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恋慕

    古典与未来科技相交叉,这是森千羽对魔术协会的第一印象。

    在这里初次学习的五天时间内,森千羽向魔术协会证明了什么叫做“天才”——他仅仅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关于造境魔术所有理论学习的补充完善。

    这也是他来到伦敦后最清静的五天,当然,除了第五个晚上发生的意外事件。

    那天他刚刚完成白日的学习回到寝室,屋子里就响起了敲门声。森千羽看了一下房子中的钟表,魔术协会有时晚上会安排餐车给学员,只是现在刚刚晚上七点钟,比餐车来的时间要早了两个多小时。

    森千羽说了一声“请进”,自顾自地坐到了床边。

    门开了,服务生背对着森千羽拉着餐车走了进来。

    森千羽低头整理衣服,他脱下了和服外衬,将袖子用束带扎起,说着:“今天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放下水就可以离开了。”

    一杯水递了过来,森千羽一边抬头伸手去接,一边说着:“谢谢。”

    “慢用。”服务生同时说。

    森千羽的手僵在半空。

    他诧异地瞧着面前人,那人依旧笑眯眯地端着水杯,继续往前递了递:“喏。”

    那是太宰治。

    也许是换装的缘故,太宰治的脸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绷带,他的头发是梳理过的,一边别到耳后,他鸢色的双目中盛着笑意,唇角微微翘起。

    森千羽再也顾不上什么水杯不水杯的了,他一把拉住太宰治的手,顺便关上了门,急急开口道:“你疯啦?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你知不知道魔术协会这群人不好惹地很,被他们发现你会被修理地很惨的。”

    “啊,能有多惨,会被杀死吗?被魔术杀死是什么感觉呢?还真想体验一下,如果很疼就算了。”太宰治伸手挠了挠脸颊。

    “别开玩笑了。”森千羽松开太宰治,认真地瞧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电话里不方便说吗?”

    太宰治迈着轻快的步子坐到床边上,双臂交叉在胸前:“没什么事情,过来看看你。”

    这可一点都不像太宰治的风格。

    “提前说好,我没办法在你身上使用‘Fortuna’,如果你溜不出去可不要怪我。”

    “那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不对劲,这个太宰治不对劲。

    森千羽微微一顿,他迈步走至太宰治面前,伸手抚上太宰治的额头,轻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又是“特意来看你”,又是“陪你”的,太宰治到底知不知道这么跟他说话是会让他误会的啊。

    太宰治摘下头上戴的服务生帽子,拿在手里转了两圈,最终拍在床上。

    “千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记清楚了。”太宰治的语气逐渐转为严肃,“爱因兹贝伦参与‘暮夜’计划,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力强大的实验体,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想通过你,将‘魔术’实现为‘魔法’。”

    森千羽瞳孔一紧,他当然晓得太宰治口中的这个“魔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魔术”只是基于现实的力量产生效果的话,“魔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改变现实。

    “太宰,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

    “交换了一点情报。”太宰治轻描淡写地翻过篇去,“你的身体受爱因兹贝伦的力量所限,他们的目的很矛盾,一方面想要你强大,另一方面又担心你会脱离掌控。”

    说完,太宰治顿了一下:“从某种角度上看,森先生其实也是一样的。”

    但森鸥外至少没有走到“改变现实”的那一步。

    爱因兹贝伦期望创造的“新世界”,是试图用森千羽怎样达到的呢?

    “虽然我也不算是正义的一方,没有那么多所谓的浩然正气,不过……”森千羽伸手抵着下巴思考,“如果爱因兹贝伦想做的事太违背真理的话,我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

    太宰治看着森千羽。

    作为“暮夜”计划的参与者,爱因兹贝伦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森千羽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和想法,甚至在此基础上违逆母家。而森千羽乖顺亲和的表皮下隐藏的是一个倔强刚硬的灵魂,从冰刃指向爱因兹贝伦家主咽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伪装,直接暴露在危险的境地。

    “虽然你的异能力能让你规避很多风险,但有些藏在阴暗角落的箭雨不是次次都避得开的。”太宰治微微偏头,继续道,“不要觉得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就能放松警惕。”

    “你的意思是,盯着我的不仅是爱因兹贝伦一家?”森千羽沉吟着。

    太宰治没有做正面回答,而是朝森千羽伸出了手。

    森千羽不知太宰治是什么意思,倒也没多想,将手放到他的掌心。

    然后——

    太宰治突然将森千羽向前一拉,右手将他的手扭到背后,左手握着一柄利刃抵住森千羽的脖颈。

    森千羽身体一僵。

    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地在耳边响起。

    “我不是说过了,不要放松警惕么?”

    森千羽瞧着太宰治,用手指将匕首轻轻推开,因为被太宰治牵着手失去异能力的缘故,他接触利刃的手指被划破流出血来。

    “我已经放弃防备你了,太宰。”森千羽说,“与其做无用功,不如把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你如果真的想对付我,我就算用尽浑身解数也是逃不掉的吧。”

    “正如你所说,因为叠加了数个势力的力量,我的存在被多方所关注。我的身体里究竟还埋了什么秘密,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我必须提前说好——”

    森千羽反握住太宰治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力量失控了,我希望我能死在你的枪下,太宰。”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空气凝固了一秒。

    在片刻的停顿后,太宰治将匕首收回,用纸巾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真是奢侈又贪心的要求啊。”他放缓了声音。

    ******

    站在时钟塔的顶层俯瞰伦敦夜景的时候,太宰治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森千羽。

    这个第一次,指的不是森千羽出生那天,而是在他出生前半年。

    太宰治随森鸥外一同来到地下暗场,见到那名浸泡在魔晄液中的少年。

    彼时的森千羽,是一个自我意识陷入沉睡的生命体,一颗精雕细琢的钻石,一个被捆缚了三层锁链的工具武器。

    纵使是太宰治,也没有跳脱出这个思维定式,更没有想过后来的日子里,他会把森千羽当作同伴来看待。

    森千羽是个过分认真的人,不论是最初的“活下去”,还是后来将自己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一份子参与各项事件,他都尽了自己百分之百的努力。

    现在,森千羽认真的事情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喜欢太宰治。

    太宰治扪心自问,自己对森千羽无论是态度还是照顾,都做得不是那么好。这份喜欢来得很突然,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会觉得困扰吗?当然不,“困扰”这两个字在太宰治的身上是不存在的。

    会觉得烦恼吗?也不会。太宰治甚至觉得变得率直的森千羽更具备“人”的特点了,一点点地摆脱了“人造人”的这个冷硬定义,整个人鲜活多彩起来。

    但是,太宰治感受到了沉重。

    爱是沉重的,越是浓烈,就越是千斤坠。对于太宰治而言,“爱”这种东西,是带有微量毒素的白色糖浆,是从枯骨缝隙中开出的花,香甜又致命,靠近就会枯萎。

    他总是说中原中也的臭毛病是不喜欢欠人情,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押送犯人这种事,麻烦又无趣,换成其他的情况,他肯定是极度不愿去做的。偏偏看到森千羽那一副难过又决绝的样子,他改了主意。

    太宰治将手放到玻璃壁上,鼻间呼出的哈气在玻璃壁上凝结成雾。

    森千羽么……

    站在自己身边的资格,他早已拥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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