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主庭院内供奉着一个小佛龛,樟木所制的佛像摆放其中。一位身穿土黄佛衣的和尚侍立一旁。
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皆有持香敬拜的。这还未进入寺中的核心殿堂。
冯露和黄药师虽然容貌气质不俗,但在虔诚的佛地,没有引起很大注目。二人朝正面是天王殿走去,穿过这个殿堂就进入了寺院核心。
其寺以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华严殿等为中轴线。其余罗汉堂,法华堂,方丈楼等在两旁。
药师殿是灵隐寺的第三大殿堂。其殿远望肃穆庄严,香火不绝。
他们还未迈入门槛,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孩跑过来,朝黄冯二人颔首,淹没在人群里,凑近小声道:“可是冯姐姐和黄大侠。”
冯露还没答话,黄药师已摇头。
男孩挠挠脑袋,那动作憨厚和青年洪七倒有几分神似。“你们不认识洪师叔?”
冯露连忙道:“认识认识,真是我们。”
但听黄大侠慢条斯理道:“我不是大侠。”
男孩迷茫一两秒,不知自己称呼哪里有错。
冯露这俩人说话,又笑又急,问道:“好弟弟,你师叔说得什么?情况紧急,快些道来。”
男孩低声道:“我师娘在里边,穿紫色衣物。师叔说他和田九师叔自小熟识,进去恐怕打草惊蛇。他已经让人把持了灵隐寺大小出口,劳烦黄大……黄老爷瓮中捉鳖。”
冯露听他说完,望着他退去的身影。
真是难为孩子了。
被矫正尊称为老爷的某人,抬起前袍进入殿内。他眉目间浮起郑重之色,淡淡的阳光斜着碎在其鬓发耳目,烨然若神人也。
殿中一眼入帘的是,药师如来的淡金色佛像,他结跏趺坐,左手执药器,右手结三界印,双眸自然垂阖,妙相庄严。
其两旁左立日光菩萨,手托太阳。右立月光菩萨,手托月亮。
大殿两旁是十二尊药师如来弟子塑像。
下是朱柱,设贡品、香鼎、功德箱,淡黄色蒲团。一位手持佛珠,身披袈裟,胡须略白的老和尚侍立旁边。
檀香缭绕之下,跪拜着好几个善男信女。最惹人注目的是,前面一位穿紫衫、戴帷帽的女子,她身姿窈窕,不见其容,但见其行止典雅灵秀。
冯露跟随黄药师,在刚空出的蒲团下跪拜起来。前面那位女子却不随别人起身而起身,仍旧虔诚跪拜,细听竟是婉柔的佛音---
“南谟薄伽伐帝。鞞杀社。窭噜薜琉璃。钵喇婆。喝啰阇也。怛他揭多耶……”
冯露对佛经不甚了解,只觉这是与祈求身体健康有关。
她在一旁低语:“昔年药师如来发下十二道宏愿,除众生疾苦,祛病魔。愿度一切众生。倒是与佛教主张大相径庭。”
以黄药师的内力定是听到,他问:“如何说?”
偶尔前去上香信徒与药师殿的师父攀谈,或是身边也有窃窃私语,他们对话倒不显眼。她压低声音笑语:“释迦摩尼不是一直主张生前苦行,死后极乐西方。”
和现代印度的种姓制度那一套有些相似,这辈子越受苦受罪,下辈子就越享福高人一等。
“唯有东方界的药师如来,免人现世疾苦,身体康健,保今生平安喜乐。”
待冯露凝向黄药师,他神色有些恍惚。而后他起身上前,对老和尚道:“师父,可记得我,借一步说话。”
老和尚细细打量他一番,口念“阿弥陀佛”。道一声:“黄施主。”
他自己走得却极慢,等老和尚出了门槛,他在门侧停了几息,也出去了。
这座殿堂,信女颇多,跪拜的也多是老孺。黄药师不在身边,冯露就觉午时冷气飕飕。这里面指不定正有双眼睛窥探作恶。
带着这种害怕心理,冯露颤颤得跪了半晌,她跪得腿有些乏了,看前面仍旧虔诚诵经,背脊秀直的秋灵素,有些佩服。
这个女子天生美貌,风情万种,众多裙下之臣,本是众星环绕,却被石观音毁了。在容貌光辉陨落后,有一人收容并爱护她,难怪她一心一意对他。
不知这一切的际遇,与她是幸还是不幸。
这样想着,也没见歹人,冯露便起来想活动。她刚站起,就听前面紫衫女子发出震惊恐惧之声“啊”。
是许久未见的田九,他躲藏在供桌下面,一天一夜又冷又饥。他忍耐着等待时机,欲挟持秋灵素和同门讲条件,逃脱追捕。
可寺庙人来人往,白日又有武功上乘的和尚在殿里守着,无从下手。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机会了,田九狞笑着如同提小鸡般拎起帮主夫人,他的师娘。
只要能忍,就有一击毙命的机会。他十分自得,腹内只留昨晚上啃食些的贡品水果,但他现在掌握了生机,似乎力气全来,也不饿了。
殿里的大多都是普通人,见田九虽是身长七尺的瘦汉子,但形容狰狞,神情可怖,气势汹汹,都吓得两股战战,退避一旁,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冯露心跳如鼓,害怕自己被认出有生命危险,又要记挂秋夫人的安全。她强迫自己镇定,装作慌张地和众人一起跑出敞开的朱色门。
黄药师就在外面,见到他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这时她却和迎面而来的人相撞,不禁暗骂是谁这么不看黄历出门,还偏偏这个时候入药师殿。
对面传来公鸭嗓的道歉:“实在抱歉,姑娘……夫人,你有事吗?”
