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渐渐散去,露出黑暗中那十根铁红的石柱来。
方才,就在兮渊从迷雾中出来的那一刻,天空中的那轮太阳顿时化作数十道赤红的光束砸落在地上,那一霎那,十道铁红的石柱凭空出现在众人四周。
那黑黝黝的天幕好似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隔断了众人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十道石柱高如小山,在四周那些炙热如火的石柱的衬托下,众人就仿佛是被困在笼子里的柔弱无助的小鸟。
囚笼。
几乎是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了这个词。
师钰的脸色亦显得有些沉重。
“这...这...是....”荀明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此刻已然吓得几乎浑身发抖起来,一把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半分当时的风度。
但这时却没人注意他这点失态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阵法出来的一瞬间感到一阵从心底升上来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没人能说出那时什么样的感受。
分明阵法内无刀山亦无火海,四周不过是看似寻常的十根石柱。
但却让人感觉一阵深深地无法言说的绝望。
他们在面对那将他们困住的石柱,竟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那好似面对着深渊中庞然大物的恐惧感,所有人都好像是笼子里瑟然发抖的猎物,除了等待死亡再无其他办法。
不少人因此莫名尖叫崩溃或是黯然垂泪。
在场少有人通晓阵法,但对于荀氏子弟而言,阵法是族学中必须了解的一门课程。
荀明熹对此虽不算精通,却也有所了解。
或许场内没人知道这阵法是什么,但他却知道。
这...这是十诀天煞阵!
修真界曾有一古老的杀阵——十决天煞阵。
这个阵法乃修真界十大禁术之一,在修真界已然销声匿迹了千百年之久。
曾经在仙魔大战之时,魔修用过此阵,这一阵法让修真界这边痛失了三位元婴大修,还重伤了一位大乘修士。
荀明熹只在族学的书本上见到过这个阵法,他多希望自己此时是看错了,但是眼前这十根石柱分明和当时荀明熹所了解的一模一样。
那柱子上隐约闪烁着的幽暗红光,还有石柱上古朴的雕刻的古老纹饰。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柱子上的纹饰图画其实讲的是传闻中魔祖囚龙斗凤的故事。
据说魔祖乃六界诞生之初承天地之气运而诞生。
祂乃魔界始祖,自祂起方有魔界之称。
无人知其性别面貌,但这却并不妨碍后世的魔界之人传颂他的丰功伟绩。
据说有他在之时,天空中并无太阳,月亮也是受他指引方敢出现。
关于魔祖的一切都是禁语,没人敢轻易提起那位始祖。
此刻这被雕刻在那十根石柱上,那石柱也就越发显得神秘且充满威慑。
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那纹饰上的魔祖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侧影,并无面容,却依旧带着不可进犯的威压,叫人只觉得心头好似压了一座大山,几乎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来。
甚至修为稍低或心性软弱的人,在这阵法出来的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其余人或是崩溃尖叫,或是垂泪自暴自弃。
而,这阵法的威力自然不仅如此。
这阵法不过刚刚出现,真正威力还一点也没来得及显现。
但仅仅是这阵法的威压便让一众人几乎没有了抵抗的意志。
“你要干什么!”
场内也有少数修为稍高的几人受到威压所影响的较少,还能勉强维持理智。
其中有一人攥着拳头,正满脸怒色地兮渊大声吼道。
他并不知道这阵法的厉害。
但他却看到兮渊好似不过是个美貌斯文的少年,虽然他也受到了阵法的影响,却以为这阵法不过是个困阵。
是有些威慑作用,却并不会真的危及性命。
那些弱小没用的人才会被阵法迷乱了心志。
他以为他和别人不同。
他早已看穿了兮渊的目的。
他认为他应当是想要独占这里的宝物,这才设计了这个阵法,困住了他们,好将这里的宝贝据为己有。
他并不知道这个阵法是杀阵。
所谓杀阵,杀阵即出,便必见鲜血。
这等古老强大的杀阵,若无上百条性命的祭献便难以收阵。
荀明熹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认出了这个阵法的一瞬间,他便再未曾质问兮渊些什么。
越是强大的阵法对所用之人修为的要求就愈高。
而当今能用出这等阵法的人,只手可数。
但在场像荀明熹这样明白的人并不多。
那个人在对着兮渊吼出了那一句之后,兮渊这才慢慢转身来看了他一眼。
正是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了兮渊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倒似是某种猛禽的兽瞳。
宛如闪着微光的澄澈琉璃,极美,却也极危险。
那一瞬间,众人几乎都未曾看到这位神秘莫测的美貌少年是如何出手的。
但众人却注意到了他眼角那未能迅速褪去的赤金妖纹。
那纹路自眼角浮现,又迅速隐没消失。
也是这一瞬间,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金色眼眸,赤金妖纹,这是凤凰一族的特有的象征。
“妖...王..王...兮渊....”有人开始忍受不住地颤抖起来。
赤金妖纹乃是最高品阶的凤凰才会有的。
当世除了如今的凤凰之王,妖界之主,再无他人拥有。
而方才的那人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反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另一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
他在呜呜地挣扎着什么,憋得满脸痛苦,但周围人却都像瘟疫一样地避开了他。
兮渊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嘘,本座不喜欢聒噪的人。”
“他太吵了。”
这淡淡的一句却好似判了那个人死刑。
那人此刻一面挣扎一面哭,涕泗横流,显得狼狈极了。
