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虽然助理觉得洛总提出来的要求十分无厘头,但她还是去楼下的宠物店买了一箱配得上洛知意身份的昂贵镶金镀银逗猫棒,附赠两块猫抓板。
等她把这一箱气喘吁吁地搬上来,洛知意桌上的猫毛已经清理掉了。
“……洛总,你是打算养猫吗?”助理兢兢业业将箱子放到桌角,无意间瞥到了洛知意包里的猫薄荷,顿时感觉到自己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想到洛总居然喜欢猫。
洛知意只看了那箱子一眼,心中的懊悔一闪而过,冷声:“没这个打算。”
她不喜欢照顾人,更不喜欢照顾宠物。
*
一天的会议和文件处理下来,等洛知意再坐进车里时已经是六点半。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面无表情地将箱子丢进了后备箱。
刘叔看见了上面印的小猫头,笑道:“小姐养猫了?我看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挺喜欢养点小宠物,也好,下了班还能有份乐趣。”
洛知意虽然有老爷子的喜爱,但她也从来给老爷子丢过人。
接管洛氏不过三年,就将市值翻了两倍。不管是明面儿上的生意还是暗地里的,她都做的极好。想和洛氏合作的都知道,洛知意难请,想要与洛知意谈生意得带够诚意自己凑到跟前去。
除去这些,更多人对洛知意还是怀着忌惮之心。
京平市经济命脉纵横,洛家看似只要了一半,地下产业却遍布各个角落。这些灰暗地带的世界里没有规则,但洛知意出现之后不同了——
她就是规则。
“随便买的。”洛知意闭上眼睛,车开动时,逗猫棒的铃铛就在箱子里叮叮当当的响。
真吵,她想,还想起上午那只猫在自己手心蹭来蹭去时发出的小奶音。
也不知道那小尾巴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不过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二十分钟后,洛知意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太阳开始下落,光线也逐渐柔和,她就像是踩着一地暖橙色的锻布走了进来。
王嫂刚好在庭院里浇花,见她回来后头还有个纸箱,连忙过来接:“什么呀这是?”
洛知意看了一圈发现院子里没人。
她没做声,刚回来时那微扬的眼梢隐没下去,进了家门又扫了四周。
就只有佣人,挺安静的,安静的像是那小尾巴走了。
“人哪去了。”
王嫂听出她话语里有些别样的意味,心头都咯噔一下,“小姐你说的是?……啊!那个孩子吗?昨晚上你说只留一晚第二天就要赶出去,所以今天她走了,我也没拦。”
洛知意仿若未闻,在原地站了会儿,再开始时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是自己走的?”
王嫂忐忑不安地点头,“是。”
洛知意此刻心情有些微妙,但她自认为绝对没有丁点失落。
她又抬头看了眼巨大的落地窗,锃亮透明的玻璃视野极佳,清楚地看到外面空无一人。除去地毯换过,她家里的陈设一切都是以前模样,仿佛江稚从未来过。
洛知意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王嫂还在后面惴惴不安,人也不敢走,只好盯着洛知意的后脑勺。
“小姐……要么,我们带人去找找?”
过了半天听到说:“你们都可以走了。”
王嫂赶紧带人麻溜下班。
洛知意开了电视,发现又在放动物世界。不过今天的主角变成了海马爸爸带孩子,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啪”一声将遥控器甩在桌上,声音很低,险些淹没在电视的解说声里:“小白眼狼。”
她是不会去找的。
走了的就走了,就像是那条对着别人摇尾巴的流浪狗一样。
洛知意越想越觉得江稚是白眼狼,后来才意识到,从昨天的生日见到江稚起,她就没见江稚吃过东西。
谁也没在意这个,兴许是别人也给她上药,给她洗澡,还给她吃的,所以江稚就跟着那人跑了。
那她还能让江稚这个黑户上最好的学校,别人行吗?
强烈而莫名的自尊心让洛知意连着在心里提了好几个问题,最终无解。她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衬衫,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家之后没有立即换成家居服。
太阳落了一半,漂亮的火烧云出现在天边,将整个天空都染了色。洛知意盯着落地窗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起身走到玄关处拿了那把昨天给江稚遮过雨的伞,开门走出。
她要去丢掉。
这个家里不需要留下什么别人的痕迹,尤其是小白眼狼。
洛知意站在了昨晚给江稚撑伞时的那节台阶上,余晖倾泻在石板路,她垂眸按下打开,伞面顿时将她笼罩,眼前的视线也挡的严严实实。
等她再走到别墅的大门口,刚伸出手去,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将门从外拉开,洛知意的手抓了个空。
伞骨上抬时,也露出伞面下洛知意那张略显冷淡的脸。
而站在她面前刚刚拉开门进来的人大约比她矮半个头,黄昏下的皮肤是很淡的蜜色,还穿着那件猫猫头的大童家居服,光脚。
大约是没想到会看见洛知意出来,江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下一秒便被翘着唇角笑了。透亮的黑眸在面对着洛知意的时候总显得天真无害,她到洛知意撑着这把伞,大约觉得是在等自己的,眼睛也慢慢弯起来,笑意加深。扬起左手的猎物对洛知意晃了晃,满眼骄傲。
肥硕的肉兔在江稚的手上无力的扑腾了几下腿,脖子处有个正流血的伤口。
洛知意下意识地看向江稚的嘴角,果然发现了可疑的灰白色的兔毛。
所以说,被她称之为小白眼狼的人是去捕猎了?
