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今日我听闻学子们几乎人人都在看女戒,这本书我倒也看了,虽说名字取得甚是奇怪,第一页写得颇为香艳,但内容写得实在不错,只可惜竟然只有十五本,借阅起来实在困难。”
崇明书院山长皱着眉头,“不知道可否寻到原作者再将此书出版,惠及学子。”
钱先生摇了摇头,“我问了丁字班的学生,说是文宴之的友人给的。”
“原来是宴之啊”,山长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了,“既然如此,我腆下老脸去求一求,能否为我引荐作者。”
一想到这里,山长顿时来了兴趣,去见文宴之,除了问作者一事外正好还能勉励他勿要松懈,好生进学,乡试拿了解元之后还有会试呢
只可怜文宴之人在家中坐,老师天上来。
文宴之已经不在陈素娘香闺之内了,自从那一日丁字班的学生前来讨要女戒之后,他就被他爹逮回去了。
如今正可怜巴巴的被关在书房闭门苦读,以备会试。
“宴之啊,但凡你考中进士,我直接将陈素娘纳进来给你当妾室,保管不拦着你。”
文宴之简直要无语了,他隔着房门喊道“娘,我都说了我与素娘是君子之交啊,素娘擅诗词,还是金陵日报评选出来的十二钗之一。我考不考的上进士,与素娘看不看得上我有什么关系啊”。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文母一急,“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八道,我儿铁定能中进士的。”
文家两母子还在扯淡,文父身侧的小厮已经过来了,“夫人,郎主说崇明书院的山长来了,请郎君出去见客”。
什么山长
山长
文宴之慌的不行,山长是一定会来他书房的。文宴之左顾右盼,什么风月话本子,报纸,颜料一股脑的塞进屏风后面,整整衣冠,又是人模狗样的解元郎。
才刚刚收拾好东西,文父就带着山长进了书房,文宴之即刻迎了上来。
“宴之啊,山长来看你了。”
众人进了书房,文宴之即刻迎了上来。
几人一通寒暄,文父文母识趣的告辞离去。
“不知山长前来寻宴之所为何事”
山长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我此来是想请你引荐一番女戒的作者,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还真被那短腿小厮说中了,文宴之恍恍惚惚道,“先生,实不相瞒,我与这位作者并不相熟,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当日偶遇之时,他将此书交予我,言及此书尚且还有下半本,下半本更为精彩”。
说着说着,文宴之为难道“此人曾提到他素来仰慕齐先生,不知可否凭借此书见齐先生一面”
山长顿时为难至极,齐桓是心学的代表人物,也是上一任心学在官场主推的官员,官至京都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捏着四品以下官员们的官途,一言让人起,一语让人落,故而吏部尚书又称天官。强势一些的吏部尚书其权柄之隆,甚至能与弱势一些的首辅并驾齐驱。
就算齐桓先生因为直言进谏被贬官黜落,可他一样是一代大儒,其名气甚至已经到了一旦开坛讲课,整个江南学子闻风而动的地步。
论理这本书只是一本通俗话本,讲的是主人公一路科举最终得中六元的故事。不过是因为作者写的太过逼真,竟然让一众学子极有代入感。更重要的是这本书里的主人公的学习方法极有可供借鉴之处。甚至书院里的学子们实验了好些方法,竟然真的有效。
可再怎么有效这也不过是一本话本子,还取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首页上又写了些淫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目
仅仅只凭借一本话本子就想要获得与先生面谈一次的机会,未免也太过了些。况且这本书虽然只有上半本,倒不如就此算了,大不了学子们争相誊抄。
抄书才是我辈文人本色啊
山长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来。
文宴之忽觉不忍,短腿小厮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就为了求一个见面的机会,如今倒好,白费功夫。
“宴之啊,既是如此,便算了”。
文宴之到底还是心太软,“回禀山长,我与此人偶遇之时,他曾道,毕生心愿就是见齐先生一面,万望山长通融。”
山长叹了一口气,这种迷弟他见的多了,多数是齐先生的狂热分子,恨不得让齐先生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收他做关门弟子。
“说实在话,齐兄已然隐居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况且连我都联系不到齐兄。”
我信你个鬼哦
文宴之虽说没啥政治敏锐度,但他又不傻,山长是齐先生的师弟,两人当年同为上一任心学代表人物的弟子,这两人怎么可能没有联系。
文宴之很想翻个白眼,但眼前这人是他的山长,论理算是恩师,而他只是个卑微学生罢了。
