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惹火 作者:摇叁
    第6章

    局势在瞬息万变,可见洛知意早有准备,就等着将人一网打尽。

    成鸦压根不知道现在骑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个什么怪物,她的虎牙比寻常人要锋利几分,竟然能像野兽一样进行撕咬。骨头碎裂的剧痛侵占脑海,令他甚至来不及部署下一步的动作,这看似纤瘦的人明明看着年龄不大,爆发力却出奇惊人,一眼望进她的眼睛,余下的就只有恐慌。

    ……这哪里是个人会有的目光?

    黑衣人是洛知意安排在这里埋伏的,秦锦正坐在一辆视野佳且隐蔽的车里密切观察,当看到江稚冲出来的时候,她惊得手扣在车门上,推门而下。

    她还没上前,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这小狮子是怎么来的,便看见江稚那敏捷的身手一下将人从机车上拽了下来,似乎还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再之后,洛知意居然有片刻的怔愣。

    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成鸦的手下各个都带了器械,黑衣人一拥而上,他们也没闲着,最首要的目标便是此刻将成鸦压制住的江稚。

    摄像头早已被人为干扰,此时地下停车场任何影像都不会被记录。

    不知是谁替江稚换了合身的衣服,但撕扯时不免露出她身上狰狞的伤口,激烈的打斗下渐渐渗出血迹。她在对洛知意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发出了一声低声的呜咽,这次却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鲜血从她的手掌心留出,将衣袖染成猩红。

    为什么?

    洛知意站的挺直,微微皱着眉,从头到脚都没被这场恶斗影响。江稚在向她走来,好像丝毫不管身后的偷袭者正蜂拥而至,眼睛里的全世界都只剩下洛知意。

    惨白灯光下的刀刃闪过寒芒,迅速劈开了上空的风,带了必杀的狠绝挥向正往她缓步走来的身影。

    “砰!砰!砰!”

    连着三声枪响,江稚身后的人栽头到下,长刀无力地垂落到一边。血窟窿就在他的左肩上方,另外两枪一枪打在成鸦的右腿,他痛得吐出嘴里的血沫,额头布满冷汗。另外一枪对着车库的天花板虚空一发,震得所有人耳朵嗡鸣,慌张不安。

    这三颗子弹将江稚安全的护送到了洛知意的跟前。

    洛知意单手持|枪,食指还扣在板机上。火.药带来的一缕灰白硝烟之后,是她彻底锋利冷漠的眉眼。

    当时洛知意与成鸦几乎是同时拔.枪,但她更快,连续三发,两发护人,一发威慑,没有一颗子.弹是浪费。

    “你这不合规矩!”成鸦气急败坏,又痛的无法起身,只能在地上指责,却连自己的手.枪都要握不稳。

    “规矩?我就是规矩。”洛知意突然淡淡的笑起来,她周围早就有一圈保镖过来隔出绝对安全的距离,“我早就说过不许碰军.火,是谁给你的胆子?”

    明面上有各种生意合作伙伴,地下自然也有。京平市各区都有洛家相对应的人负责,俗称是地头蛇。三教九流的生意要过路要流通,都得经过地头蛇的同意。

    而这些地头蛇能够享受目前身份金钱的唯一要求,就是对洛知意的绝对服从。

    成鸦所在的天泰区处于京平市近年刚划入城市规划版图的新区,因挨近高速而运货方便,洛知意早就听到人说他前阵子扣下一批货来,倒卖了个好价钱,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在京平市最富丽堂皇的金陵会所一掷千金,说自己发达了。

    殊不知那批货是洛知意高价买了,原价重新给了买方。

    有些东西一旦碰了,再深厚的根基也会倒塌。正规的军方生意途径京平市,洛知意从来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多年来洛家都是如此,早就已经约定俗成。

