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色已深,冗长的小巷内,聚集着几个社会青年,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安然绕过不少弄堂,终于在这里找见他们。他踱着步过去,尽量表现地很稔熟的模样:“哥几个,今晚‘收成’还不错吧?”
小巷内一时没了声响。
安然也无所谓,顺手从兜里掏出那包利群,娴熟地叼了一根出来:“看来今晚,行情不行啊——借个火?”
“兄弟你哪条道走的?”说话的是个花臂,像是这群人的头头。
安然叼着烟,邪笑一声:“哥哥,文明点哎!什么道不道的,现在都什么年头了啊!”
说完,他甩手将剩下的利群,隔空抛了过去,“以前跟过技校的刘强,没意思——别让哥们我干叼着呀?嘬、奶呢?”
不知是熟人的名字,还是那半土不洋的荤话,终于成功惹得青年们一通讪笑。
花臂给安然点上火,转头塞给身旁小弟。
“烟不错啊!”花臂同安然蹲到一起,“哥们怎么称呼?”
“安然。我平时也不怎么抽这玩意儿,大哥你喜欢,收着就是。”
十来块的利群,不贵也不算很次,是个能兜得住的贿赂。花臂笑着冲安然龇出一口大黄牙:“那谢啦!”
“没事儿。”
安然知道对方也在打量他,他像是没发现,兀自抽干手里最后一点烟灰。
小巷内逐渐弥漫起,一股股浓烈的尼古丁味道。等到那包利群见底,花臂才歪着头问了一句:“你以前跟着刘强,都干的什么?”
“打架?”安然想了想,舒展双腿,坦然说道,“我跟他的时候,他还没搞那个。后来就觉得他这个人邪性,就不玩了。”
“这样啊......”花臂不置可否,起身揶揄道,“那你小子运气好啊,跟着他的,可都进去了。”
“对,我从小就运气好。那大哥也收了我?”安然长得白嫩,一张娃娃脸,一笑还带着两深深的酒窝,特别人畜无害。
“当个吉祥物也成啊!”
花臂名叫李峰,是镇上一家民间信、贷部门的打手头头。他瞅着眼前小孩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也起了些兴致调侃:“小弟弟,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哥哥这活,你怕是做不了啊。”
“别介,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安然也跟着起身,“我就想,在哥手底下求个文职。”
所谓的民间信、贷部门,放在如今社会都得有个皮包公司做掩护,一旦碰到国、税局查账,还得保证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而打手这边收钱,也是得分账。账从黑里来,就得有个洗白的套。
在社会青年面前求文职,李峰怀疑对方可能脑子有病。他本意抬腿走人,却听见那小孩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疯子哥,我有个点子。出事儿,也能保咱们兄弟们不进去。”
......
身体上的疼痛,没能让席朝雾熟睡多久。他闭着双眼躺在床上,长年累月的克制,让他对于疼痛,能做到一声不吭。
“吱呀——”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没过多久,小朝雾察觉到,有人正往他的脸上涂抹什么。冰冰凉凉地触感,使他不自觉放松身体。
迷迷糊糊地回笼觉中,他好像听见一声浅笑:“都成破小孩了,还硬撑?”
紧接着他感受到,右边床铺一凹......
......
安然再次醒来,是被一屁股坐醒的,一种比较魔幻的叫醒服务。
“啊哦——”
有个小女孩在他耳边惊呼,将他最后一丝睡意,都炸得四散而飞。
意识回笼,安然抻着脖颈看过去,发现始作俑者正举着裤子,坐在他胸口上方:“......”
安然:“裤子不会穿?”
“不、不系......”
安然苍白的叙述,深深刺痛了席六安女士的心。她只是不习惯在床上穿裤子,谁知道会被绊倒!!!
然而,她并没有来得及反驳,就被污蔑者提着胳膊,套上裤子。并义正言辞教育道:“你是小女孩,以后不准在我们面前脱裤子!”
“......”
席六安女士憋着一肚子话,却被人无情地丢出卧室。她辩解无门,决定用实际行动告诉此人,什么叫做人间险恶。于是乎,甩着鸡窝头,欢快地跑向哥哥。
“哥哥,梳梳!”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席朝雾怕小妹头上生虱子,便做主给人剪了个披肩狗啃式。这种后现代抽象风,无论是扎还是放,都非常考验发型师的技术含量。
今天没人逼他们去乞讨,席朝雾难得有空闲地给小妹梳理出,两个精致的冲天揪揪。
六安对着镜子扭来扭去,似乎挺满意自己头顶的两节天线。正冲着哥哥咯咯笑,就听卧室内发出一阵嚎叫:“席朝雾——你妹的,你妹尿床啦!”
