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安然怎么也没想到,书里那个说着“顾哥永远是您先生,我只求做您闲来无聊时的一个慰藉就好”的女二,小时候居然会是,这么一副软萌好骗的模样。
她哥不让她乱动,不让她摘布条,就任由安然怎么连哄带骗,对方几乎都在拼死反抗。
安然着急找人,只好将屋内尚且能用的台灯移过来:“小安,我要去接你哥哥回来。你能答应我,不能随便开门,也不能和任何人走么?”
席六安透过红领巾,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灯光。明红色的光源,让她十分新奇和欢喜:“小安知道的,坏人来、小安不在的。”
安然又叮嘱了几句,反复确认好门锁,才马不停蹄地朝着外面跑去。
席六安看不见人,却听见女人的声音,家里门锁又没有被破坏,那么不可能是赵华。
一个有原主家钥匙的女人,只有原主后妈陈翠菜。
安然的分析并没有错,他刚走出小区,便在街角的红房子里,瞅见缩成一团的席朝雾。
小孩正束手束脚地坐在沙发椅上,后像是听见对面说了什么,连忙轻幅度地摆头拒绝。
安然没声张,悄咪咪地坐到两人身后的卡座。他打发掉店员后,便听见后座的女人尖细的嗓音。
“吆——你这脸上、脖子上,都是怎么了?是我家那臭小子打的吧?”
安然通过店内的装饰墙,看见小孩小幅度摇头。
“你别不敢说啊,安子那小子就是流、氓、混蛋,小朋友要是听流、氓、混蛋的话,就是小流、氓、小混蛋啦!”
安然撇撇嘴,在想陈翠菜同志这是唱得哪出,就瞥见镜子里的小孩微微一扭头,和他隔着镜面来了一次短暂的对视。
小孩的目光收得非常快,以至于安然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席朝雾的声音很小,“哥哥回来看不见我,会生气的。”
“阿姨就是看着你可怜,带你出来吃点好吃的!”
安然看看那边空荡荡的桌子,他从头到尾就没看见陈翠菜点过单。
紧接着他听见女人,继续说道:“安子是不是总是打你?要不要阿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我们把他抓起来好不好?”
安然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这位后妈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现在住的老房子,算是原主父母的共同财产,只要原主不出事,那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惜原主不知道,只要他安分守己,这所房子就一直是他的。现在有了虐待小孩这个把柄,再去少教所待几年出来,估计连他后妈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你和阿姨一起去和警察叔叔说,好不好?只要你说了,阿姨就能帮你找到爸爸妈妈,怎么样?”
陈翠菜还在游说,安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看见席朝雾鼻青脸肿的小脸,微微朝自己一昂:
“哥哥没有打我,是我不听话。您还是和哥哥说吧!”
安然瞧着小孩耍机灵的样子,憋着笑将人从沙发上提溜起来:“老大妈,麻烦你下次出来忽悠小孩,换个浅色系口红成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出门找小孩吃呢!——成吧,咱们回家!”
席朝雾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安然抱起来,揪着对方的衣领,一副魂归故里的模样。
安然颠了颠小孩,问道:“你干嘛不答应她啊?我可打你,要淹死你。”
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席朝雾的胸口,又道,“你可别撒谎啊,你这小孩儿啊,皮下黑!”
刚才在红房子里,小孩应该早早就发现他。要是按照原主的脾气,听见后妈这么骂自己,还拉人去警局,估计已经不管什么辈分,当场就要打起来了。
不管后续店员报不报警处理,小孩都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带着妹妹逃走。
可惜他不是原主。当小孩看见他一脸平静地走过来,立刻一改之前计划,率先朝他表了个衷心。
这还是人的小崽子么?怕不是被什么狐狸精穿了吧?
安然牙疼地看着席朝雾,大有一种你不说,我就不放你下来的架势。
“我、我们,”席朝雾嘴角还没有结痂,稍大点声地说话,有点不合时宜地漏风,“我们不想再去孤儿院。”
城市里有一种人,他们往往悄无声息地出现,又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他们就像蛰伏在地表下的毛毛虫,经过层层包裹,让人分不清他们和粪球的区别。
“哦,”安然像是毫不在意,“你们怕警察?”