    事实上,凭借着护送这一职责,洛家能分到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潜在的庇护。

    成鸦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身后没点人指使她还真不信了。

    洛知意用.枪十分娴熟,早就不是头回,但她从不杀人。

    打伤致残了,不算在这个范畴内。

    成鸦也能预料到自己落到洛知意的手里后果会有多惨,他早就知道洛知意不会杀人,但她折磨人,能让惹怒她的人生不如死,将每个挑衅她的对方都毁了个干净,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无声地将舌尖下的小颗粒卷入口腔,正欲咬破时,洛知意却快步朝成鸦走去,手.枪在食指转了一圈,掌心握住枪把,对着成鸦的下巴重重掷上去。

    在暗处混得多自然对手也多,如果是手下被人抓住了,有些会事先在嘴里藏好麻药或是毒药,将下巴脱臼后那人无法进行咬合动作,只能等待即将到来的折磨。

    他的下巴脱臼了,根本就没来得及将舌尖的药液咬破吞下就被人抠了嗓子,不住的干呕后颗粒滚落在地,顿时被人踩了个稀碎。

    “带走。”洛知意知道有谁能够指使得动成鸦,她不会撕破脸皮,但足以用成鸦来一次杀鸡儆猴。看着目光惊恐的成鸦,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把人看好了,别让他晕过去,就让他一直清醒的痛着。”

    两人迅速将成鸦带入车中。

    其他人也早已经被她的人控制,蹲的蹲躺的躺下,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江稚站在一堆哀嚎的人面前,莫名安静地看着她。她在处置成鸦的时候,江稚没有做出任何干扰的举动,从她开了那两枪让江稚安全地来到自己身边后。

    洛知意就站在车旁,对江稚招手。

    后者眼眸亮起,大概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险些手脚并用,被洛知意制止,“用脚走。”

    她才注意到江稚穿的是双家居拖鞋,鞋面上已经脏了。

    “你不怕我?”洛知意的枪还握在手上,江稚却挨近她,见洛知意眼神落在墙上,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刚才那野兽般的小狮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顺毛的猫崽子,极想对着洛知意摇尾巴。

    没在别墅的这两天,洛知意忙则忙矣,并未到那种连短短的半小时车程都不能腾出来的地步。

    究竟是忙,还是不想回家面对江稚?她从来是独自生活,没有过生活里再多一个人的准备。她不知道是否要留下江稚——很长的时间里,洛知意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畏惧的目光,即便是刻意的接近也带着目的性。

    江稚是第一个对着她表现出好像天然的亲近,又不顾一切凭着本能要保护她的人。毫无目的,固执而执着。

    就和洛知意对她眼眸中的干净惊叹一样,这种感觉过于纯粹,反倒令她不愿接受。

    洛知意以为凡是都要等价交换,可是江稚破坏了她心中对这个认知的平衡。

    为何不怕?

    为什么已经伤痕累累还固执走近?

    黑漆漆的枪口透着摄人的寒意,对准了江稚。

    “靠近我你就会死。”洛知意缓慢地扣动了保险,褐色的双眸在背对的光线之下显得暗沉,“还不怕吗?”

    江稚用行动回答了她,向前走了一步,额头毫不畏惧的抵上了枪口。

    她是迎光站着,照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很通透,里面是对自己全然的信任,嘴唇微动。

    洛知意辨认出江稚说的那三个字——

    是保护。

    半晌,洛知意将车门一开,拽过江稚的手将人塞了进去,掩去了眼中那抹无可奈何,自己也坐进车中。

    房车内部空间很大,秦锦早就在里面看得胆战心惊,医药箱早已经准备好,江稚一来她就开始换药。

    刚刚真是将她吓得够呛!秦锦真以为洛知意想开枪,江稚居然躲都不躲一下。

    “去商会。”

    车辆开动,驶离了地下车库。

    秦锦见洛知意刚才那样,知道洛知意大概是下定决心不会留下江稚了,只好默不作声的替江稚处理伤口。这小孩儿野是野了点,但心思似乎全在洛知意的身上,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渊源,秦锦还是觉得有几分可惜。

    车辆外的景色迅速往外倒退,江稚脸贴着车窗,好奇地望向外面。

    “替她落实身份。”洛知意突然开口,“学区房的户口根据地有要求吗?”

    秦锦呆滞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有是有的,但报你名字就没有了。”

    洛知意嗯了声,“暂时不用,就让她自己去适应,上什么学校?”

