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接到了当家庭教师的委托。

    不过这和以前去当家教的情况不同,这次委托我的人是住在这个街区非常出名的布加拉提先生,似乎是他队伍里的成员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

    “对,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实在是……”布加拉提先生困扰地捂住头,“我想尝试一下别的选择,补课费用我会照常支付的。”

    “拜托你了,塞拉尔小姐!”布加拉提先生朝我鞠了一躬。

    “喊我塞拉尔就好了……补课的话从下周一开始可以吗?要麻烦布加拉提先生把需要补课的学生要补习的科目告诉我一下,我好提前做准备。既然是布加拉提先生的委托,为了感谢您上次替我解围,补课费用就打八折吧?”

    “……打折就不必了,科目的话目前是数学。”

    “高中数学吗?那我得回去翻翻以前的教科书,高中的知识我有点——”

    “是……小学数学。”

    “诶?”

    2.

    我有点搞不懂为什么教小学数学还要特别找上我,小学程度的加减乘除不是随便谁都能教的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姑且是把乘法口诀表给带上了,至于小学时期的课本我努力回忆了在中国读小学的日子,找邻居家的太太借了他儿子的教科书,做好了去上课的准备。

    教学的地点也与以往不同,不是在学生家里,而是在布加拉提先生他们常去的餐厅中。

    我按照约定到达了餐厅门口,布加拉提已经等在那边,等走进去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布加拉提先生他们是有独立的包间的,并不会被外面的声音吵到。

    布加拉提先生将我领到了包间里面,在哪里我见到了我即将要教学的……学生?

    “你这个臭流氓是想气死我吗!!”说着,一名白发男子就抄起手边的叉子想要捅到边上黑发孩子的脸上。

    啊这,这就是黑帮的日常吗?

    我大概是知道布加拉提先生是做什么的,在他的关照下这个街区的人们生活比其他地方要安稳很多。

    因此布加拉提先生的同伴的话,也应该是黑帮没错吧?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后听到了耳边叮叮咚咚作响还有布加拉提先生愤怒的训斥声,等到布加拉提先生温柔地跟我讲可以睁开眼了,我才犹豫地放下了手。

    “抱歉,他们一直这样,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说你今天要来了……”布加拉提先生略带歉意地看着我,可能是为差点见血的场景像我道歉吧。

    我连忙摆摆手:“没关系的布加拉提先生,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稍微等一会。”

    说话间我把目光投向了先前有些吵闹的方向,那边的桌子总共做了四个人,紫色长发与头戴蓝色绒线帽的人面色冷淡,剩下两个倒是在朝我看,也比较年轻。

    “那个布加拉提先生,请问是哪一位……?”我小声地问道,视线在年轻的两位身上来回打转。

    无论哪一位都不是上小学的年龄,到哪考虑到黑帮九年制义务教育普及性,感觉哪一个都不奇怪。

    白发的这位好像有点暴躁,但他看上去更加……

    布加拉提先生审判似的话语落下了,他指着黑发的、个子矮一点的男生说:“是这一位,他叫纳兰迦。”

    不知为何,我从边上那几人的身上读到了解脱和幸灾乐祸的情绪。

    3.

    “啊那个……纳兰迦你的数学水平是?”

    我掏出笔记本,决定先了解一下我的新学生的水平。

    比起我要教学的学生,早一步回答我问题的是那位白发的暴躁小哥,他一巴掌把一张纸拍在我面前,然后冷哼了一声。

    “就这样的水平。”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杀人。

    我拿过纸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竖式——16x55=28。

    我深呼吸一口气,把之前所有备课准备好的教学方案都抛在脑后,从准备的书本中抽出一张本以为不会用上的纸,把他摊在了黑发男孩面前。

    布加拉提先生说已经有十六岁的少年莫名地看着我,问:“这是?”

    “背。”我言简意赅,指着那张乘法口诀表,“两天,把这张表背下来,我后天抽查。”

    “我也不知道意大利的小学都是怎么教数学的,但既然布加拉提先生拜托我了,我暂时按照我在中国读书时的习惯教了。”

    “请务必,全部背下来!”