安然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命,自然不会对低龄儿童的屎尿屁,有过多的研究。
于是,屋内唯一超过一米三的大人,端着个板凳,坐到离席朝雾最远的地方。
他仿佛深得黄世仁的真传,对着席喜儿一通指手画脚:“你别抖啊,多味啊!我们还要吃饭呢啊!”
安然说完,就揭开刚刚煮好的一大锅泡面。那香味,瞬间就占领了屋内的每一个区域,引得在阳台上洗床单的席朝雾,都投以注视。
“知道了。”席朝雾悄咪咪吞了口口水,将脑袋垂得更低。一时间洗衣粉和泡面的味道,几乎要在他的鼻腔里大打出手。
“红烧牛肉味,就是经典,对吧?”安然给席六安盛了一碗底的汤,自己也吸溜了一口,“席朝雾,你再不洗快点,泡面就要没喽!”
“.......”
两人的吸溜声听见席朝雾耳朵里,像是促使唾液的高度催化剂。可他仍旧面无表情,弱弱回道:“......没关系,我可以不吃。”
“那好吧,我们先吃啦!”
安然的声音再次传来,席朝雾小小的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失望。他这次没再搭话,兀自低着头,用一双小手搓着粗粝的床单。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床单上的黄污渍终于被消除。席朝雾站在板凳上,揪着晾衣杆大力地拧动。
“我来吧。”安然接过床单,看清小孩脸上闪过一丝别扭。他佯装不知,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两下舌,“泡面就是闻着香,吃多了也没味儿!”
“......”席朝雾将头扭向客厅,冷漠说道,“泡面吃多了,致癌。”
“那没事儿,我这不就偶尔吃一次嘛!”
“......泡面一袋一块五。”席朝雾继续泼冷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一转,“小安呢?”
“哦,她在受罚——哎,瞎紧张什么!!”安然瞪了眼小孩,没什么脾气地说道,“小屁孩,你知道什么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就是甭管是谁,做错了事情就要改正,没有做错的人要引以为戒。”
安然看着小孩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是小安尿的床,为什么你同意帮她洗床单?你不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屁孩么?”
虽然妹债兄偿,是个不错的注意。但是安然觉得,可能就是席朝雾这个妹控,最后才将小安宠到恶毒女配的位置。
他要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不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她永远也别想长大。”安然将床单在风口挂好,才转身拍了下席朝雾的脑门道,“快点,泡面要糗了。”
席六安在卧室罚站,席朝雾正狼吞虎咽地吃面。安然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节节攀升的太阳,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虚幻。
跛脚的茶几上还放着,昨夜拿回来的账本;口袋里还剩下最后的两毛。安然此时才意识到,生活的重担,真的会压得人,不得不改变。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归根结底只是钱。
“大哥——”
“又干什么?”安然被席朝雾唤醒,转过头,便瞅见对方用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几、几个意思啊?”
“大哥,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安然,“我们穷得有这么不明显么?!”
席朝雾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他还以为这小破孩,是打算贡献私房钱了。然后就听见对方,语气恹恹说道:“我可以、可以再出去要饭......”
“装!”安然手指戳上小孩的眉心,很是心累道,“又试探我啊,你这小孩心眼咋那么多呢?好好做人,不行么!”
“跟好人学好人,跟流、氓学骗人。”
“.......”
安然习惯席朝雾逆来顺受,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反讽,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半晌,才揪着席朝雾的小脸,坏笑道:“小宝贝,你这个属于闷骚,目测是天生的。别瞎...别赖我!!”
席朝雾的脸蛋虽惨遭挟持,但他气势依旧很顽强。一边推搡着作妖的手,一边漏风地说道:“窝...哒多...花鱼...”
“噗~说什么鬼?”安然小屁孩的装腔作势逗笑。
“你说,你在家有绝对话语权,是因为你有工作?”
席朝雾努力板起小脸,可脸颊的绯红一片,实在让人难以正经起来。
“嗯!对——但小豆丁,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本正经?我怕我忍不住。”
席朝雾不受影响,下巴一抬,几乎用鼻孔看人:“我找了份卖早点的工作,你还是无业游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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