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呼吸停了一拍。
她现在脑子热烘烘的，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便低着头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书。
晏辞则完全没有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给她讲着暑期的补习计划。
他做事情很有条理，一边说一边列出详细的日程表，令林简有一种回到了学校里上课的错觉。
待他离开，林简又捧着日程表看了许久。
晏辞的字迹工整又漂亮，蕴含着与他外貌不符的循规蹈矩。
在他这样的年龄，这字体几乎称得上刻板。
但林简看不出那些。
她只觉得这个字很好看，纸面留下的墨迹也散发出好闻的气息。
片刻后，林简撕下一张薄薄的草稿纸蒙在日程表上，怀着崇拜的心理，用铅笔一笔一划地临摹晏辞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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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那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和你形成鲜明对比。”
晏辞刚回家便接到了郭晓光打来的电话。
“不过你今晚怎么没过来啊？你不在，我妈趴在那儿算了半天的账都理不清楚。”
“有点事儿，”晏辞按下免提，将听筒挂回去，“我不是提前跟郭姨说过么？”
“你跟我妈说了又没跟我说，我还等着你下班撸串儿呢。”郭晓光啧了声，“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去买个手机？小灵通也行啊！这破座机打一晚上都没人接。”
晏辞：“没那闲钱。”
“你等着，”郭晓光说，“兄弟明年一定攒够钱给你买一个。”
“这话你说三年了。”晏辞不想和他吹水，“没事儿就挂了，省话费。”
“哎哎哎别挂！”郭晓光连忙说，“晏扒皮！我就想问问你明天还来不来！”
“来。但是可能以后都会晚一点过来。”
顿了顿，晏辞语气变缓：“汪姨让我帮她女儿补习一下。”
“啊？”郭晓光讶然道，“让你给补习啊？”
“嗯。”
“不是，你也就一高中生——”郭晓光砸吧下嘴，“哦，还没上高中呢，你能补啥？至少得找个大学生吧，他们咋想的？”
“小学内容，我怎么就不能补了？”晏辞不悦地蹙眉，“大学生不一定有我讲得好。”
“嘶——”
想了会儿，郭晓光感觉无法反驳：“好像也是哈。”
“那他们给钱吗？”他继续问，“给多少钱啊？”
晏辞不在意地说：“没谈这个。”
“卧槽，不会要白嫖吧？”
“……你闲得慌是吗？”晏辞说着就要挂电话，“挂了。”
“别别别！没说完呢！”郭晓光嘴皮打架似的飞速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你给她家小丫头补习那你别的工作得辞了吧？那不就剩下我妈这儿的夜班了吗？他们要不给钱你开学以后怎么办啊？你一未成年找个工作不容易，你……”
“就算不给钱也是应该的。”晏辞不耐烦地打断他，“以前汪姨帮忙照顾我妈，我也没给过钱。”
郭晓光一下子哑火了：“啊……那……”
晏辞淡声问：“还有事儿么？”
“没……”
挂断电话后，晏辞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旁边那扇门。
他抬手摁开灯，站在门口凝视着对面那幅黑白照片，默然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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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从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课本和习题册也都有现成的。
晏辞初中毕业后直接升了一中本校的高中，林简也即将通过学区房政策进入一中。
这么一来，以后她做的试卷都可能会是晏辞做过的。
“一中是咱们市最好的中学，如果不认真学，去了以后很可能会考倒数第一。”
施完压，晏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简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此一举。
毕竟这小丫头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怎么也不像调皮捣蛋的学生。
于是他又软下声音安抚道：“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不会考倒数。”
“嗯。”林简板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一定认真学习。”
“……”
晏辞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想笑。
然而林简并不是虚假承诺。
她真的非常用功地在学习。
若不是亲眼所见，晏辞很难相信有人能在学习时达到这样的专注程度。
郭晓光如果能有这小丫头万分之一的努力，也不至于只考了个职高。
一整天下来，晏辞发现林简其实很聪明，记性也好，什么东西都能一点就通。
而且她的基础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以前学过的东西都掌握得很好，只是有些地方没学过。
下午六点多，汪慧妍下班到家。
听见动静，晏辞蓦地抽走了林简手中的笔。
“？”
林简疑惑地抬起头。
