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到了巷口就进不去了,江扉下了车,上楼时瞥到摩托车还在。
他到了五楼,才发现贺阡居然在家门口等着。
高考的上午和下午之间的休息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江扉没想到贺阡居然会在这个时间找自己,而且现在早就已经过了上午考试的时间,难道贺阡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贺阡靠着门,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听到上楼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一向温柔的神色只挂了点零星的笑。
而那点摇摇欲坠的笑,在看到江扉身上明显过于宽大的衣服后,顿时消失了。
他还穿着校服,盯着江扉的表情却根本不像普通的学生,甚至有些阴沉沉的问。
“小扉,你去哪儿了?穿的是谁的衣服?”
江扉只是一个高中学生,没有收入,没有时间兼职,目前仅能依靠养父母定时打过来的钱独自生活,所以当然也没有手机。
虽然贺阡曾经想送给他一部,但江扉认为并没有必要,所以拒绝了,因此他无法和任何人联系,包括贺阡。
江扉的脚步顿了顿,上楼梯的几秒内就已经想好了回答。
他没有办法再遮掩,于是注视着贺阡,用如常的语气说。
“刚才我去找乔戈打篮球了,出了一身汗,就顺便在篮球馆洗了澡,借的是他的衣服。”
贺阡看着他,神色有短暂的空白,像是没有听懂。
随即,他回过神来,陡然聚起来的目光如同刀子扎过来,要扎穿江扉的心,剖开了检查他说的每一句话,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
“乔戈?乔戈是谁——”
戛然而止的话停留在贺阡忽然想起来的刹那间。
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虽然没有见过乔戈的人,可他自然也听说过学校里一些闻名的学生名字。
乔戈。
他记得听老师们提到过这个名字,乔戈带领篮球队又得了什么篮球比赛的冠军,乔戈的父亲给篮球馆投资改造,并送来了一批全新的设备,乔戈...
江扉怎么会认识乔戈?
他们是朋友?见过了几次面?
在这次之前,江扉是不是早就和乔戈出去过很多次了,是不是....
是不是变得比自己还要亲密了?
种种猜忌和发疯的妒忌令贺阡迅速红了眼,被背叛的震惊与痛苦如同硫酸浇淋腐蚀,心脏泛着难忍的灼痛。
他愤怒又伤心,猝然逼近,死死扣住江扉的肩,目眦欲裂。
“你什么时候有了新朋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江扉猝不及防往后一退,背脊撞到邻居家门侧的墙壁上,硌得生疼。
他蹙起眉,去掰贺阡的手,气恼的叫他名字。
“贺阡!你松开!”
贺阡不肯,微微低着头,和他离得很近,眼里都快流出眼泪了,目光却溢满了暴躁的阴冷,咬牙切齿的说。
“小扉,小扉你只能有我一个朋友,听到了没有?”
如此强势的言语让江扉的眉头蹙的更深,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冷淡,还有难掩的厌恶与排斥。
他被抓的肩骨裂痛,又实在掰不开贺阡的手,只好用尽力气去推他。
为了不和他正面对抗,他不得不偏过头。
侧脸用力绷紧时的下颌线与纤瘦的侧颈延伸成极其优美的弧度,皮肤白皙,黛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漂亮的像是一幅幽幽的暧昧的画。
贺阡看怔了,被蛊惑般的,无意识伸出手扣住了他的侧颈。
细腻莹润的皮肤如同温热的绸缎,贺阡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无意识的加重力道,在上面留下了被过度按压的红痕。
喉管被不小心掐住,江扉不禁挣扎着,咳嗽起来,没一会儿脸皮上就浮出了浅浅的红。
他惊怒的瞪着贺阡,还在推搡着驱赶。
可贺阡盯着他,跟魔怔了似的。
那样一双水粼粼的乌黑眼眸蒙了点湿雾,快要哭了似的,脆弱,无助,又惹人怜爱。
偏偏眼角有些红了,脸颊也是。
含羞带怯般的神色突然就多了点活色生香的色气,迷了贺阡的眼。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心脏跳得胸口生疼,要破开血肉蹦出来了。
一股潮湿的暧昧将他笼罩其中。
刹那间,他忽然想起来了几次半梦半醒的凌晨,他在酣畅淋漓中醒来,身心都陷进了余韵的亢奋里,萦绕在脑海里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却很熟悉。
他早就习惯了想着江扉。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只会想到他。
一股积压的喷薄欲发的猛烈情愫将贺阡淹没,他像是漂浮在了深海里,心也飘飘然的,快要在晕眩的甜蜜里飞起来了。
只是因为心里突然的柔软,手下的力道稍微松了松,江扉就立刻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的反应很大,甚至都打到了贺阡的脸。
贺阡被打的脸偏过去,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被打的猛然清醒,立在原地不动了。
江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依旧警觉的蹙眉说。
“贺阡,你快走吧,下午的考试——”
话音未落,贺阡忽然回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是眼眸黑沉沉的,盯着江扉的时候,让他生出了一股熟悉的不寒而栗。
紧接着,贺阡毫无预兆的再度扑了上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利落,也很有目的性,一手抓着江扉的肩,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强势的低下了头。
在迅速缩小的缝隙中,江扉本能的竭力避开他仓促而炙热的亲吻。
于是贺阡的嘴唇便印在了他的面颊上,湿湿热热的,像个印记。
江扉懵了一瞬,察觉到他又要不甘心的追过来,慌忙拼命挣扎着,无措的惊叫声在寂静的楼道格外响亮。
咯吱一声,旁边的门开了。
江扉紧紧闭着眼,只觉得钳制住自己的力道骤然一空,随即听到了皮肉碰撞的沉闷声,咕噜咕噜从楼梯上滚落时,贺阡吃痛的闷哼。
他睁开眼,看到邻居向子默背对着自己,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江扉的目光在他脑后随手扎起来的小揪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走出来,看到贺阡狼狈的倒在中间层的楼梯上。
好在老楼房的楼梯高度不高,贺阡没有撞到头,但干净整洁的衣服依然沾了尘土,半边脸颊也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嘴角流了点血。
他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向子默,目光移到他旁边的江扉上,忽然明白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
这笑冷冷的,跟冰渣子似的。
贺阡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仰着头,盯着江扉几秒,忽然语气难辨的问。
“小扉,我送你的手表呢?”
