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是他第一次考举人落榜,心情不虞,友人约他爬山散心,也是在山上,遇到了秀元。
那个时候的秀元,正在道观门前向着香客们推销自己的符箓,将话说的天花乱坠,听起来就极为不可信。偏他能说会道,当时就有人要掏钱买他的符箓。
就连宋焘的好友,也准备掏银子了。
宋焘觉得这人就是个骗子,他一贯也看不惯这种行为,便出声阻止了友人,这还不算,他又有理有据的将秀元是骗人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这是一件小事,此事过后,宋焘便不曾放在心上。
但当事人之一的秀元,却是将这个事情记到了现在,他恨极了宋焘。不仅仅只是因为宋焘拆穿了他,更因为宋焘那轻蔑的眼神,让他倍感受辱。
在接到了李员外的请求之后,他查到了当日同一时刻停止呼吸的人有三个,秀元心思一转,便将主意打到了宋焘的身上。
那本四不像的经文,原本就是留给宋焘的,只可惜,宋焘没有翻开它。
那本经文,是他无意中在一位邪修前辈的墓室中得到的,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很像是那么回事儿。可你若是细细研究,就会发现,那些不过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东西,但读过一遍之后,若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沉浸其中。
到时候再借用其他的手段,便可以此人为容器,培养出一个可以吸收别人生机为己用的窃鬼。此时被凌摇捏在手心里的那个人形的小东西,便是以陈二为容器,培养出来的窃鬼。
宋焘看到这里,大约也明白了,秀元为何会找上陈二了。
说到底,陈二还是受到了自己的连累。
他面上似有愧疚。
凌摇瞥了秀元一眼,而后将窃鬼放入城隍庙中的香炉之中。这只窃鬼刚刚诞生不久,但因为在李员外家中时,窃取旁人生机十分便利,是以它此时的气息已然十分驳杂,贸然用剑气破开,倒是不大好,不如投放香炉中,慢慢净化。
窃鬼刚刚没入香炉,昏迷着的秀元便痛苦的呻.吟一声,而后醒了过来。
刚刚醒来,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儿,生机在流逝。
原本有这只窃鬼在,他哪怕是受了再怎么严重的伤势,心里也是不大害怕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伤自己总会慢慢好起来。可是这一次,他的伤势不但没有好,反而比之前更严重了。
他惊恐的看向凌摇,“你做了什么?”
“哦,丢了一只小虫子在香炉里。”
“你!你该死!”
“我该不该死还轮不到你说话,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头发白了,哎呀,皱纹又多了几条……”
张生和宋焘就站在一旁,二人表情都颇为无语,似是不曾见过这个模样的凌摇。
随着窃鬼在香炉中变得越来越小,秀元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等天边的第一缕日光照射出来时,窃鬼已经彻底消散不见,而秀元也已经垂垂老矣,没了气息。正在此时,凌摇瞧见城隍庙的大门前,忽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路,在路的尽头是一道黑沉沉的铁门。
门内走出来两位手执锁链的地府锁魂使者,使者和张生互相见了礼,而后便看向凌摇。
见她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功德金光,心下颇为讶异。他们二人在地府中的官职虽然不值一提,但凡人灵魂总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可偏偏面对凌摇,他们一无所获,心下便也觉得凌摇此人身份十分不简单,便也弯腰跟凌摇见了一礼。
凌摇却是有些莫名的,她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跟地府扯不上关系,怎么这两位对她这么客气?但不管怎么样,礼数还是要周到,凌摇便也还了一礼。
秀元的魂魄被拘走,外头天色也渐渐泛白,张生已经不见,城隍庙的大殿之中,还是那一尊城隍的塑像。宋焘对着凌摇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无论如何,此次事情还多亏凌摇姑娘相助。”
凌摇沉默了片刻,说道:“陈二受你连累被秀元挑中,后又神志不清,被动吸收了他人如此多的生机,他这个算不算无心为恶,却做了恶?”
宋焘不曾想到凌摇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自然算的。”
“那李员外能够为了一己之私算计那么多人,而他平常也修桥铺路施粥赠米,博得了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然而观此人种种行径,绝对不算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那他所做的这种种事情,又算不算是有心为善?”
宋焘沉吟思考了片刻,点头说道:“自然也算。”
“陈二因你之故,才落得神魂不稳,便是入了地府还得在忘川河中修补几年才能投胎转世的下场,这下场不可谓不凄惨,那你算不算是无心之过?”
“是。”
“那么在这件事情中,只有秀元和李员外是罪有应得罪该万死的吗?”
宋焘想要点头。
毕竟这是他所信奉的行事准则。
有心为善,纵善不奖;无心为恶,纵恶不罚。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头他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他忽然间觉得,很多事情,都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他活了这许多年,自然也见识过了这人间的许多事。很多事情,远比他所看到的要复杂的多。
凌摇也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过后,她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对她的束缚小了一大圈,而背包当中,一些之前取不出来的东西,如今也有一部分能够取出来了。
接下来几天,这一个小县城发生了很多事情,而这种种事情都是围绕李府的。
先是被李员外邀请上门的那些和尚道士们,忽然暴怒绑了李员外和李府的一干下人,将李府洗劫一空,又弄断了李员外的四肢,一个个嚣张的离开了李府。
没两日,又有人看到李员外的儿子诈尸而起,在李员外身边停留了片刻,李员外便断了气。
府中的下人们全都跑光了,跑出去的时候,所有人口中都喊着有鬼……有鬼……
李府原本也算是县城中的大户人家,一夕之间便分崩离析,令人唏嘘不已。城中百姓还在感慨,怎么好人却偏偏没有好报。
至于李员外为了自己的儿子做的那些事情,外头倒是甚少传出来。
只是回到家中几日的宋焘,这几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深刻的哲学问题一般。尤其是在得知了李员外后续之后,更是一度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内。
他对于自己一贯的原则,产生了疑惑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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