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门洞开着,内里漆棕的座椅一排挨着一排,恍惚间似乎有学子翻开书页,哗哗声里,讲师上了台。
秦庄的手沿着铁皮制的多媒体讲台滑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开机看看,却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抬头来看时,他的课堂上只来了一个学生,穿着不符合规范的衣服,将长手长脚缩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洗耳恭听老师教诲的模样。
陆寒江笑道:“秦老师,我没带书。”
秦庄没搭理他,只从粉笔盒里拿了一支出来,转身板书。
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际传来,散开的尘灰里,是他想忘又不肯忘的记忆。
没有备课,亦没有教材,他就这样口若悬河地讲起课来,从三原色讲到色差、摄像,从光圈讲到蚀刻,那些知识没有在岁月的磋磨下褪色,而是历久弥新。
陆寒江也渐渐听得入了迷。
他在N大就学时,常常是翘课大王,偶有几次准时到的,注意力也不在学习上。
这是他第一次以学生的角度去倾听秦庄的课程,尽管他明知这只是南柯一梦,明知秦庄此生再没有重返校园的机会,也心甘情愿去陪他演完这场戏。
明明沉浸在喜欢的事情里,为何眼睛湿润了呢?陆寒江心道。
随着下课铃响起,秦庄的讲课终于告一段落。
台下仅有的唯一的学生为他鼓起了掌,掌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就像永远回不去的那些过往。
秦庄放了剩下的一小截粉笔,对陆寒江道:“我们走吧。”
认清了现实,从幻想中拔足离开吧,陷在樊青河阴影下的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系统提示:副线人物陆寒江爱意+10,当前爱意值95。】
【系统提示:“回到过去”心愿达成100%。】
他们带上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再度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陆寒江开着车,秦庄坐在后座上,两人难得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畅谈着对未来的期望。
陆寒江:“我们可以去买个庄园,种些庄家,再养一批羊驼。”
秦庄:“还得有条狗。”
陆寒江:“对,养条狗来看家。”
秦庄:“我说的是宠物狗。”
陆寒江:“你喜欢狗么?那到时候,我去宠物商店挑一只可爱的白毛团子给你。”
秦庄:“我会自己挣钱,不会欠你人情。”
陆寒江勾起唇来,道:“好。”
却听一声嘎吱声响,车子在急刹作用下停了下来。
原本车来车往的道路,不知何时只剩下零星几辆。
以他们的车为中心,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像在拦截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
秦庄心头忽地重重一顿,有些不好的预感霎时浮了上来。
不远处那辆停驻的黑色轿车后车门打开,那个毁了秦庄一辈子的恶魔急不可耐地下车,像要抓什么偷人的妻子一样,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秦庄将身体陷在后座里,空气堵塞在两肺中,再吐不出来。
陆寒江也不自觉地将方向盘攥得死紧,呼吸声重得仿佛能击毁车窗。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这场出逃……失败了。
陆寒江在驾驶座上坐立不安,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嗓音对秦庄道:“老师,我们撞过去吧,好不好?”
秦庄摇了摇头。
他知道不可能的,以樊青河心狠手辣的程度,怎么可能给他们脱逃的机会。
当樊青河出现时,秦庄不复离开时的急切,也失去了奔往自由的热烈,仿佛变成了一个在牢房里默默等待枪决的死囚。
他蠕动干裂的唇,吐声道:“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用仅剩的力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又伸手去掰车门。
陆寒江想挽留,可还没等他抓住秦庄,就叫人抢占了先机。
樊青河站在门外,不容辩驳的嗓音穿透进来,跟他那张阴恻恻的脸一样让人通体生寒:“下车。”
若是换了以前,秦庄很想逆着他的锋芒挑衅一下,哪怕会被殴打,也能欣赏到樊青河无可奈何的模样。
可现在他有些累了。
兜兜转转,翻来覆去,还是没能逃离这座囚牢。
他依然是樊青河掌中的金丝雀,被细细的金链子拴着,到死都无法挣开。
在樊青河碰到他之前,陆寒江已经率先下车扑了过去,他挡在秦庄面前,试图阻拦那比他体格大了整整一号的男人。
“老师快走啊!”陆寒江在扭头提醒秦庄的同时,挨了樊青河全力一拳,顿时痛得像虾米一样蜷曲下去。
樊青河是个练家子,单是赤手空拳,都能让人生不如死。这一点秦庄领教过多次,早已烂熟于心。
再一看,樊青河枪已出了手,就抵在陆寒江额头:“你再敢多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秦庄站在桥上,底下是汹涌的江潮。
而他的心也如这沸腾的江水一般,滚滚流过贫瘠的肝肠,冲刮着无法愈合的旧伤。
“我跟你走。”他说。
语气并不勉强,带着点听天由命的顺从,却唯独没有该有的悲哀和愤怒。
他打开车门,从陆寒江的车子里抱出一个五颜六色的蝴蝶玩偶,一步一步往樊青河的方向挪。
在经过陆寒江身侧的时候,秦庄看见他面上盛满了凄然,仿佛自己走过的不是一条简单的水泥路,而是奈何桥。
“秦庄……”陆寒江试图挽留秦庄,可他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庄离开。
秦庄俄而顿住了脚步,看了这带他逃亡的男人一眼,道:“你欠我的,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了。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帮我收个尸吧。”
他抛下这样一句话,便再也没看陆寒江一眼,只对着樊青河将手抬起,任由他将自己拽进新车里。
樊青河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一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在慢条斯理地转着指环,想着折磨逃兵的法子。
等了许久,樊青河才对他开口:“跑了这么久,感觉如何?”
秦庄用手揪着蝴蝶的绒毛,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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