洛知意没收伞,将自己和江稚罩在了伞下,虽然一滴雨都没下。她往回走,江稚也自发性的跟上,提着那只兔子晃来晃去。洛知意的视线下落,看见江稚的脚背上新增了好几道划伤的小血口。
“穿上。”进门后,她将一双拖鞋放在江稚的脚边,转头就拨了季盈川的电话,接通就说:“……会炒兔子吗?”
季盈川:“?”
那边说了声过来又把电话挂了。
江稚居然把兔子捧到自己的手心,递到了洛知意的面前。
如果洛知意没猜错的话,江稚那满脸写的两个字应该是——吃吗?
“我不吃生肉。”这人在野外就这样茹毛饮血真能活下来?洛知意没去细想,只是在自己家里绝对不可能任由江稚这样胡来,她伸出一指在江稚额头压住:“你也不能吃,知道吗?”
她刚说完,江稚突然就把手里的猎物给放在了地上,一脸警惕地嗅了嗅洛知意的指尖,之后就用鼻尖在洛知意的手心拱,就像上午那只猫一样。
洛知意被她蹭的很痒,刚将手一缩,江稚居然抓住了她的两根手指,抬头看她时眼角往下耷拉着,全然不见刚回来时的开心模样,似乎有些委屈。
“又怎么了。”洛知意皱眉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突然想起江稚闻的地方是上午被那只小胖猫蹭过的,只好无奈地将手压到江稚的头上,挨着她仍旧蓬松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揉了一把,“你委屈什么?”
但她一碰,小白眼狼好像又从低落的情绪中被拉了出来,洛知意丝毫不怀疑,如果江稚有尾巴,一定会对自己摇得很欢快。
*
季盈川过来的时候,洛知意家里的电视不放动物世界了,在播放美食天下,教的课程是麻辣兔头,洛知意似乎看的很起劲。
她一进门,洛知意脸上表情一收,轻描淡写地看她:“怎么来的这么晚。”
江稚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洛知意不让她再趴在地上,另外将单人沙发腾了出来让她坐。但江稚还没学会坐的姿势,下意识地就团了起来。
洛知意看她一眼,江稚才勉强将手脚伸展,算是跪趴在沙发上。
“兔子呢?”季盈川觉得这么一看这俩人倒还挺和谐的,一眼看到边上有个纸箱,拆快递的快感立马席卷了她,拿过桌上的快递刀划开,两根孔雀羽毛就先蹦了出来。
季盈川很浮夸的哇了一声:“所以你最后还是买了逗猫棒。”
“宠物店送的。”洛知意挤出一丝冷笑,指着厨房,“赶紧去把饭做了,或者煮个面什么都行。”
季盈川拿了根带着铃铛的逗猫棒,有羽毛那一端对着江稚疯狂摇晃,铃铛响个不停,但是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江稚纹丝不动,黑眸深不见底。
“?”季盈川觉得自己哪里是在逗猫,简直就逗了个寂寞。
洛知意:“她饿了。”
季盈川认命地去厨房做饭。
虽然她向来不正经,成日嘻嘻哈哈,但唯一拿得出手就是烧菜的本领。
甜品、家常菜、宴客或是下午茶,只要扫一眼菜谱,没有她做不好的。季盈川给很多人都做过美味佳肴,得到不少夸奖,唯独秦锦不喜欢,说她瞎折腾。
四十分钟后,一碗酸辣兔丁面条新鲜出炉。
“吃饭了!”季盈川喊了声,一边啧两下,“怎么可以吃兔兔哦。”
说完自己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热腾腾的面条散发着香气,红油兔丁码在清淡面汤之上,一小抓的翠绿葱段点缀,刺激出香味。季盈川将那碗面端上桌,见江稚已经在那坐好就没管,转头收拾去了。
洛知意听见呛咳的声音时往餐厅一望,就发现江稚在用手抓着面条往嘴里送,根本就没用筷子。
刚煮好的面还热气腾腾,江稚的手刚捞着,就被烫的一哆嗦。洛知意人还没过去声音已经到了:“放下。”
她走到餐桌边拿起边上的筷子,“会用吗?”
江稚就眨了两下眼睛。
面很香,她忍不住凑近去闻,但是她听得懂洛知意的那声“放下”,再饿也没有去吃,只会眼巴巴的望着。
季盈川回头看到桌上那被搅和的乱七八糟的一碗面,以及江稚整个手上残留的小葱末,心里顿时卧了个大槽,同时还接收到了洛知意的眼刀子,耸肩道:“我是真不知道她筷子都不会使……”
洛知意将筷子丢给了季盈川。
后者只好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示范。洛知意还没转身,有人在外面敲门。除了秦锦和季盈川,就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来。季盈川将握筷子的姿势拆解了一番,对着外面大声喊:“秦医生您请进!”
