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了他一眼,这意思是只要安分就能陪他说话解闷?
就能留在宫里侍奉君侧?
还真是花花肠子。
我从他怀里脱出,将身子坐的板正。
冷着脸从他掌心抽出手。
想来陈怡还在下首,此间又是个问询的气氛。
我料他也不会太过缠我。
可他在福宁殿又几时注意过场合。
“真真?”
他试着去握住我的手,扑了几次空。
刚刚还冷漠无情的国君立马委屈得不行。
“真真。”
“手。”
这语调隐隐带着威胁,可那上扬的声调,又满含着不同以往的味道。
我品了半日。
他莫不是在冲我撒娇?
见我不动不理示。
他倒是失去了往日里运筹帷幄的沉着冷静。
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把他的大手塞进我袖中。
眉头紧锁,似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直到在广袖里捉住我的手,那皱成川字的眉才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眼神里遍布着一层喜色。
嘴角上扬,瞧着我无奈的脸色好不得意。
地上的陈怡不瞎不聋。
我与他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她偷偷抬起的眼中。
听在了耳内。
陈怡从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笔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早前的放手一搏,现在看来如同一场笑话。
她赔上了陈家几代人的声威,赔上了自家兄长建功立业的机会,赔上了自己的清誉。
也不过是看清了他的心。
那里,只有一个人。
还有盛开的牡丹花。
满满当当。
容不下旁人。
他也不会让旁人去撼动。
“陛下。”
陈怡的声音颓然,再也没有之前的明快。
她跪趴在地上,失落道:“民女知罪,还望陛下看在陈家一门忠烈的份上,莫要怪罪陈家。”
陈怡连连磕头求饶。
我于心不忍。
若我是她,未必有这样的勇气与决绝去追寻所爱。
“陈怡,宫中最忌造假。”
“你本是聪慧之人,犯下如此罪行。按律是要去衣杖刑,以儆效尤。”
他手指捂在我小腹之上,冷冷淡淡开了口。
“但念在此次亲征,你的确出了力。因此去衣可免,杖刑难逃。”
“孤便罚你杖十,即刻出宫归家。”
陈怡面色灰败,他说的每一字都像是一盆凉水,将她的最后希望全部熄灭。
“出宫归家?”
我瞧着下首明显僵硬的女子。
冷冷一笑,“朝中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陈姑娘有孕的事,陛下这样将她赶出宫去。”
“此事虽是捏造,可坊间的流言蜚语就喜欢这样的桥段。”
“这样出宫,陈姑娘的后半生可就难熬了。”
她虽有罪,但不至于毁在别人口中。
我瞧了他一眼,幽幽道:“陛下,还是先替陈姑娘正身正名,再为她挑一门好亲事。”
“也不算折辱了陈家几代军功。”
我才偏过脸,就看见他眉眼弯弯,“还是真真想的周到。”
我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的。
早前大张旗鼓的陈怡圣宠,已是街头巷尾的一段“佳话”。
天子多情,不知重燃了多少女子的闺梦。
谁人不想一飞冲天。
陈怡有孕的消息,更是躁动了不少朝臣的心。
明里暗里送进仁和殿的礼物,我这可是都有账目的。
他一次杖责就将陈怡送回家。
教陈怡以后如何自处于世。
她尚年轻,又是罕见的文武全才的女子,要是被坊间的唾沫星子压死。
那势必会成为我与他心中的一根刺。
永远无法根除。
是的。
我并不全信他所说的,没有心动。
这样的女子,便是我。
都心生向往。
更何况他们早年就相识。
他的过去,我从不知晓。
可陈怡知道。
年少时最是容易动情,他与陈怡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这期间必然是有过心动的时刻,只不过碍于他当时的身份地位。
陈怡显赫的家世,反而会置他于危险之中。
便是成婚三年,我所知道的过往。
也不过是他当皇子时,与当时的大皇子明争暗斗的故事。
而这些,都是我未出嫁时从坊间听到的。
他从未开口提过自己的过去。
我所爱的,只有成婚后这位国君。
对于那个曾经的少年,我一概不知。
况且那日我听到的,多数是他与她幼年的故事。
我还记得他那日说起过往时的温柔。
与她的娇羞。
是我插不进话,也无法触及的回忆。
他的不心动,也不过是权衡轻重后的结果。
在那一个凉心冷情的下午。
我甚至于想过他娶我的原因。
仅仅是因为我救他一命?
或许还有我的身份。
一介孤女,无权无势。
听话顺从。
偶尔炸毛,也是平添几分情趣。
适合他放在后宫,聊天解闷。
再加之我那不愿多事的性子,他也不会担心我仗着手中凤印与朝臣勾结。
而且,那些臣子都是清高之人,从来看不上我这样家世的女子。
我越想越难过。
越想越觉得他可怕。
尤其前两次打击,便是有他的解释与事实。
我却还是心有余悸。
白日里我是被他娇宠的后宫之主。
可夜深人静之时,我心底的寒意却怎么也按耐不住。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爱他,可我却觉得自己好似身魂分离。
再也找不回往日里的平和与幸福。
他说得每一句话,我都开始暗自揣摩。
我的脸上在笑,心里却像是大风刮过破损的茅屋。
每一股寒风都可能随时要我崩塌,溃不成军。
尤其现在又是陈怡的事。
我脑袋有些空,只木木地攥紧手指。
不断告诉自己,那些想法太过阴暗。
不是真的。
“多谢陛下。”
她楚楚可怜,伏在地上。
再抬头已是梨花带雨,招人心疼,“多谢皇后好意,只是民女名声如此,若再是许其他人家,怕是会招致别人嫌弃。”
“民女愿青灯古佛常伴,了此残生。”
她这招以退为进。
甚是高明。
她所仰仗的,正是过往那些美好回忆与儿时相伴的情谊。
我沉默地瞥了眼他。
“孤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他的回答冷冷静静,没有问题。
可我依旧觉得难过。
什么才叫妥当?
自然是她心里念的谁想的谁,便嫁与谁。
这才叫妥当。
我自嘲地低头一笑。
只觉得自己又犯了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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