“嗯,”席朝雾点点头,后又补充说道,“会被送回去。”
安然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主儿,在“被送回孤儿院”和“虐、待、狂”之间,对于小孩选择后者,那么只能说明“孤儿院”的遭遇,更不为人道。
小孩会带着妹妹逃跑,却拒绝要外人求救,或许原主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和我搭伙?我以后不会再对你们动手的。”安然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却意外对上小孩头顶清晰的两个旋。
一旋善、二旋精。
于是,他略微头秃地补充一句,“哦,在一般情况下。”
小孩趴在他怀里,没有回话,像是睡着了。
安然似乎并没有将席朝雾当做一个低龄儿童,还不急不慢地给出了最后期限:“回家前,要考虑好哦。”
初夏的夜晚褪去白日的焦躁,晚风吹拂着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路灯为人行道上的少年引路,他的脚跟贴合着深色的阴影,脚步不慢地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那什么是、不一般的情况啊?”
安然正将钥匙插、进门锁,就听见来自胸口的嗡嗡声。小孩说话带着热气,温热了他微凉的皮肤:“也很多,比如......嗯......”
安然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比如”,毕竟他还没有亲密接触过幼崽。二十五岁的单身狗,似乎光靠想象,是无法领略一个幼崽会带来的可怕灾难。
“反正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啦,就是打人,也需要一个借口,不对,理由!一个合理的、公正的理由,行了吧。”
“哦,那你要是‘不一般’呢?”
“放——”安然看着小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到嘴的话又收了回来,“那也该处理处理,不过我有最高话语权。”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挣钱!”安然没好气地将小孩丢到地上,指着厨房道,“你去把你妹妹叫出来,开会!”
安然作为银行职员,曾经最害怕的就是部门领导开小会。这种会议甭管最初目的是什么,最终都会归结于画大饼!
饼有多大,就看领导同志的嘴有多快。
安然对此熟悉,却不熟练。此刻他作为屋内唯一算得上的大人,只能硬着头皮开讲。
“嗯.......先把你脸上的...处理一下吧!”
台灯已经被移动到客厅,在微弱的光线下,三人几乎是面面相觑。席家兄妹并排坐在安然对面,一个脸上有伤,一个眼蒙布条。可纵使这样,还是能看出这兄妹俩出奇的漂亮,也出奇的相像。
安然将席朝雾拉坐在身边,又给妹妹递去一盒叫不出名字的牛奶,一边用双氧水给人清洗伤口,一边简单叙述道:“我,肖安然,现在也无父无母了。家产还有这栋房子,外加五十块钱负债。目标是先挣他一千块吧!”
席六安捧着牛奶不舍得喝,对安然的话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似乎对于有人说话,来得十分有兴趣:“我、小安,钱!挣大钱!”
“对,咱们挣大钱!”安然取过吸管,在牛奶盒上扎了个洞,塞进席六安的嘴巴里,“润润嗓子,再发言。”
转而对席朝雾问道,“家也就这情况,你怎么看吧。”
很多年后,安然总想起那晚的场景。那是多么的无措和茫然,才会让一个成年人,将希望给予另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
“我和我妹妹都还小,但是我们都可以挣钱。”席朝雾面无表情,任由安然将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包扎。
小孩好像就是天生失去痛觉的那一类人,还兀自说着,“我们可以去捡垃圾,我观察过了,广场周边、火车站、还有学校,都……”
可只有安然知道,小孩只是在忍,所有的故作镇定,都被那双紧攥衣角的手,给出卖个干净。
“你说这么多,不渴么?”
席朝雾的嘴也被一盒牛奶给堵上,他震惊地瞪大双眼,黑黝黝的瞳孔如小鹿一般纯净。
“明天你们留在家里打扫卫生,”对于这个“家”,安然一刻也忍受不了,“我去周边转转。”
安然说的随便转转,并不是真的随便转转。他想要做点小生意,却没有启动资金,只能寄托希望在周边工地上。
就是未成年的身份是个麻烦,他蹙着眉思考,目光游移在桌上的利群香烟上,倏地一亮:“你们今晚就睡我的房间,我出去一趟,明早回来给你们带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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