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从曜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颇有质感的白色衬衫松开两粒扣子,就这么站在昏黄的灯光里。
姜蕴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隔出些距离。
宋谨站起身,正好从曜回来,让他看看姜蕴都在做些什么。
上次与姜蕴不欢而散后,纪从曜一连好几天都在加班,晚上就直接睡在了公司旁的公寓里。
直到今天中午,他见秘书周楷汇报完工作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纪从曜的声音很凉。
周楷这才打开手机,播放一段视频给他看,“好像是太太……”
纪从曜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记忆里的姜蕴,总是挂着恬静的笑,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
可视频里的她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般,不拘一节,自信洒脱,生机勃勃。
以至于在下午各大区的业绩汇报会上,纪从曜频频出神,听错了好几个关键数据。
正在台上展示PPT的华南大区总经理,边说边搓揉着手心的汗,暗自揣测,明明上半年业绩还不错,怎么总裁老是盯着我重复问数据?
会后拉着总秘周楷,神色小心翼翼,拐着弯问他是不是汇报出了问题?
周楷拍拍这位年逾四十的总经理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眼神:“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们纪总的问题。
但是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他还要捂进自己的小饭碗。
现在纪从曜站在纪家老宅的客厅,姜蕴侧着身子,宋谨和纪从嫣迫切地想从他的眼神里寻找认同感。
他揉了揉眉心,牵过姜蕴的手,对宋谨说:“太晚了,我们先回去。”
谁知,姜蕴却轻轻挣脱了下,她直视着宋谨,浅浅地笑:“我只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以后还会有,还请妈见谅了。”
说完又看向纪从嫣,从她一进门开始,纪从嫣就有意无意地说些好像是劝架,实则不断拉高宋谨怒火的话。
她随意地拢了把长发,“从嫣,刚回来不久,最好多出去走走,总是在家会把心闷坏的。”
纪从嫣一听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还挂着事不关己的浅笑,此刻也全都隐去,只余下紧张与不安。
姜蕴说完这些,心里解气不少,她径直走了出去。
宋谨惊讶地望着姜蕴离去的背影,纪从曜什么也没说,直接跟着姜蕴出了门。
纪从嫣有些委屈地拖着宋谨地手臂,“宋妈妈,姐姐是生气了吗?”
*
姜蕴本来想在老宅外面叫个车回家,司机陈叔一见到她出来,立马从推门下车,请姜蕴上车。
陈叔为纪家开车很多年了,为人和蔼,做事谨慎。纪从曜从国外回来后,由陈叔送了两回,便让他做了自己的专属司机。
姜蕴怎么都推脱不了,只好随陈叔上了车,坐在后座靠里面的位置。
没一会,纪从曜便上来了。
劳斯莱斯平稳地向前开着,车厢里没人说话,一时非常安静。
姜蕴将脸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以往最喜欢的回家路程,眼下竟然有些坐立难安。
纪从曜思忖了一会,缓慢开口:“那个视频……”
“你不用担心。”姜蕴飞速打断他。
他们结婚这事,只有亲朋好友知道。婚后她又极少社交,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次数少之又少。
不会有人知道这是纪太太。
“你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就是在做这个吗?”车窗外光影变换,投射到纪从曜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沉静如水。
姜蕴侧脸看他,语气轻柔又肯定:“是啊。”
许是她的语气和从前不大一样,纪从曜眉头微皱,如墨般的眼瞳望向她。
“姜蕴,”纪从曜的语气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以后你想做什么,可以先问问我,我可以……”
“问你,然后被你们否定吗?”姜蕴扬脸反问道。
纪从曜眉头微皱,他不理解为什么姜蕴做了两天直播模特,整个人都变了。
她双手叠在膝盖上,下面一双匀称细白的小腿也从微微倾斜的淑女姿势,变成有些随意的样子。
“我只不过去体验了另一种生活,恰好我也很喜欢,如果你们不喜欢,那我很抱歉。”
说完,车正好停在地下车库里,姜蕴头也不回,拉开车门去走了下去。
车里只剩纪从曜与陈叔,陈叔暗暗揣度,纪总现在心里应该很烦,便自行下车,将车内空间留给纪从曜。
纪从曜从车门旁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放进嘴里。
青白色的烟雾升起,他深深吸了一口,一手搭在车窗上,胸口一点燥意丝丝缕缕地往外钻。
抽了一会,手机“嗡嗡”地振动,他缓了缓,伸手去拿手机。
是陆光启打来电话。
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吵,像是在酒吧。
陆光启问他,要不要喝一杯。
纪从曜将烟头抿灭,喊陈叔进来。
*
午夜的酒吧很是热闹,舞池里众多男女贴着身子跳舞,五彩的光四面八方照来,人在里面一站,顿时无所适从。
桂萱捏紧自己的裙子,避开不怀好意的笑,穿过人群,艰难地来到里面的包厢。
包厢里坐着一圈一看打扮就是精英人士,每个人身边都有女伴。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却仍有些羞赧。
“还愣着干什么,去那边。”一个看起来痞气懒散的男人,手指夹着根烟,见她半天没动,脾气有些爆。
桂萱被他这么一说,面上臊得慌,远远瞧见里面三四个人围着打牌,只有一个人落了单,在一旁低头抽着烟,就慌不择路地赶紧坐到那人身旁。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桂萱并拢双腿,将背包搁在膝盖上面。
男人气质沉稳,面容清隽,额前的短发略微有些蓬乱,却掩盖不住他英俊的眉眼。他指尖的烟灰拖得老长,手指却毫无知觉般仍夹着,仿佛感受不到灼热似的。
桂萱想起之前老被说木讷,便压下心里的悸动,轻柔地靠过去,想帮他把烟蒂拿掉。
她刚一动作,男人微不可闻地将手往里挪了挪,抬眼去看她。
这一眼,桂萱发现自己的心好像沦陷了。
清冷黝黑的眸子,即使不带任何感情,淡淡一瞥,也足以让人沉沦。
纪从曜神情寡淡,慢里斯条地将烟头摁灭,这才开口:“还是学生?”
