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乌嬷嬷被支使去各方送东西,娴谙的屋里留着赵嬷嬷并桃夭和碧涛。
赵嬷嬷听到娴谙的问话,直接就一脸愧疚地跪下请罪了:“都是老奴不好,前两日,乌嬷嬷来跟老奴说话,谈起格格那日从庙里出来时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老奴一时不慎,就说出去了,没想到,乌嬷嬷她是得了太太的话才来问的。”
桃夭和碧涛也跟着请罪:“奴婢等也有错。”
娴谙感觉这事是真的麻烦。
她不是怀疑这几个人对她不忠心,也没觉得乌嬷嬷将这件事回给觉罗氏有什么不对,她现在年纪还是太小,觉罗氏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是她亲生的额娘,大家也都是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的。
但娴谙不可能继续纵着她们的这种行径,赵嬷嬷等人有且只能有她一个主子,她还准备在嫁人前多做些“准备”,离不得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要什么事都往觉罗氏那里捅,她也就没戏了。
“我知道,额娘也是为了我好,只是现在我也大了,这点小事怎么好叫额娘在替我操心?”娴谙道:“这就要你们知道分寸了,我有过吩咐的,你们便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三人都干脆地应是,娴谙却不觉得她们是真的听进去了,于是只能把话说重:“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你们都要随我陪嫁,如今你们不按我的吩咐,难道日后离了府上我就能放心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她把桃夭和碧涛叫了出去,独留下赵嬷嬷:“嬷嬷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人,怎么这次糊涂了?”
赵嬷嬷有些羞愧,她本来是守得住口的,可当时乌嬷嬷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她觉得自个儿再守口如瓶,可能会在太太面前落个不好,这才松了口。
她早看出太太对她有些不满了,毕竟她从小陪在格格身边的时间比太太都长,格格有个什么也很少瞒着她……
赵嬷嬷也是要为自己考虑的,现在府上掌权的是太太,若是因为太太对她不喜,趁着格格还小的时候把她调走,她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赵嬷嬷哭丧着脸道:“格格,太太那边已经这般问了,奴婢再瞒着,怕是更要太太生气……”
娴谙气得拍桌子:“不是你们漏了口风,我额娘会知道那么多?嬷嬷这次,一是没管教好桃夭她们,二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赵嬷嬷被唬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娴谙要说的重点。
是了,哪怕太太管家,她的主子也只有格格一个,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她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没有格格她小孩子家家明白!
“格格,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认罚。”赵嬷嬷诚心实意地磕下头去。
娴谙过去亲自把赵嬷嬷扶了起来:“嬷嬷想明白便好,我这次也不罚人,不过,没有下次了。”
让赵嬷嬷去给桃夭她们训话,娴谙独自默默叹了口气,赵嬷嬷她们到好处置,但乌嬷嬷那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额娘,您这是在给我出题吗?”她喃喃自语。
——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皇后过世不到半年,没人敢大张旗鼓地办宴会酒席,何况娴谙又是个已经领了旨的准皇子福晋,没什么需要她出门交际的地方,于是她就这样继续着每日念书写字做女红学管家,偶尔去庄子上跑马游玩的悠闲生活。
一日,正好遇上她阿玛和哥哥同时休假,父子俩说着要去古玩街淘货,娴谙在饭桌上听见了,也闹着要跟去。
觉罗氏沉下脸:“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出门的时候身边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跟你阿玛哥哥身边的人混在一块儿,像什么话!”
费扬古倒是乐呵呵的:“没事没事,咱们闺女又不会乱跑,带那么多人也挺累赘的,到时候身边跟个婆子就够了,也不怕麻烦。”
五格也说:“是啊,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觉罗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管不了了,你们就惯着她吧!成天想着往外面跑,跟个野丫头似的!”
娴谙立刻两眼汪起一包泪:“额娘,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嘛,我都好久好久没上过街了。”
觉罗氏本来还想说两句,看到她这副小模样是什么话都被憋回去了:“出门要听你阿玛的话,跟在你哥身边别乱走!”