秦锦拿着一叠资料走进,言简意赅:“江稚的骨骼年龄出来了,大约是十七到十八岁之间。再具体的没办法确定,……咦,学会用筷子了啊?”
洛知意这才发现,江稚已经歪歪扭扭地将面条夹了起来。因为并不熟练的原因,她只能小口小口往里送,现在总归不会烫着了。
秦锦提醒道:“如果你要留下她,还是要给她一个身份的好。”
洛知意就站在江稚的旁边,看着江稚小口多次地将这碗面吃了大半,眸光居高临下地扫过那吃的欢快的脸一眼,“我没打算留下她。”
季盈川知道洛知意从小到大这毛病,永远是嘴硬的,“不留下你给人家买一箱子逗猫棒是什么意思?诶,秦医生,还是给定十八吧,十七岁还未成年不是么,总感觉要给人当姨。”
“她是在文丹猎场的警戒线外找到的。”洛知意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中透着凉意,“两个月前我在那边出的事现在还没查清楚……暂时留下她,只不过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会对我构成威胁。”
秦锦和季盈川双双沉默下来。
季盈川本想说一句江稚这筷子都不会的小野人应当和那没任何关系,却被秦锦瞪了一眼将话都吞了下去。
电视里的动物世界不知不觉的播完了,不知是被谁换了台,变成了少儿拼音教学。
江稚吃完饭后摸着滚圆的小肚皮,坐回了单人沙发上,却看着洛知意,像是在奇怪她为什么不过来。
洛知意转身上楼。
季盈川实在为难,她也不太会哄孩子。最后是秦锦走过去,放轻声音对江稚说:“知意不喜欢被人打扰,你要听话,知道吗?”
“这是电视。”秦锦见是拼音教学,也没换台了,“无聊的话你可以学习一下。”
她做了个刚才江稚学习吃面条用筷子的动作。
但江稚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洛知意,直到身影看不见,黑眸中都是不解与执拗。本来还好好在沙发上,双腿一伸,像是准备走。
秦锦只好说,“乖一点,否则知意会不喜欢。”
听到“不喜欢”三个字时,江稚的脚步一顿,脸上闪过犹豫与迟疑,显然对这三个字很敏感。秦锦又重复了一次后,江稚竟然又乖乖地回到了沙发上,只不过这次缩了起来,黑眸低垂,看上去有几分低落。
第二天洛知意下楼时,看见江稚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的少儿拼音还在播放,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这样都吵不醒她。洛知意也没想着去关,径直离开。
刚好这两天公司忙,她索性换到了公司旁边名下的小二居休息,连着两天都没回别墅。
一早,她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通未接来电。
洛知意今天的时间都腾了出来。一是有点私事儿要办,二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正事。下午京平市商会召集各企业的负责人开会,她要给老会长一个面子,走个过场。
来自助理的留言说:“车和人在地下车库已备好,已经通知秦医生待命。成鸦在来的路上,带了筹码。”
另外两条留言来自家里的号码,洛知意看到便本能感到可能和江稚有关。
只是她现在必须先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洛知意摁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的楼层,无声的扬唇,眸光却冷的让人发寒。
“叮——”
电梯门开了。
车库空无一人,莫名安静。
洛知意缓步走出,坐上了最左侧那辆最为扎眼的银色超跑驾驶座。
她很少自己开车,技术却仍旧娴熟,刚把车头调转,外面轰隆的机车引擎声传来,打头的骑着改装过的机车,后面跟着一众车队,无遮无拦地对着洛知意径直冲来,最前面的人张扬的扯下自己的头盔,约摸二十八九岁,脖子上有张牙舞爪的纹身,眼角印着狠意。
就是成鸦。
洛知意笑了声。
有时候她很欣赏这种不自量力。
成鸦敢带着这么些人来搏一把,真以为自己没任何准备?洛知意唇角往上一勾,正欲踩下油门,侧门处就冲出一个身影,利落敏捷地到了跑车与机车即将碰撞的空地,喉咙间发出威胁的闷吼。
洛知意一脚踩了急刹。
——是江稚。
成鸦的机车马上就要撞到她,洛知意头回没了冷静,下车对着前方喊:“闪开!”
江稚在那瞬间回头看了她一眼。
黑眸翻腾怒意,野性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紧绷的地方散发出来,就如那晚一样。
江稚是狮群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孩。
狮子,怎么可能有后退的道理?哪怕是战死,也要与对手厮杀到最后一刻。
在机车快要碰到她的那一刻,江稚后腿发力,跃了半步,双手精准地扣住了成鸦的脖子,一把将他从机车上撞了下来,压在成鸦的身上对着他发出一声怒吼,手肘用了狠劲压在肋骨上方,人顿时就不动了。
成鸦的手下纷纷停车,却被停车场各处涌入的黑衣人包围。
当江稚站起来后,洛知意清楚地看到那小孩儿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看懂了江稚的无声的字句。江稚在说——
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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