但他越挣扎,那莫名的禁制便越是压制得厉害,此刻他浑身肢体扭成了一团,不时有血渗出来,看上去诡异又恶心,几乎看不出人样。
那人的惨状几乎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而当兮渊的目光再度扫过场内众人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场内安静瞬间安静了下来。
顿时就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众人皆惊惧地微微回避了他的目光。
而当兮渊的目光扫过小和尚的时候,小和尚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
他吓得面色煞白。
察觉到兮渊的眼神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小和尚恨不能将脑袋低地埋进石头缝里。
他想到自己此前还以为兮渊是优伶之辈,还挑衅过他,他如今更是吓得颤抖,恨不能将当时的自己一头撞死。
好在兮渊的目光稍稍停顿便没有再看他。
如今那阵法内,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看上去美貌斯文的青衣少年感到了深深的畏惧。
除了一人。
从始至终,师钰都是那副平静冷淡的面容。
不过他如今的眼神中亦略带了几分严肃。
有些麻烦。
而在一众瑟然发抖惊惧交加的年轻修士中,他如此镇定便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了。
不少人都偷偷地看向师钰。
甚至不少人都在心中偷偷祈祷师钰那边会再度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就像之前几次一样,那样或许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有这样想法的人显然失望了。
师钰并未爆发出什么奇迹般的力量。
也没有当众挺身而出,像侠客故事里的那样。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
或许他怕了,都吓傻了。
毕竟那可是妖王兮渊。
不少人见此都是这样以为的。
“你竟能在阵法中发现我的真身,有趣。”兮渊对着师钰道。
他轻轻眯起眼睛,眼中带着些审视。
“那么,你究竟是何人?”
在兮渊的目光下,师钰却并未与之对视。
在兮渊的目光下,师钰依旧并未面露怯色,亦不似旁人一般吓得发抖,但他却别过眼,并未与兮渊对视。
“一介微末散修而已。”师钰道。
“哦?散修....”
兮渊身形一闪,却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看着师钰冷淡的面容,兮渊眼眸中带了几分趣味。
“噫.....”
兮渊又眯了眯眼。
“我竟看不穿你的修为——”
此言一出几乎众人都惊异地看向了师钰。
在大多数人眼中,师钰不过是一位低阶的修士,修为清晰可见。
但此刻兮渊这般说,就说明之前他们所见不过是师钰故作的假象。
小和尚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师钰。
虽然在师钰一举击碎两块巨石的时候,小和尚就感觉到师钰定然不凡,但此刻听到兮渊这句话,他便彻底了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时,兮渊忽然出现在了师钰的面前,他慢慢凑近了师钰,似乎在看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是什么术法?”
一般只有低阶修士看高阶修士才会出现这类看不透对方修为的情况。
或者,对方学习了隐匿修为的术法。
师钰并没有应答。
兮渊用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看着他,他面容依旧,但此刻师钰看着兮渊角尾浮现的那略带了些妖娆的赤红妖纹。
他是兮渊。
不再是青夕。
虽然他穿着青色的衣杉,梳着同初见之时一样的头发。
但此刻,这张脸上满是上位者才有的威压。
妖王特有的威压让周围众人都觉得仿佛空气都停滞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几乎让人心中一阵发悸,甚至有人因此失禁。
那人的丑态似乎终于让兮渊稍稍挪开了放在师钰身上的目光。
他略有些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
“罢了,反正你们都得死。”
听到这话之后,不少女修都忍不住害怕得抽噎起来。
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在死亡面前,有人似乎被怒气和恐惧冲晕了头。
“你虽是妖王,但你也不能无缘无故随意伤人性命!”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杀我!”
这话问得毫无意义,因为兮渊并不会因为几句话便改变他的想法,但这话却几乎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看着兮渊,看他如何回答。
场内沉默了片刻。
忽然便听得一声轻笑。
兮渊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了些嘲讽的笑,但他眼中的阴霾却无人敢去触及。
“不,你们都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
那声音听得众人只觉得浑身发凉,忍不住轻颤起来。
他微微勾起浅淡的唇看向方才的那个人,问他:“你可知我们现在身处何处?”
那人愣了一下,才道:“...秘..秘境。”
兮渊却摇了摇头,道:“是他的秘境。”
这里不是寻常的秘境,这是他遗留下来的遗址,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遗物。
“你说说看,他是怎么样的人?”
“妙..无..圣君...?”
兮渊“嗯”了一声。
“妙无圣君德馨天下,惊世风采流传千古,是万世歌颂的传奇人物。”
这人显然也是妙无圣君的崇拜者,虽然此刻他已然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起来,却依旧能流畅地将话说完。
而兮渊听了这些话却好似与有荣焉一样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又撇了他一眼,道:“那你又是什么?”
兮渊撇向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凌厉,看的人心中阵阵发慌。
“我...我.......”
