟被雷劈了似的:“四阿哥送了东西来?他送什么了?说什么了?”

    觉罗氏看她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还知道自己说话得罪了人家,要是娴谙这时接受得理所当然,觉罗氏才是真要愁了:“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回去看,你自己弄出来的摊子,就自己想办法收场。”

    娴谙颇有些不安得回去了,吩咐人把四阿哥送的东西拿过来,自己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块上好的墨锭,侧面雕工绝佳,金线镶边,还有徽州那边制墨大家的徽记,与其说这样的墨是拿来用的,倒不如放在书桌上显摆。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墨上雕刻的内容,是一副涌泉跃鲤图。

    涌泉跃鲤的故事,在二十四孝和列女传里都挺出名的,大致就是讲的一个叫姜诗的人,因为误会妻子不孝顺他母亲,把她逐出家门,后又因为误会解开,又将她领回家的故事——此人多半颅内有疾,其母大约老年痴呆,他媳妇应该是斯特哥尔摩。

    当然以上内容是娴谙自己的总结,其实人家是讲的姜诗夫妻之间相互谅解和母慈子孝。

    不过,无论娴谙对这个故事怎么理解与主流思想有多大分歧,胤禛送这样东西的意思挺明确的,她也基本能接得上对方的脑电波。

    对方肯定是看到她抄的那些经了,所以才会送墨来,至于墨上的雕刻,就是对于“心诚不诚”的最终结论。再有,可能还隐晦的透露出一点歉意?

    娴谙这人是不记仇的,一般有个什么都是当场解决,胤禛这东西正好送在她消气之后,兼之有觉罗氏她们做思想工作,她现在已经能比较客观地对待这件事了。

    这本来也只是几句口角之争罢了,真要计较起来也未免小气。

    既然不计较了,总要回礼吧,娴谙叫来嬷嬷,开了自己的小库房,从里面取了一个鱼形白玉佩。

    “把这个加在给四阿哥的生辰礼里面。”娴谙跟嬷嬷提醒道:“单独贴个签子,别跟咱们府上给的礼混在一起了。”

    赵嬷嬷应了,又迟疑道:“格格,您如今针线已经很有模样了,何不做点子东西给那位呢?”

    娴谙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说得对,我就做个荷包吧,也来得及,左右还有大半个月呢。”

    “是格格自己想得周到,奴婢等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赵嬷嬷松了口气,自家格格有些气性,但好歹不是个死犟的,也听的进劝。

    “有你们在旁边提醒着,我也不至于忘事。”娴谙笑着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定,骤然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件事麻烦嬷嬷告诉我,那日我明明白白吩咐过,别将四阿哥的事情说出去,我额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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