“休息一会儿。”晏辞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你妈妈回来了。”
林简将手里的本子推了推：“作业还没写完呢。”
“一会儿再写。”晏辞站起身，拎着她的后领提了提，“起来走动走动，吃点儿东西。”
林简顺着他的力道脱离椅子，继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晏辞好气又好笑：“小书呆子，再不休息你就要近视了。”
“啊！”林简想起以前那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好奇地问，“近视了就会戴眼镜吗？”
她抬起手，在眼前比划出两个圆溜溜的圈：“就像这样吗？”
晏辞轻轻勾了下她翘起的小指，低笑道：“对。”
林简使劲瞪大眼睛：“那我戴眼镜好看吗？”
“丑。”晏辞摇头，“小丑八怪。”
林简悻悻地放下手，刚瘪了下嘴，突然反应过来，望着他问：“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晏辞笑容淡了淡：“嗯。”
林简还想说点什么，汪慧妍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立刻乖乖地唤：“妈妈。”
“哎。”汪慧妍瞟了眼桌面，随后笑着看向晏辞，“小辞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谢谢汪姨。”晏辞礼貌地说，“但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还得去郭姨那边。”
“噢。”汪慧妍点点头，又指了指林简，“小简今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晏辞说，“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林简立刻接道：“哥哥教得特别好。”
晏辞勾了下唇：“小简学习很专注。”
“哥哥特别有耐心。”
仿佛夸不够似的，林简说着扭头就朝晏辞鞠了个躬。
“……”
晏辞微微一惊，连忙把她拉起来。
汪慧妍笑吟吟地看着两人，连连点头：“挺好，挺好。”
临走时，晏辞忽地想起什么，对汪慧妍说：“汪姨，以后您不用早起做午饭，我可以做。”
“这……”
汪慧妍其实也想过，能不能中午抽点时间回来做饭。
林简和晏辞都还在长身体，每天吃剩饭确实不好。
但她公司离得不算近，实在没办法抽出空。
如果能让晏辞做饭，那自然能解决问题，可晏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我自己在家的时候也得做饭。”看出她犹豫，晏辞弯唇笑道，“在汪姨家里做饭，还能吃得比我以前好。”
听见这话，汪慧妍顿时卸下心理包袱，拍了拍晏辞的肩：“行，那汪姨每天都给你俩买好吃的——明天我就买螃蟹去！”
-
晏辞离开后，汪慧妍在厨房做晚饭。
林简无所事事地在客厅晃荡了两圈，还是没忍住回书房继续写作业。
刚拾起笔，想起晏辞说的话，她立刻挺直脊背。
——哥哥说戴眼镜很丑。
林简翻开新买的文具盒，里面有个小小的镜子。
她凑过去照了一会儿，然后使劲地搓了搓脸。
——好丑。
又瘦又黑，头发还黄黄的。
林简将脊背挺得更直，把书也往前推了推。
她真的不能更丑了。
再丑……就不配和哥哥站在一起了。
之后做作业林简不是很专心，时不时就想照照镜子。
直到晚上睡觉，她脑子里都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丑。
明明爸爸妈妈甚至林淼都长得很白，就她这么黑。
“唉……”
林简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已经这么黑了，那也没办法。
她扯了扯手臂的皮肤，暗暗决定要多吃一点饭。
万一，长胖了之后，皮撑开了，就能变白呢？
想着想着，她记起晏辞说要自己做午饭的事情，于是又开心起来。
哥哥榨果汁都那么好喝，做菜也一定特别好吃。
期待着明天的午饭，林简兴奋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脸都没洗就跑去敲对面的门。
晏辞正好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脑袋上顶着一根米白色的毛巾。
林简仰起头，便看见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和锁骨淌了下去。
“吃饭了吗？”晏辞擦了擦头发，声音里带着刚起床时的哑。
“妈妈让你过去和我们一起吃。”
林简盯着他，杏眼里有水汪汪的光泽。
她咽了口唾沫，问道：“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
“……”
晏辞动作一顿。
他笑起来，眼尾微微上勾，连带着那颗泪痣也生动许多。
“怎么这么馋。”他懒散地倚着门框，“早饭都还没吃，就想着中午了？”
林简背着手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你做的比较好吃。”
晏辞微微扬起眉：“你都没吃过，就知道我做的好吃？你妈妈做得不好吃吗？”
“不是……妈妈做的也很好吃，但是……”
林简抿了抿唇，随后忽然踮起脚，费力地想要凑近他。
晏辞垂眼看她一会儿，捂着毛巾低下头，侧耳靠过去。
林简看见他湿漉漉的耳廓，伸手抠住门板，另一只手抵在嘴边挡着，低低地说：
“妈妈的西瓜汁……”
她闻到晏辞头发上清香的气味，话音一顿，蓦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晏辞的视线从眼尾扫过来：“嗯？”
林简回神，蜷紧手指，好半晌才补完后半句话：
“没有哥哥的橙汁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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