那人在兮渊的注视下额上渗出冷汗来。
兮渊冷哼一声,道:“他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什么,你们——”
兮渊的目光扫过众人,道:“你们不过是些无用又弱小的虫子。”
“他的东西,你们也敢碰?”
“你们——把他的地方弄脏了。”
兮渊面色沉了下来,他眼眸中满是阴戾和怒意。
“我会杀了你们,用你们的血把这里洗干净。”兮渊露出一个笑。
但所有人却都被这个笑容看得不寒而栗。
兮渊不再看那些颤抖着哭泣着的可怜虫。
他一挥衣袖,整个人都漂浮到了半空中。
他微微闭合上了眼眸,他眼尾的赤红妖纹光芒大作。
他手中出现一道赤金的光团,周围吹起大风来,天空瞬间出现了电闪雷鸣。
传闻,凤凰有五彩翎羽,它们是所有鸟类中最美的一种。
百鸟朝凤之说素来在妖界中广为流传。
此刻在兮渊施法之时,依稀可听见百鸟争鸣之音
他发丝飞扬,长眉入鬓,微阖着的眼,看上去带着三分邪肆七分威压,在光芒中叫人不敢直视其颜。
那金色光芒附在他衣衫之上,化作金色的绣纹。
分明是同一张脸,此刻却再也无人敢会认为他不过是寻常优伶之辈。
凤凰乃神鸟,他们出生便有相当于人类金丹修士的修为。
无需努力便有千年的寿命。
但世间鲜少有人得见凤凰真身。
那是群高傲的鸟,并不屑在人界出现。
“开!”
终于兮渊口里轻喝一声。
只见上方的天空中忽然降下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紫金铁炉。
那铁炉内散发着幽幽蓝光,叫人心中莫名感到恐惧。
那紫金铁炉一出现,众人越发感到畏惧了。
“邪...邪器....”
那紫金铁炉四周刮起了黑色的风,背后电闪雷鸣,彻耳不绝。
那风声好似鬼魂的哀嚎,叫人听着遍体生寒。
这是祭献生魂用的邪器。
“他..他要用我们来祭魂!”
此话一出,那紫金铁炉内的风声愈发似哀嚎哭声的。
这是禁术,但也是最令人恐惧的邪恶术法。
要捕捉生魂必须要在肉身将死未死的那一刻将魂魄拉出体外,只有通过极为痛苦的折磨才能取得未死之人的生魂。
也就是说,要取生魂,他们全都势必要经历一场酷刑。
残酷痛苦到他们失去生的意志,到死亡的那一刻才是解脱。
“不...我不要...”
没人知道那些被取生魂祭献邪器的人究竟有多么的痛苦。
那定然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否则怎么会让人明知只要放弃就会死亡,却还是无法撑过那一关,而选择了死亡。
若死亡成了一种解脱,那定然活着的痛苦远胜于死亡百倍。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现了一抹绝望。
他们看着上方的兮渊,好似看着收取性命的阎罗王。
但师钰却发现了方才兮渊所用的祭献邪术乃是如今所知中最厉害的一种。
名唤拘灵咒。
师钰方才已然发觉,那紫金炉内有一灵体。
此等术法必须要将施术者的元神魂魄与那灵体绑定。
但须知,这等祭献之术损阴德,则必有反噬。
与那东西绑定元神更是十分危险的事。
相当于将反噬的威力加大了百倍。
少有人愿意同人共享元神。
就算是再亲密的道侣亦很少有此类做法。
须知若绑定元神,一人若死,则另一人必定重伤。
那紫金炉的灵体若死了,则兮渊也定会重伤,能勉强保住性命已然算是万幸。
而最重要的是,此类邪术一旦施展,则意味着施术者必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这等邪术一旦施展,兮渊便定要入魔道。
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愿意舍弃凤凰真身而入魔道。
凤凰,是人人敬爱的神鸟。
而凤凰一旦入魔会是什么?
那是堕入淤泥中的劣等生物。
它会失去五彩的羽毛,金色的眼睛,它会堕入肮脏的泥潭,羽毛变得暗淡漆黑,双眸失去光泽。
它不再高贵而美丽。
从云端坠入深渊中。
师钰不知,那紫金炉内是何物?兮渊竟愿意为了那东西舍弃至此。
师钰依旧记得,成为凤凰曾是他毕生的向往。
在他尚且只是只小青鸾的时候,他曾言,鸾者,凤凰之亚,凤凰,百鸟之王。
青鸾是近似凤凰的鸟,但再相似却也只是低微的鸾鸟,并非真正的凤凰。
记忆中,兮渊自跟从他开始,他便对高贵的凤凰有着近乎偏执的向往。
师钰知道他那百年内有多么努力,浴火的滋味又有多么的痛苦难熬。
那烈焰灼烧过他的身体,那五彩的羽毛必要淋漓鲜血才能生长出来。
近乎百年的奋斗和努力,还有烈火中整整数月的煎熬。
浴火重生之下,却无人见其血泪。
如今,他好容易成了高贵美丽的凤凰,无人再知他从前只是只低微的青鸾。
那么,他又为何甘愿舍弃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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