行吧,文宴之决定闭嘴了。
但在闭嘴之前他还得说最后一句话,毕竟他文宴之可是一个极其守信的人。再说了,那些画稿还宛如一块鲜美的糕点,正吊着他呢
“哦,对了,山长,此人还让我转告给山长,说要送您四个字。”
山长摆出自己慈祥和蔼的笑容,此人倒是颇有气度,就算请求被拒绝,竟还能好言好语,临别之前,竟还要送句好话。
“弹冠相庆”。
山长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回禀山长,此人说请山长将这四个字带给齐先生,他说只要齐先生听完了这四个字,他就一定会同意见他一面”。
山长沉默了半晌,面沉如水,“不必转告齐兄了,你直接告诉此人,明日辰时三刻,崇明书院门口见,我带他去见齐兄。”
文宴之一脸茫然的看着先生步履匆匆的走了。
紧接着,文宴之也跟着先生屁股后头出了文府,还是文府门口的那个馄饨摊上,文宴之留下了纸条给一个小乞儿。
小乞儿带着纸条就跑了。
第二天早上辰时三刻,山长已经站在了崇明书院门口。
江南这地方由于商贸海运发达,有钱加之读书识字的风气极为浓厚,故而崇明书院地处寸土寸金的金陵城北,竟然还能保持住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感觉。
沈游是慢吞吞的走到崇明书院门口的,来的路上沈游还去吃了一碗油泼面,先祭了五脏庙,毕竟一会儿还得打一场硬仗呢。
沈游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先生好”。
山长转过身,颇为惊愕。
他也曾经想过这个会写出女戒这种书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万没料到,竟然是一个身量矮小、五官秀美,颇有些男生女相的男子。
山长也没多想,抚一抚他的美髯长须,神色温和道“你便是女戒的作者”
沈游笑意盈盈的点点头,“劳烦先生了。”
两人坐上了马车,一路上,这位先生明里暗里的打听沈游姓甚名谁,是否有功名,问到最后,甚至连是否娶妻生子都问出来了。
沈游笑意半分不减,微笑着和这位山长打太极。
问到最后,山长气哼哼道“年纪轻轻,滴水不漏,堪为可造之材啊”。
一听就是个老阴阳人了
沈游拱手一礼,示意求饶。毕竟她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无法坦诚相待却又还要请这位山长帮忙,被他损两句也没什么。
山长见状,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金陵城外的山上。
沈游对于地理并不熟悉,奈何当日从大同来金陵的时候,她曾经向周恪打探过金陵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些人文典故、风景名胜。
但是这座山堪称籍籍无名,不过也是,若这座山真的这般有名气,往来游人甚多,只怕能把人给烦死,更别说隐居了。
山长带着沈游一路往上爬,这山撑死了也就是个丘陵,但是沈游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烂了。
她本来就受过箭伤,又天天吃素没办法补充营养,还得劳心劳力,好端端的健康少女,身子骨跟纸糊似的。
沈游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整个人层层虚汗往外冒。
小孩子家家的,怎的身子骨比我一个老头儿还弱
山长皱着眉头,“可要休息休息”
沈游喘着粗气,“不用”。
她深知爬山靠的就是一口气,要是这口气中途泄了,那就这辈子都别想爬上去了。
沈游咬着牙爬上了山顶。
山顶的风很舒坦,风景很美,可沈游的心拔凉拔凉的。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还要下山
“小子,你能说出弹冠相庆这四个字,我便当你是个聪明人,可不管你这个聪明人有什么目的,到了这地方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喽”。
说着说着,这位山长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
沈游看了看位于山坳坳里的小村落,心下了然。这地方估计就是就是齐先生隐居的地方,并且这个小村落里保不准就是齐家村,全村同姓、同气连枝的那种村落。
在这种地方,曾经三甲及第、甚至做到过吏部尚书的齐先生简直是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但凡她一着不慎把齐先生惹毛了,估计这里的人真的敢把她扔进大山里,任她自生自灭。
“我是来为你们解忧的,又怎么会出事呢”
“哦”山长嗤笑不已,“小子,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你可别反误了卿卿性命。”
沈游谦虚一笑,“山长,咱们还是快快下去吧。我今日还想赶回家吃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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