    她这模样有点像为孩子操心的家长,秦锦惊奇的都想去找季盈川问一下是不是明天就要世界末日。秦锦持续痴呆,被人夸赞的高智商彻底下线,还想了会儿才说:“这个年龄应该去上高三,如果我们在她身份证上写十七岁的话。”

    最后一个伤口换药完毕,洛知意点点头,毫无预兆地问:“她凭什么说要保护我?”

    说这话的人早就被疾驰的车和景色吸引去了注意力,就像个第一次见到大都市的孩子,乌黑的眼瞳中盛满新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是只狮子,至于是把自己当成公的还是母的,”秦锦忍不住带了点笑意,“动物世界中都是弱肉强食,公狮会保护狮群里的母狮和幼崽,母狮也会,看你是想当母狮子还是当崽了。”

    洛知意脸色不太好看了,她哪个都不想。

    “你让她在家里养养伤,到了九月刚好可以入学。”秦锦想到这几天江稚的表现,觉得这小孩子学习能力其实挺强,“到时候带她去给声带做个检查,应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没习惯人类的语言体系,让她去学校待个一年,多和人接触,迟早有一天会说话的。”

    指望着江稚学习自然是不可能的,送去学校不过是让她接收周围新鲜事物的刺激,也能帮助她早些发出声音。

    洛知意不再搭腔,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秦锦知道她要去商会,也不再出声打扰。

    半晌,洛知意才重新睁开眼睛,将手.枪收进随身的小提包,开始打量仍旧对外面有旺盛好奇心的江稚。房车汇入市区车流,繁华便近在咫尺。高楼大厦此起彼伏,宛如座座高山,沿着这建筑线条般的山峦掠过,弯道过后,便仿佛来到了山脚下。

    这是仅和金融中心两条街之隔的居民区,罕见的保留了低矮的旧时民居架构,最高不超过五层,中式结构,上翘的房檐翻腾着飞龙,扑面而来的都是矜贵。井字形的长巷将这里的区域划分,而最中心的那块儿位置就是商会所在地。

    曾经,那里是洛知意的家。

    街上出现行人渐渐由步伐匆匆转为闲适,能在青鸾巷有一间铺子或是居住的人都不愁吃穿,可能花盆砸中一个路人都是像季盈川那样的二世祖。

    巷道不宽,车辆的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巨幅的宣传海报在眼前擦过,那是真正的山川与森林。

    巍峨的高峰旁边赫然有道因断崖而生出的瀑布峡谷,上面悬着一根高空滑索,令人心生寒意。

    这是文丹猎场以及那边野生保护区的宣传海报——洛知意明显感觉得到江稚的兴奋感和被点亮的面庞,渴望的视线始终追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十来分钟后,加长林肯停在商会大厦的楼下。

    洛知意刚想下车,江稚就和条件反射一般,迅速转了个身,眼巴巴的望着她。

    动物的嗅觉比人要灵敏,上次洛知意已经领略过,江稚在三角钉上闻出了林芝月的气味,甚至从细小的动作里辨别出谁对自己有威胁性。

    这次秦锦再和江稚见面上药,已经没了刚开始时的抵触感,她是能辨别出好坏的。

    江稚的拖鞋磨损的眼中,或许不用听,洛知意就能猜到来自家里的那两条电话留言是什么。

    ——小姐,江稚好像又走了!

    ——江稚一直没回来,都好几个小时了!

    江稚没有走,而是因为自己几天没回家,循着这城市里微弱的味道,找到了自己。

    “没有不回去。”洛知意知道江稚是怕自己将她丢下,打开手提包让她看,“上去办完事之后就和你一起回家,好吗?”