    我自认为自己当家庭教师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应该是身体里那一半中国血统的缘故,同学也总说我脾气好。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辅导学生会这么困难。

    我大概是有点理解福葛为什么想把叉子扎在纳兰迦的脸上了,这……这实在是本能的冲动。

    近来我叹气的频率有些高,我把纳兰迦再次算错的草稿纸搓成团,努力叠成小块在手里捏来捏去。

    指尖上没有沾到铅笔灰,我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我们从基本的竖式开始吧,来跟着我写……”我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生出了这孩子会写数字真是太好了的想法。

    距离开始教学也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左右,我对这间街角的餐厅是越来越熟悉了,每次都熟门熟路的走进来,连店老板都会问我今天要开始教什么。

    “……普通的加减乘除法。”我每次来都是这么说的。

    布加拉提先生的同伴也开始对我熟悉,比如那位叫米斯达的偶尔会分我一块蛋糕吃,还是他特别喜欢的草莓蛋糕。

    本来呢,本来我不应该一周来两天的,实在是布加拉提先生钱给的太多了。

    我不算太缺钱,但没人不喜欢钱。

    为了钱,为了布加拉提先生的笑容,我要咬咬牙,怎么也得在一年内让纳兰迦从小学数学毕业了才行。

    然而老天大概是从纳兰迦的脑袋里取走了什么,有关小学数学的乘除法的教学进展缓慢,我愁得每次去餐厅都能吃下四份草莓蛋糕,为此米斯达先生朝我不开心了很久。

    “四,怎么可以是四呢!!!”

    “好的米斯达先生,我再买一份,那就是五份了。”

    对四有莫名恐惧感的米斯达先生这才坐了下来,同时边上的福葛先生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发誓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愉悦这类的情绪,他把纳兰迦这个包裹抛下后精气神一个月内好了不少,反倒是我憔悴下来。

    “辛苦了,塞拉尔小姐。”

    “没事的……我觉得纳兰迦还能抢救一下。”

    4.

    布加拉提先生是黑帮。

    理所当然的,阿帕基先生啊、米斯达先生、福葛先生和纳兰迦都是黑帮,他们是队长与队员之间的关系。

    由于纳兰迦黑帮的身份,一个月差不多8天的授课,运气不好的时候几乎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们的人。

    但也没关系,布加拉提先生只是觉得之前的教学太血腥了,他对于纳兰迦的教学进度没有硬性要求。

    “如果能考上学校的话……抱歉,塞拉尔我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布加拉提如同那不勒斯的海那般广阔的蓝眸浸满了温柔,“尽力就行了,考不上也没关系的。”

    但布加拉提先生这么说,不是让我更加想努力了吗?

    我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练习题,都是些算术题,纳兰迦做对了一点点做错了大半,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进步……了吧?

    我觉得列竖式的方法还是非常好使的,建议所有的学校都普及一下。

    现在差不多是下午,就在一刻钟前布加拉提先生他们接到了什么任务集体离开了,而我慢吞吞把纳兰迦的作业批改了一些才准备离开。

    回住所的路有点远,路上还得去买一点菜回家做饭,虽然吃得惯意大利菜,但有时候我还是喜欢自己下厨回味一下家的味道。

    “喂喂喂,这不是塞拉尔吗?”

    恼人的女声从远处响起,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下午甜美可口的糕点此刻全部都在胃中化作酸涩的呕吐感,我捂住了嘴加快步伐,想拐进另一条路避开那些人的,谁知道还是被追上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提了这么多东西。

    我被她们从背后追上,然后连人带东西一起被拉住然后猛地推开,之前选择的人少的小巷子似乎也成了她们耀武扬威的最佳场所。

    肩膀撞到了墙上很疼,有人从背后拽住了我扎在脑后的低马尾,为了防止头皮被扯疼我只能顺着她们的力道转过身。

    欺凌很常见,针对人种的欺凌更常见了。

    虽然我从血统上来说并不是纯粹的亚洲人就是了。

    我撇撇嘴,半阖着眼抬起了头。

    那些个女生的脸逆着光被阴影所覆盖,听声音来看是学校里那几个混混一样的女生,反正都是些丑陋的面孔,看不清就看不清了。

    她们见我转过身就放过了我的头发,然后从我的近日的行踪说起,提到了布加拉提先生。

    “塞拉尔你是抱上了那个谁的大腿吧?只是补课这么简单吗?钱,你赚到了不少钱吧?”

    啊啊啊,来了,她们的目的说白了还是钱。

    揉了揉被拽疼的头皮,我在几人围起的阴影中摸出了钱包丢给她们。

    里面也没摆多少钱,我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放了一定量的金额。

    然而,人一旦贪婪起来是无可救药的。

    我再一次被不知足的恶鬼给纠缠住了。

    “只有这点钱吗?怎么可能啊,那可是黑帮,你这小婊..子不要想糊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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