桂萱满面通红,还以为自己将妆容化得成熟些没什么大问题,她将碎发弯进耳后,乖巧地点点头。
纪从曜不带笑意地“哼”了声。
桂萱急急地回:“成年了。”
说完才发觉,这三个字在这样的场合里,意味着什么。
她低着头。
纪从曜眉眼敛起,一旁正在打牌的陆光启输了这局,换了下来,坐到纪从曜身边。
他一来就笑道:“要怪就怪老方,他说什么酒吧开业,要人捧场,我就把你叫来了,其他的我可不知道。”
说老方,老方到。
老方和纪从曜他们从小一块长大,读书不上道,在国外混了个文凭回来,因为家境殷实,家里人见他实在不上进,就出钱替他开了这间酒吧,也算是有点产业。
他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指着桂萱:“还不赶紧倒着。”
桂萱慌忙起身,半蹲下将桌子上开了的酒瓶倒在一个干净的玻璃杯里,然后小心地递给纪从曜。
纪从曜目光沉沉,坐着没动。
桂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一直举着酒杯。
陆光启见状,笑着接了过去,“我替他喝了。”
“不对啊,我记得你才是好这口的,你家……”方储口无遮拦,烟圈一口口喷着。
“老方。”纪从曜沉着眸子,眼里带着些薄戾。
只这一声,方储立马住了嘴。
纪氏最近在申城风头正盛,连他家老爷子都想把巴着纪从曜。虽说他们一块长大,但纪从曜性子内敛疏离,加上工作忙,十次约九次,是约不出来的。
他也摸不准纪从曜究竟把他当发小,还是一般的朋友。
这次借着陆光启的口,才能请到纪从曜,便自作主张叫了个清纯的学生妹来,想着助助兴。
他老婆不就是在她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吗?听说也是个挺清纯的学生妹。
只是这话一开口,就像没把的门,说多了,就容易犯错。
“得,你们先玩着,有什么叫我。”方储见情况不对,纪从曜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朝桂萱使了使眼色,抬腿便走了。
*
陆光启与纪从曜聊起上次万国府的事,“还记得唐竞泽吗?他们公司一直在寻求新的模式。”
“白马科技的老总?”
“对,他们想做直播,问你有没有意愿加入。”
纪从曜听到“直播”两个字,不知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姜蕴的样子。
他看过一小段她的直播,思维清晰,用词得体,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姜蕴。
当发现一个人有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探究欲就来了。
陆光启说了大概的几点,最后沉声道:“我觉得是个好机会。”
纪从曜没出声,老牌企业想探索新领域,不能头脑一热,就踩了进去,他需要市场分析调查报告。
两人又说了一会,纪从曜拿起西装外套,准备离开。
转身发现桂萱竟然还坐在不远处,见他起身,也跟着连忙起身。
刚刚方储那一眼,是想让她也跟着出去,别再碍眼了。
她出去打了个圈,又趁人不注意,偷偷坐了回来。
远远地看着他与别人谈事,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成熟男人气质,令她稍稍有些沉醉。
纪从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看她一眼。
桂萱迟疑地跟着他脚步,跟到地下车库。
“纪、纪先生。”桂萱咬着贝齿,在他身后轻声出口。
纪从曜回过头看她,面色淡得染不上任何情绪。
“刚刚见您,觉着您人很好,不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谢谢您。”说罢,拿起手机,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纪从曜皱着眉,这么低头看过去,眉眼是与她有些相像。
方储这事做得太过了。
“要谢就谢陆光启。”他冷冷开口,说着便要拉开车门。
桂萱冲动之下拉住了他的小臂,见他眼睛一眯,又飞快地放下,篡紧手掌,颤声道:“您也帮了我的忙。”
纪从曜单手撑着车窗,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这么搭着一个已婚男人,你们老师没教过做人要自爱吗?”
“还有,这种场合,到处都是陷阱,掉进去就出不来了。”说完,迈进后车厢,“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留下桂萱一个人怔怔地望着扬长而去的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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