江扉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才想起来今天早上打篮球之前他把手表摘下来放到了一边,临走时就一起装到放着脏衣服的袋子里了。
他瞥了一眼掉在地面上的袋子,没看到被衣服遮住的手表,就没回答,依然拧着眉看向贺阡。
贺阡还在专心致志的看着他,压根当他旁边的向子默不存在。
方才暴涨的情愫犹如被放了气的破气球,干瘪瘪的碎片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坠落到灰扑扑的地面上,成了任人践踏的垃圾。
贺阡的神色平静了下来,只是太过平静了,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他沉默了片刻,很伤心的喃喃说。
“小扉,你现在有了好多朋友,就不要我了是吗?”
刚才的争执穿透薄薄的墙壁,也引起了其他住户的关注,江扉听到有人开了门,嘟嘟囔囔着什么,也有的邻居互相聊着天,一块下楼。
原本寂静的空间被不具名的嘈杂声响缓缓填满,江扉脸上的冷意也消淡了许多。
他看着贺阡,半晌,才说。
“贺阡,下午的考试要开始了,你回去吧。”
贺阡固执的看着他,不说话。
僵持了大概几分钟,连向子默都忍不住皱起眉要出声时,贺阡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养父母在考试前不放心的询问和催促。
贺阡任由手机铃声响了整整两遍,才忽然笑了一下。
他长的很俊朗,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微弯,看着便是如沐春风的温柔,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轻声说。
“小扉,我下次再来找你。”
说完,他终于慢慢收回目光,垂下眼,走下了台阶,很快就消失在江扉的视线里。
听着他的脚步声彻底离开了这栋楼,江扉才很轻的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背脊也一寸寸舒展开来。
他望着向子默的背影,低声说。
“刚才谢谢你了。”
向子默回过身,推了推镜框,看着他,语气很平淡。
“就当是上次你照顾猫的回报,不客气。”
听到他把事情分的这么清楚,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感成分,显然是打算将他们的关系限制在普普通通的邻居之内。
江扉也点了点头,没说话,弯腰去捡地上的袋子。
刚才贺阡的力道失了分寸,在他的脸颊和侧颈上掐的太用力,白生生的皮肤上多了鲜红的指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又多了一丝颜色反差强烈的冲击感,像是被施了虐。
向子默的眉心猛地一跳。
他反射性的要收回视线,下滑时又看见江扉弯身时,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上衣露出了一片莹白的锁骨,甚至还能窥见细瘦的胸膛和...
向子默立刻扭头,回了家,飞快的关住了门。
他拧紧了眉头,脸色极度难看。
他是做乐队的,几年前也曾怀揣着梦想去过北京闯荡,而几年过去,他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心灰意冷回到了老家。
在那个挤满了形形色色人群的繁华首都,向子默见了太多秘密。
而在他走过的那些所谓的权贵圈子里,他也看遍了见不得人的肮脏。
像江扉这样的,干净天真的漂亮少年,多的是人想要把他弄哭,弄坏,弄脏。
和刚才贺阡做的那样,逼迫他露出抽泣的无助的神情,可怜又可爱。
刚才向子默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才实在忍不住推开了门。
看到江扉被贺阡扼着下颌吻着脸时的受辱模样,他只晃了晃神,便被无尽的憎恨与怒火冲昏了头,将贺阡狠狠拽开,然后扬起了拳头。
他本来不该多管闲事的。
向子默神色晦暗的立在门口,被小猫弱弱的叫声唤醒,才发现自己站的僵硬,不自觉攥紧了拳。
他的神色太可怕,周身散布着低气压,连小猫也怯生生的只敢在他面前打着转,不敢和之前那样依赖的咬着他的裤脚玩。
向子默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发狠的动作将心里钻出来的戾气也一并压了下去。
缓慢放松下来的身体有些酸痛的乏力,他舒了口气,随手将眼镜放到一边,然后蹲下来伸出手。
小猫这才敢一瘸一拐的朝他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掌心,发出软绵绵的黏人叫声。
向子默的神色缓和下来,低笑着。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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