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宴清饿醒了一次,小灶没开成功,肚子咕咕地疯狂叫,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半睁着眼睛,游魂似的下了床,在靠着窗户的桌子上拿起木杯灌了一肚子水,迷迷糊糊中感觉腿上还挂着一条鱼,心想,说不定离了水明天就死了,到时候解决他就容易得多。
重回温暖的被窝,她沾上枕头便睡过去。
一夜无眠,前些日子经常做的噩梦消失不见。
待清晨后,她从放衣服的箱子里找出唯一换洗的厚裤子,小心翼翼脱掉身上的,换上新裤子。
小鱼对这旧裤子很执拗,即使她脱下后,仍然不松口。
宴清有点遗憾他没死掉,被子一掀,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然后用一根简单的发带绑上长发,洗漱后,照常和江父一起出海。
今日风平浪静,气候温和舒适,是入冬以来最适宜打鱼的一天,因此海岸边的小码头上比前些日子有更多的渔民,正陆陆续续地出海。
宴清和江父的小渔船在众多的渔船中间,显得狭小且破旧,据说这是江父江母成亲后买回来的,距今大约有十多年,岁数挺大。
渔民们都是同一个渔村的村民,路过他们时,宴清敏锐地发现他们有意无意地退了两步,有些人走到另一个方向交谈,有些人止住话语往自己的渔船走去。
本来这些小动作,宴清不太放在心上,几月来愣是没发现一丁点异常。可因为昨日小辫子的话,她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
在他们眼里,她是“倒霉鬼”,是霉运缠身的人,靠近后他们可能就会不小心沾上厄运,所以要远离。
作为一个外来客,宴清不大了解原身的过去,江父江母从来没表现出一丝异样。本来以为原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比较自闭沉默的女孩,才没什么朋友,甚至连个打招呼的同龄人都没有。
当时她还觉得这样挺好的,一来要跟着江父出海捕鱼没时间玩耍,二来她已经过了和十几岁女孩一起捉迷藏的年纪了。
现在看来,是有特别的原因。
那些被人忽视的小细节,走在路上看到的若有若无的眼神,都有了得到解释的理由。
思索间,江父已经解开船锚,宴清帮忙清理打扫昨天捕鱼时留在船内的水渍。
这时隔壁离得比较近的一只渔船的主人走过来,是一个和江父差不多年纪的微胖男人,他看了一眼江父的船,昨天停在这里回家时,江父还没从海上归来,现在他的渔船和江父的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微胖男人嘴忽的往下拉,像是爆炸的锅炉般,大声怒喊:“草,这码头那么大,你停哪不是偏停在我附近啊。”
众人忙碌准备的动作停住,眼神往他们身上瞥,一副看热闹事不关己的态度。
微胖男人气得嘴歪眼斜,江父有点尴尬说:“码头都停满了,只剩下这个有点挤的位置。”
旁边的渔民开始起哄:“江浩渺,你们不是兄弟吗?是兄弟停在一起多亲近啊。”
“是啊是啊,兄弟还介意这?”
“都是一家人。”
江浩渺急促地呼吸,把手上的木桶啪地丢在渔船上,瞪着一双金鱼眼说:“瞎嚷嚷啥,下次停你们旁边去,看你们还说的出这话来!”
“别把霉运带来我家就谢天谢地了。”江浩渺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江父沉默地加快动作,小渔船离岸愈来愈远,似乎离那些恶意也愈来愈远。
这一天江父的话比往日更少,拉网捕鱼的动作比平时更快速,他佝偻着背,汗水从额间鬓角的白发落下,手臂上拉动渔网时不断鼓起的肌肉想要证明什么——他们家虽然运气差,但并不是背负诅咒的人家。
可是,等到夕阳西下,江父和宴清仍旧只捕到了五条比目鱼,连小半个木桶都没满。回去的路上,一排海鸥在幽暗的天空白云之下一掠而过,远远传来空旷寂寥的声音。
江父低着头,拎着桶走上海岸,陆陆续续满载而归的渔民看到他空荡荡的木桶,发出毫无顾忌的嗤笑声。
宴清心中很不是滋味,看着江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她没有回家,而是调了个方向,往礁石处走去。
远远瞧见那四个小男孩跟昨日一样在寻找缝隙里的海鱼,她快速上前,拎起小辫子后脖子处的领口,微压着头对上他惊慌的眼睛:“你说的\'倒霉鬼\'是怎么回事?”
小辫子离地悬空,脚丫子扑腾乱晃,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口出连声尖叫:“你干什么!?离我远一点!?”