匆匆一撇是个青葱少年,冯露摇摇头,感觉火都快烧到眉毛了,怎么还有人像笨兔子跳进陷进,添麻烦。她道:“你快些走,这里有歹人在挟持。”
谁知对面少年竟肃然后行,拔剑对之。“恶徒快放下那姑娘。”
田九“哈哈”大笑:“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想学人行侠仗义。”他身为丐帮现在一批徒弟,寒暑不辍的练武,不是这些强身健体练剑的公子哥能比得。
他将右手里的秋灵素,交至左手,一掌过去击碎少年的掌腕。
少年只觉执剑的右手腕一麻,剑落地上。他脸色涨红,羞愤交加。左手拿起剑还欲再战。
吾竟连一贼子,都杀不得乎?
冯露戳戳站在自己身边的黄药师:“公子别再看戏了,快些救下帮主夫人。让她少受些罪。”
黄药师慢悠悠挪开步子,见到大步跨来的老和尚,好胜之心起,在他前面用拇指大的珍珠击在田九的左手腕,秋灵素跌落在地上。
与田九斗起来,他身影俊逸,掌法漫天朝田九袭来,如落英缤纷,虚虚实实叫人分不清,拍得田九胸闷肋痛,不过十下吐血在地。
老和尚停住脚步:“黄施主果真天资聪颖,刚过加冠,便内外兼修,一身武技甚妙甚精。”
黄药师是有心炫技,见老和尚真夸奖他,他倒无甚成就感。
随着老和尚的进入,外面的丐帮弟子已经赶到。
洪七对和尚施了礼,又对黄药师道了谢。见是冯露扶住秋灵素,也不住感激:“我欠冯妹子一个人情,日后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
冯露自知是水了波小怪的经验,但能得未来大帮派帮主一诺,真是太值了。她谦逊也是实情道:“我也没帮多少,不过是传信跑腿,全赖黄公子。”
黄药师却不爱凑热闹,见许多人涌过来,他直接往外面走去。冯露见了,当然是跟过去,怎么能跟丢金大腿?
虽然是有些遗憾不能与曾经的绝世美女攀谈一二,不过人在江湖,她又跟着黄药师,多得是机会见大侠美人。
这样说来,初入江湖的少年小黄。熬成四十岁的老黄才成亲,真是很迷了。
不过金大几近修订,黄药师不仅出场年纪改了,成亲时间改了,人生时间线混乱。
但晚婚总还是没变得。这也是冯露现在选择跟着黄药师的原因,小哥单身时光还有好多年,跟着他可劲·浪。
“你与那大师父出去说话,是为了引田九出来?”冯露在后面小快步问他。
“一半。”黄药师言简意赅。
冯露知他不想说另一半原因,便道:“你在殿里打得那套掌法叫什么?真好看,就像……”
冯露故意道:“就像桃花。”
黄药师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树冠硕大如伞,上面挂满了红色符愿,偶有行人停下记挂。
“就叫落英神剑掌。”
风吹落一块牌子,上面隽写某某人平安喜乐。黄药师捡起重新挂上。
他这几年多在北方,去过大金的皇宫,去过大金汉人官员的府邸,去过北方平凡烟火的村落。那里的桃花开得晚,更有地方能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
不及南方早密,簇簇锦绣,一枝桃花压树弯。
已经安全,现下春暮,南方已经炎热。冯露摘下面纱,额头微露晶莹的汗珠,风吹过一片粉白的蔷薇花瓣飘落到她足下。
冯露十分惊喜,她捧起泥土里的一片花瓣:“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黄药师转向她,目如点漆,黑而通透如琉璃:“倒是应景,有趣。”
“我哪里能这样才思敏捷,不过偶听一位先生吟诵记下来了。”
黄药师被她逗笑了:“先生也去青楼?”
“你……你别乱说……”冯露没想到给龚自珍招黑了,颇有些羞恼悔意,直跺脚。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公鸭嗓的少年音:“大侠和夫人安好,在下辛坦夫唐突拜见。”
这名字,冯露一时怔住,忘却了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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