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楚宅。

    天色渐亮,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入耳嘈杂。

    楚西河躺在榻上,无奈的睁开双眼,眼底依旧是一片清明,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昨晚发生的事,到现在都无法完全平息。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叶府的确遭遇过一场刺杀,发生的时间也就是最近,也许那算不上是刺杀,只是一场看上去小打小闹的盗窃,府上也没丢什么贵重东西,便也都没在意。

    如今回想起来,怕是早在那个时候,叶府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如果不是夜影在前几天发现有人暗中调查叶府,及时想出办法应对,引蛇出洞,叶府的情况必定早晚被人摸得一清二楚。

    在摸清楚之后呢……楚西河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也许昨晚的刺客尚在意料之中,最令人惊讶的而是那些刺客的来历。他本以为或许会是某个皇子,又或是京城某个与皇子有所关联的世家,但没想到竟然从那些人身上看到了楚家死士的影子。

    即便前世早已有所察觉,可真正发现并确认的时候,楚西河的心底仍旧有些无法接受。

    京城的楚家已经渐渐式微,唯一尚存些话语权的唯有军中。当初大房与二房都一心追随太子殿下,便是希望能够在抵御蛮人的战场上建功立业,延续家族辉煌,可万万没想到太子战亡,父亲也因此受到牵连,被迫离开了军营。

    如今楚家留在军营中的力量,也只剩下大房一脉,而前世逼他陷入困局、多次抢走他战功的,也真是他视为亲人的楚伯父。

    除此之外,楚西河一直觉得当初父亲离开军营的时机太过蹊跷。彼时太子殿下势头正盛,大祁皇朝中也只有一个声音,军中将士几乎都是太子的心腹,为什么偏偏只有楚家二房被牵连了?

    倘若是有人算计楚家,那么楚家大房也不可能漏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楚家二房渐渐淡出了朝野,多年前父亲选择定居在僻远的安义县,至死都不肯再回京城。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楚家在其中又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太子殿下是否真的留下了子嗣?

    楚西河脑海中一团乱麻,眼前像是蒙上了重重迷雾,越是想要用力看清便越无法触碰到真相。

    “二少爷,叶姑娘来了。”管家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楚西河隐约看到门外立着的人影,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右臂,低声道:“我在更衣,让她先等一等。”

    “叶姑娘……”管家无奈的看向叶娇娘,伸手想要拦住她,却被叶娇娘理直气壮的无视了:“我就说楚西河在里面,你别挡着,让我看看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不能进啊!叶姑娘不能进!不能……”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叶娇娘已经推开了房门,大大咧咧的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正要起身的楚西河下意识的抬起头,四目相对,他没来由的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抬手往上拉了拉掀开的锦被。

    叶娇娘斜他一眼,鼻腔里传出声冷哼,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得逞!

    “二少爷,叶姑娘她……我实在拦不住……”管家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进来,还是直接离开。

    楚西河轻轻颔首,低声道:“秦叔,你先出去吧。”

    叶娇娘堂而皇之的找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楚西河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抬眼看向叶娇娘:“别喝冷茶,让秦叔送热的过来,早膳用了吗?今日厨房做的清淡,可能不合你胃口。”

    叶娇娘捏着手中的冷茶,若有所思的看向楚西河:“你今儿怎么还躺上了?受伤了?”

    “没有,”楚西河垂眸应道,“昨晚夜里吵闹,没睡好便拖了会儿,刚准备起你便进来了……”

    叶娇娘眨眨眼,托着下巴看向他:“怎么,楚二少爷,难不成还要我帮你穿衣服?”

    此时楚西河只穿了一件中衣,领口处松松散散,露出一侧清晰可见的锁骨,大概是他的肤质太好了,竟给叶娇娘一种莹润如玉的错觉。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主动帮忙,能顺手摸几把就再好不过了。

    楚西河喉咙滚了下,低低垂眸,漫不经心的拉了拉衣襟,恰到好处的掩住了风景。

    叶娇娘气得牙根痒痒,让她看两眼怎么了,又掉不下来一块肉,更何况他藏什么藏,早晚不都是她的!