经过这几月的锻炼劳作,宴清手臂的力气比之前更大,抓个小孩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见他反抗,她摇动手臂,小辫子便剧烈地抖起来。
嘴上气势凶猛,身体却胆小如鼠。
他不敢和宴清作对,瞅了一眼不甘不饶的她,扁着嘴巴说:“我说我说,你快把我放下来。”
宴清放下他,却仍是抓着他的后脖子。
“爹和娘跟我说过,你出生时就是霉运附体,之后你家再也捕不到更多的鱼了。”
小辫子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她的神情,发现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后,松出一口气来。
其他小男孩眼观鼻鼻观心,看她没发脾气,叽叽喳喳地补充:“我爹和我娘也说过,你出生前江叔还能捕到很多鱼呢。”
“说你是倒霉鬼,是受了海神的诅咒。”
“还说你爹和你娘就该把你扔了!”
宴清:“好了,不用说了。”
四个小男孩整齐地闭上嘴巴,看架势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得到这些背景信息,宴清回家后,想着既然这是个玄幻世界,讲不定原身还真是倒霉体质,假如这样,她还要呆在这个家里继续完成女孩的嘱托吗?或许离开,才是对这个家最好的照顾?
宴清感到头秃,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回来后掀开被子一看,从早上到晚上,小鱼依旧咬着旧裤子,位置压根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积压在心头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宴清扑哧笑出声,笑得越来越大声,捂着肚子说:“你怎么跟个二傻子似的。”
小鱼圆滚滚地仰着,发出绵长的“嘤——”
别看声音软糯,可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愚蠢的人类,我要吃了你!
宴清寻思着都整整一天一夜,离了水也没吃东西竟然还活蹦乱跳的,真是生命力顽强的生物啊。
她的手心痒难耐地伸出来,在他光滑的鳞片上一掠而过,冰凉的触感,是属于海洋的温度。他似乎被惊到了,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仿佛在说:别碰我!滚开!
虽然作为鱼的表情不是很丰富,但他的眼神却像是会说话,宴清看了不由得怀疑这条鱼是不是人变的?
他不想让人碰,过了叛逆期但仍然很叛逆的宴清偏偏要碰,伸出一只手快速地在他肚子上捏了一下,即使他极快反应过来,往旁边一滚,却还是没逃开。
小鱼气得更鼓了,从手心刚好能包住的大小,变作拳头般的大小。
宴清看了想,他会不会把自己气炸?
怀着这别有用心的目的,她微微一笑,指尖又一戳,他躲,她戳……来回不知几次,最后小鱼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咬着裤子一跃而起,肚皮落地时又往上一弹,很有弹性的样子。
就这样,蹦了几下,越蹦越欢的往门口逃。
默默看着他的宴清:你是不是忘记,你是鱼,而不是兔子?
跟着他缓缓往外走,门口正好碰见了江寻。
古代没有夜生活,一旦天黑后,大部分人都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江寻也是如此,她在外面自娱自乐玩狗尾巴草,编织了几个指环,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兴冲冲地跑回屋里想要和姐姐炫耀。
这是她难得表现出童心的时候。
还不等走进房门打开的屋内,江寻忽然看见一个正往外跳的小鱼,嘴上还咬着她姐姐的裤子,顿时把狗尾巴随地一扔,蹲下身伸出手就要抓到这条小鱼。
“别碰他!”宴清急坏了,这小鱼的牙齿可不是和他体型相称的。
江寻虽感到困惑,却仍是很听话地放下手,说:“姐姐,抓了它明天就可以当晚餐了。”
宴清:你姐姐我已经试过了,杀不了,这小家伙大概是铜墙铁壁做的。
她收起逗弄他的心思,快速上前,捏住他背中心的一块肉,小心翼翼地提起来。
“我想养肥点再吃。”宴清解释道。
江寻这才恍然大悟,盯着这条鱼想,它好像很有弹性,和隔壁邻居家小孩的蹴鞠好像,可惜他们都不给她玩。
宴清将小鱼连着裤子扔在自己的小床上,翻开白嫩细腻看上去很好吃的肚子,rua了一把,她的眼中带着遗憾咽了咽口水,那小鱼躲避不及被迫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沉重,满脸屈辱,趁她松手打了个滚,似乎又想要挣脱。
从方才到现在,不管他是跳还是滚,嘴巴仍然咬着厚厚的裤子。
看到他不大利索的动作后,宴清后知后觉察觉到,他可能不是不想松开,而是被卡住了。
宴清:这都能卡住,怕真的是个傻子。
屋子里昏暗,半开的窗外透着那么点月光,勉强能视物,她睁大眼睛蹲坐在床边,握住裤腿,一点点从他口里抽出来,只听得一声细微的撕拉声,裤子还未完全脱离,却已经破了一小条的口子。
宴清心疼极了,连忙住手,不敢再强制撕开。
每天捕鱼时裤子都会不小心湿一小片甚至更大的范围,冬日寒凉并不容易晒干,所以明天捕鱼需要换上这条旧裤子,也就是说,她大腿上要挂着一条小鱼去捕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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