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周家族学一天只有一堂课。今天的书法课上完后应该就回去歇息了。谁知道先生走了之后,一众小姑娘们跃跃欲试,胭脂水粉齐上阵,描眉的描眉,涂口脂的涂口脂。丫鬟们从门外挤进来,手里不是捧着新裙子就是拿着新头面。
一瞬间,整个厚德居像是变成了大型化妆现场。
沈游呆呆的看着,感觉像是看到了二十二个杉菜在变身。
又琴急匆匆的闯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娘子那副呆样儿。
“女郎,婢子失职”。
沈游抬头一看,又琴已经快要急哭了。
“这是怎么了?”
哪个爱豆要来开演唱会?
又琴轻轻的凑到沈游耳边,“女郎,婢子刚刚打听到,族学新加了一门课,说是周六首亲自来上课。”
周六首?
沈游这才反应过来,是周恪啊。周恪因为连中六元,故而被人称作周六首。
周恪来上课,她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若说外府的小姑娘们激动一下也就算了,毕竟她们有可能嫁给周恪,全当提前相看如意郎君了。那周家的姑娘们激动什么?
沈游还在苦苦思索,又琴却要急疯了。
女郎,你父母双亡,无人料理婚事,又好巧不巧正在五不娶之内。偏又是双天足,将来婚事何其艰难。若能够借此机会成为十九公子的妾室,这已是极好的婚配了。
女郎生得美,不打扮都能够力压群芳,若是好生装扮起来,未尝不能博个好去处。可女郎这般不上心,怎能叫十九公子留下好印象。
一看沈游那清汤寡水的装扮,寒酸简陋的衣衫,又琴只觉悲从中来,女郎若是嫁不得好人家,她又琴又能得什么好结果呢?
又琴越想越难受。
沈游眼睁睁看着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又琴从着急到悲伤再到绝望。
不是,姐们,你怎么了?
沈游一脸懵逼。
还没等沈游反思出个什么结果来,有两个管事姑姑进了厚德居。
两人直接拖了一道四季屏峰过来,横在了老师讲台和学生案桌之间。
沈游了然,这估计就是所谓的男女大防了。
那屏风极其厚实,沈游一度怀疑周恪要是在屏风后面跳舞她们也一样看不见。
一看见那屏风来,沈游还以为姑娘们的热情会衰退,万万没料到,似乎守礼的周恪更受欢迎了。
具体可见其中一个外府的姑娘,沈游记得,那人叫王三娘,据说是女主继母家的闺女。没来屏风的时候,王三娘尚且还在犹豫要不要用螺子黛描眉。屏风一来,王三娘凶狠的用螺子黛一划。
那一刻,沈游明白了,螺子黛就是斩男色啊。
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制作螺子黛赚到她的第一桶金。
小娘子们的穿衣打扮比较慢,人人都在纠结哪个首饰更能配得上自己美丽的容颜。
沈游考虑到合群问题以及她的憨逼人设,最终选择了先是茫然的看看大家,紧接着追随潮流的把她唯一的首饰白玉耳珰戴上去摘下来,戴上去摘下来。
足足重复了三次之后,她像是放弃了,从又琴那里拿了两块云片糕吃吃。
好吃!
事实上,她们根本就没有见到周恪进门,很明显,周恪不是从厚德居的大门进来的,应当是为了避开前面的女郎们。
周恪是习武之人,步伐极轻,直到周恪坐在屏风后面轻轻地咳了一声,众女郎们才意识到周恪已经坐在上首了。
一时间,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停了。
“诸位,你们诗书课原本的先生病重,已告辞离去。在新的先生到来之前。由我暂代课程。”周恪音调清朗,颇为好听。
但沈游根本没注意到周恪的声音,光顾着听内容去了。
诗书课不是第五天才上吗?为什么会被挪到第一天呢?
沈游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周恪却已经开讲了。
周老师上来就给了沈游一个闷棍。
“厚德居之外便是竹林,请诸位以竹为题,作诗或者词一首,时限一炷香。”
???
你在说什么?