    江稚的眉毛不安的皱起来。

    洛知意想了想,手伸在半空中像是去给江稚揉一把脑袋却又顿住,她想往回收,江稚却自觉将自己的脸凑了过来蹭了蹭,舒适地眯起眼睛。

    掌心又是那毛茸茸的触感,江稚的头发因为常年在野外暴晒,带着几分毛躁,头顶的小碎发很不安分地往外炸成小卷毛,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扎好了,垂在脑后活像只蓬松的尾巴。

    秦锦知道江稚是被安抚下来了,赶紧打开拼音节目:“来来,你看两集的功夫,她就下来带你回家了。”

    洛知意这才收了手,在江稚的目送下上楼去。

    她到的时候还有十分钟才开始会议,洛知意对这早就不能再熟悉,径自去了四楼的茶室,果然见到季盈川难得有坐相,端着杯热茶在品。面前是棋盘的残局,正在沏茶的老者慈眉善目,精神矍铄,见她来了便笑,“娇娇来了。”

    季盈川憋着笑,重复一遍,“洛娇娇快来!”

    冉夺与洛老爷子亲如手足,年少时更是一块儿出生入死的打拼。洛老爷子行事果决狠厉,但他倒是温和,却是温水煮青蛙,不声不吭地将版图外扩,四十二岁当选了会长后,如今稳坐一把手多年,是看着洛知意长大的。

    虽然季盈川成日不着调,在好歹是小季总,因此在这次的会议中也有一票的表决。

    平常她可不敢这样喊洛知意的小名,今天趁长辈在这坐镇赶紧抖抖机灵。

    洛知意决定过会儿再收拾季盈川,坐下后她接了打过招呼,接了冉老的茶喝了一半,季盈川便迫不及待开口:“冉爷爷说要给你重新找贴身保镖,我们刚才还在说这事儿呢。”

    冉老点头,眼中有些探究,“不过小川说你已经找到了新的保镖,怎么不带来给我见见?”

    洛知意想也知道是季盈川将自己拎了个小尾巴回家的事给冉老说了,她将自己的手包丢了过去,季盈川觉得有点重量,拉开拉链去看,脸顿时僵了一秒。

    “还说吗?”洛知意似笑非笑问。

    季盈川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洛知意这才说:“改日再带来给您看,现在性子没训过来。”

    “这是其次,娇娇,你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七岁,是时候——”

    “冉爷爷!”洛知意无奈地放下茶杯,她知道冉老要说什么,谁能想到那时候叱咤黑白两道的狠角色老了之后喜欢上了为后辈的婚事而操心呢?

    冉老故意板起脸来:“我和你爷爷都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你喜欢女孩子,那便找个你喜欢的!我们还不是想有人能照顾你,这样也能放心些,等过段时间,冉爷爷给你安排个……”

    洛知意被说的有些狼狈,只能垂头听完,用会议要开始的理由拉上季盈川逃走了。

    出了茶室的门,两人没乘电梯,步行去二楼的会议室。季盈川开始回归本性,刚得知了消息就立马显摆,“决定把小狮子留下来啦?要送学校去啦?还要学区户口啦?”

    洛知意想把她的嘴缝上,手包对着季盈川一晃,季盈川立马小声问:“这次的表决你想怎么办?”

    很巧,这次将各大企业的领头人凑到一起,就是因为文丹猎场那块儿的资源分配出了问题。

    洛知意在木地板上站定,眼前一晃而过刚才江稚憧憬而兴奋的目光,不自觉地皱了眉。她刚和季盈川走到二楼,没想到竟然看见江稚就站在那电梯边,秦锦无奈地跟在她身旁,“拦不住,她怕你不要她了。”

    洛知意刚走了两步,电梯门便“叮”一声弹开。

    洛浩中被人簇拥着走出,笑得如沐春风,宛如一位和善得体的长辈。眼神在江稚身上一扫才落到知意的身上,“这就是你带走的那件礼物?”

    洛知意没再动,反而淡淡叫了声二叔。

    季盈川却在旁边捏了把汗。

    洛浩中边上站着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与洛浩中有几分相似,从出电梯起玩味的目光就在江稚的身上打转。那侧脸很干净,身上的感觉又和他之前接触的女人都不同,他见江稚一下都没走动过,便伸了手去,“我倒要看看,这小姑娘究竟是有多野蛮——”

    “洛明翰,如果你不想残废着过一辈子。”洛知意却忽然开口,唇角残存的弧度毫无暖意,她对着不远处的江稚招了招手,声音又低又冷,“我的人你就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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