“哎!”娴谙顿时收了眼泪欢快地应道。
出门,娴谙是随着阿玛和哥哥骑马的,只让后面的小厮抬着一顶空小轿在后面坠着,以防遇到什么急需避讳的情况。
到了古玩街,几人纷纷下马交给仆人牵着,进铺子里逛了起来。
虽然娴谙一家都是正经的满人,但对于汉文化的造诣都不低,尤其是在古玩字画上的欣赏水平都很高。
比如,娴谙能写出一手漂亮的董字,跟她阿玛给她找来的无数字帖离不开干系。
一面逛着,费扬古一面给儿子闺女讲着字画瓷器上的行道,讲到深处,不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费扬古是武将出身,但早年也是在内廷读书的,文化水平不低,五格正在国子监读书,骑射上佳,四书五经也不差。
倒是娴谙年纪小,虽有先生讲课,却也学得不深,听着听着就时不时转起蚊香眼。
五格摸摸她的头:“刚刚说的几个典故是《春秋》里面的,我记得你背过,只是还没听先生讲罢?”
娴谙可怜兮兮地点头:“才讲到《尚书》呢,哥哥都学完了?你不是要准备进军营吗?这文化课……”你这样让我心里很不平衡耶。
五格今年虚岁十三,放后世其实也就是一小学毕业生的年纪。
“君子六艺,你看军中哪个高级将领是不读书识字的?”五格解释道:“如今皇上推崇汉学和西学,若是一窍不通,也很难在御前出头啊。”
听到儿女的对话,费扬古一低头,正好看见小女儿茫然又有点委屈的眼神,不由失笑:“你还小,又是姑娘家,能通读就可以了,跟你哥哥比个什么?”
娴谙感觉自己可悲催,让一个理科生学文言文已经很虾仁猪心了,更悲催的是周围人的文化水平一个比一个高,她哥在国子监都能学成这样,那上书房里的皇子只会更好!她感觉自己迟早要被比成文盲……
“没比啊……”娴谙颇为凝重地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费扬古和五格眼里煞是可爱:“就觉得哥哥和阿玛好厉害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费扬古感慨道,抬眼正好看到一副山水画,找来店家询问:“这幅画我瞧着眼熟,不知是是哪位卖来的?”
店家过来一看,回道:“似乎是戴大人家卖来的,听闻他前些日子要离京城,便把许多不方便带的家什都拿去当掉了,这是小人去当铺那边捡的漏子。”
“难怪,有回去他府上,我该是见过。”费扬古叹道,让店家给了个价,将画买下来:“这是幅珍品,难为他舍得。”
娴谙喜欢书画,自然也知道这幅画有多宝贝:“哪位戴大人啊?走得这样急。”
五格看了眼阿玛,小声向她解释:“是在御前当值的戴大人戴梓……前些日子犯了忌讳,被万岁爷流到盛京去了。”
等出了店门,费扬古才压低声音道:“朝政上的事,你们两个也敢私下议论?谨言慎行懂吗?”
五格脸上有些愧色,娴谙看了看费扬古的样子,却不觉得他是真的为他们“妄议”生气:“阿玛,是我不对,方才不该在店里问的,现在咱们出来了,您给我们解解惑呗?您跟那位戴大人认识啊?”
果然,费扬古并没有生气,反而细细解释道:“也不算认识,打过交道罢了,但那位据说是少年成才,书画是极好的,又通各种西学,还在治河上有些建树,只是……有些恃才而骄,跟万岁爷身边得力的西洋人起了冲突。”
“西洋人?因为传教吗?”娴谙更加好奇。
“传教那是小事。”费扬古摆摆手:“他在造枪炮上很有一手,很是驳了洋人的面子,在御前又不知变通……”
说到这里,费扬古才突然醒转似的:“行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万岁爷已经下了定论,难道还能有错不成?”
啧,又是皇权至上。
娴谙不再问了,心里却默默记下这个人来,打算日后好好去了解一番。
会造枪炮会治河,书画还好,不会是哪个穿来的同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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