沈游沉默的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要怎么样才能遮盖住我能够认繁体字却不会写繁体字的情况呢?还有,我不会作诗啊。
一众小娘子们贞静娴雅,不疾不徐的磨墨,铺纸,个个胸有成竹,下笔如泻千里,一气呵成。
沈游忽然特别能够理解当年班里的学渣们是何等的痛苦。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一张张诗作由管事姑姑收上去交给了周恪。
紧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诸位的功课很不错,诗作能够紧扣主题,基本格式不曾出错,平仄相合”,说着说着周恪还夸奖了学生,“王三娘的诗作能够托物言志,立意上佳。堪为尔等表率。”
王三娘羞涩一笑,螺子黛画出来的眉毛衬得她熠熠生辉。
沈游不禁感慨,都是钱呐。
约莫是沈游对于钱的喜爱亵渎了此地浓厚的学风,所以浓厚的学风报复了她。
周恪像是每一个任课老师那样,“沈家娘子可在?”
沈游条件反射的起立。
周恪沉默了半晌,问道,“为何交白卷?”
沈游迅速回复了周恪,还是那句话,“小女资质鲁钝,不曾学习诗作。”
沈游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骗人。
但是周围一阵阵噗嗤噗嗤的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小娘子们漏气了呢。
周恪状似为难道:“既是如此,你先把这本《格律札从》看一遍”。
说着说着,管事姑姑将那本《格律札从》递了过来。
沈游面上淡定的接下来,心里叹了一口气。周围小姑娘们的眼神都变了。估计这会子大家都觉得她利用这种方法引动了周恪的注意,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女啊。
沈游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怎么样才能够缓解这些人的敌意呢?
还没等沈游想出个所以然来,周家的三娘子周婉绮到了。
周婉绮娇娇弱弱的站在了厚德居门口,“先生,实在是对不住。妾迟到了”。
很好,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冲着周婉绮去了。
沈游特意关注了一下女主周婉仪和女配周婉淑,两人目光一个很复杂,一个很鄙夷。看起来这位三小姐在府中人缘似乎不太好啊。
不过嘛,周府共计四个姑娘,能拉出五个群来。
正常,正常。
沈游淡定一笑,继续神游天外思考赚钱计划。
“进来”,周恪朗声答道,“下次准时就好。”
周婉绮盈盈一礼,莲步轻移,优雅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游了然,估计刚刚那堂女戒书法课,周婉绮称病没来,却没料到忽然增加了一堂周恪的课程,她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上课。
要么是她对诗词爱的深沉,要么就是她对周恪爱的深沉。
奇怪了,为什么周府的姑娘们对于周恪这么热情,似乎大家都想在周恪面前留个好印象。
沈游还在思索这个奇怪的现象,周恪已经开始讲课了。
他并没有讲述格律平仄这种死板的东西。相反的,周恪从《诗经》开始讲起。
《诗经》作为五经之一,在科举上有着重要的地位。沈游并不知道周恪科举时的本经冶的是不是《诗经》,但他能将《诗经》简述的深入浅出,听起来似乎还怪有意思的,足可见其功底之深厚。
估计周恪已经能够将《诗经》内化为他自己的东西,所以讲述起来才会鞭辟入里,见解独到深刻。
沈游再一次意识到了周恪的恐怖,十六岁就能够心思缜密,博学多识,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恪深入浅出的讲了讲《诗经》,时间就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沈游饿了。
两块云片糕能干什么啊。
事实上,饿的也不只是沈游一个,她只需要用余光一瞄就能看见好几个姑娘已经坐立难安了。
废话,下课时间不上厕所,光顾着打扮去了,上课的时候能不想去厕所吗。
更要命的是,周恪是个男子,一众小娘子们哪好意思跟一个男子提要去厕所这件事。
周恪大概也意识到这节课的时间过长了,他简单的为自己的话做了个结尾,紧接着又布置了个作业,“下一次课是在五日之后,届时希望诸位再做一首关于竹的诗交上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沈家娘子,你不必交上诗,只需背熟格律,下节课我会抽查。”
沈游坐在下面猛点头,抓住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为自己增加生存的筹码,难得有这么好的老师在,为什么不学。
“行了,下课”,说着,周恪状似无意的补了一句,“对了,前些日子《金陵日报》上有征集诗词的活动,感兴趣的可以一试。”
金陵日报?!
沈游猛地抬头。
这里居然有报纸!
沈游只觉得心里跟长了草似的,激动地不行。她带着又琴急匆匆的往两宜坞赶。连周恪为什么要鼓励大家参加这种活动都来不及思考了。
一路上,沈游只感觉自己像是绝处逢生,只要有报纸就能够获取信息,有了信息就能弥补她许多的常识性错误,甚至还可以借助信息差找商机。
就算找不到商机,又没办法出去跑新闻,但她写稿子的功底还在,靠写稿子挣钱也算是个财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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