    “娇娘,你先出去。”楚西河无奈道。

    也许是他们自幼便相处在一起,在很多方面没有忌讳,随着彼此不断长大,他在某些方面格外注意起来,但终究还是挡不住叶娇娘偶尔的突然袭击。

    叶娇娘转过身去,抬手捂住了双眼:“你又不是没穿衣服,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我又不会偷看你。楚西河,快点起来,我还有事要问你。”

    楚西河揉了揉眉心,身体倚在后面的枕头上,低声道:“有什么事现在就问吧。”

    他昨夜受了点儿轻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行动到底比以前迟缓许多,叶娇娘向来心细,他并不想让她发现。

    叶娇娘转过头来盯着他,楚西河平静的跟她对视,却没想到叶娇娘直接走了过来,楚西河瞬间心虚又慌乱,急忙阻止她:“娇娘,你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男女授受不亲,不要闹了。”

    “我胡闹?”叶娇娘抱胸站在榻前,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楚西河,“我看胡闹的人明明是你,楚西河,昨晚你是不是出去了?”

    “娇娘,我……”

    “别否认,我都看到了,昨晚的事是你做的吧?”叶娇娘望着他,那隐藏在眸子里的情绪让楚西河莫名难受起来,“楚西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武功天下第一,谁都杀不死你?”

    楚西河喉咙滚了下,低着头没说话。

    叶娇娘歪歪头,眼中满是慵懒,问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犀利:“好,不说这个。昨天傍晚你就出去了,但街上的打斗却发生在半夜,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歹徒又是什么人?”

    楚西河没想到叶娇娘昨晚会突然来找她,还发现了跟他在一起的夜影,最后还把事情完美的联系在一起……以前她可从不关心这些事。

    他没有骗她的打算,也不想把她当无知的小孩看待,娇娘远比他了解的还要聪慧。

    “娇娘,别着急,”楚西河清润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望着她轻声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发现的,那些人似乎……”

    楚西河顿了一下,他的确想找机会跟叶叔父坦白,但现在的确不适合跟叶娇娘提起。如果太子殿下在这世上真的留有子嗣,坦白后也好早些应对,免得被动起来。

    “也许是人贩,有几次都盯着附近的孩子看,本来还打算拖几日抓个人赃并获,可他们昨天盯上了叶府,我怕晚上出事,才带了朋友守着,”楚西河不急不缓的解释起来,“娇娘放心就是了,他武功不错,不会出什么岔子。”

    叶娇娘怔了怔,联想到叶睿隐藏的身份,她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难道他们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盯上了叶府?

    现在的叶睿还不到七岁,距离蛮人的那一场屠杀,还有两年时间。

    “娇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叶娇娘回过神,正要说些什么,这时鼻端飘过一阵似有若无的药味,她直接上前两步,伸手去掀锦被,楚西河下意识的按紧了。

    叶娇娘的力气没有他的力气大,争执了一番到底没能掀开,慌乱间叶娇娘反而撞上了他的右臂,楚西河不由得闷哼一声,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素白的中衣被鲜血染红。

    叶娇娘怔住,撒手向后退了两步。

    楚西河慢条斯理的披上了外衣,抿唇说道:“只是刮破了一层皮,不碍事。”

    “受伤了就是受伤了,有什么好瞒着的?”叶娇娘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很生气,又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掏心掏肺的想要跟他好,他却只把她当一个小孩看,什么都瞒着她,连受伤这么大的事都不想让她知道,“楚西河,你凭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我当你的未婚妻看待,是不是等你哪天走了不回来也不会跟我说一声?”

    “我讨厌你!”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她只要想到前世日复一日的希望和绝望,就无法平息心中漫无边际的恐慌,好像一个走在荒野太久的人,终于寻到了一间茅屋,哪怕知道它漏风漏雨,也根本不舍得松手。

    楚西河很少见她这样难过,也没见她生过他这么大的气,他轻叹一声,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抓住手背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牙印。

    她的牙齿很尖,咬出来的牙印酥酥麻麻,有点轻微的刺痛,可这点儿痛跟心里的疼痛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楚西河伸手将她抱进怀里,隐约能够嗅到她发间熟悉的香气,他其实早就想抱一抱她,却又怕吓到还是小姑娘的她,可看到小姑娘掉眼泪,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抛下不顾。

    “别哭,”楚西河轻叹一口气,“以后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叶娇娘吸了吸鼻子,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蹭干了所有眼泪才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水汽:“那你还认这门娃娃亲吗?”

    楚西河轻笑:“不讨厌我了?”

    叶娇娘气鼓鼓的瞪他一眼,楚西河眉眼间的笑意晕染开,屈指敲敲她的小脑袋:“认,不敢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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