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书

    [你对于我来说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

    虽然不太明白无惨——她的兄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深月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死了。早在大正1906年，对方就被他以及他所制造出来的吃人的部下们所伤害的人们一同杀死了。那一天早上的太阳格外耀眼，对于他那种一生都无法正常地照射太阳的人（鬼）来说，一定是很奢侈的一天吧。

    在被无数被他伤害过的人的孩子、朋友、恋人们一起击败后，无惨，这只从平安京时期就开始以命换命的鬼，终于迎来了终结。

    迎来了属于他的千年不见的朝阳。

    那一天的深月混在杀鬼人组成的队伍里面，看着对方的躯体分崩离析。虽然中间出了一点点的小插曲，但他的身躯以及灵魂，的的确确消散在空气里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深月迎来了她的新的人生。

    ……

    对于对方的死亡，深月不曾有过任何眷恋。也许对方人类时的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吧，意外变成了吃人的鬼后就不再对深月有任何吸引力了。

    因为深月喜爱那些弱小的生物，喜爱他们为了生存而付出源源不断的努力。她喜欢看着那种人手捧小小的幸福一夜到天明的模样，也喜欢看着那种人在泥潭里面挣扎，而她伸出手去的那种场景。

    ……

    深月背着她的小挎包走了出去。

    织田作之助和敦正在大门出口处等待她。

    “遇见了认识的人吗？”织田作之助随口一问。

    深月看着外头刺眼的太阳光辉，用手指撩了撩头发，最终把帽子给戴了上去。零碎的黑色软发飘落在脸颊两侧。她的耳垂很圆润。

    “也不算是。聊了两句就走了。”深月眯着眼睛，“啊，我忘记吃那个雪杯了，应该没事情吧？”她出来的时候还忘记拿了，最终要倾倒它的一定是进去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

    “没事倒是没事。”

    三个人站在大门口的场景着实诡异，而织田作之助似乎还想问些什么问题。

    深月看了一眼边上林立的店铺。

    “找家店坐一会儿吧。”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前买了雪杯，在这之后要去买点什么才算正常呢？

    ——总没有免费椅子给他们坐。

    想来想去，他们最终在一家甜品店里坐了下来。甜品店的人不算多，大概是在这种季节里，冷饮比甜品对人们更加有吸引力。

    敦看着四周脸上带着笑意的男男女女们，他在想，甜品的魅力真的有那么大呢？

    他们点了黑森林蛋糕、栗子蛋糕和泡芙。

    代表着“甜美”的食物。

    代表着“幸福”的食物。

    “其实——”织田作之助挑起了话题。男人的蓝眼睛算不上明亮，算不上干净，反而像是鹰隼那样锐利的眼珠。虽然打扮得相当普通、而且过气，然而，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真奇怪。

    深月用银色的小刀切下一块黑森林蛋糕，她在倾听。

    “其实，我没太能懂这部电影在讲什么。”织田作之助以非常认真的口吻谈起了刚才那部时长为一百分钟的小清新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做《蒲公英》，但是和内容有什么关系呢？”

    深月想起演员表里的女主演没有标明其真实名字，只是那么写着：[主演：蒲公英]。于是她就那么说：“也许是因为女主角叫这个，想不出名字的导演才用女主的名字当作电影名称的吧。不是经常有作者喜欢这么做吗？比如说《嘉莉妹妹》《简爱》《堂吉诃德》之类的。”深月列了几个例子给他。

    “我并不觉得是这个样子的。”织田作之助并没有被这个回答糊弄过去。

    敦疑惑地看着两个大人。深月讲的这些书他都没有看过。

    在孤儿院里，有一个狭窄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列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书的书架。他过去少许美好的记忆，就是在那个“图书馆”里度过的。图书馆里面，有大江健三郎的《被偷换的孩子》，有东野圭吾的《白夜行》，有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有三岛由纪夫的《天人五衰》。但是《天人五衰》，似乎只是一个系列中的最后一卷……这些书中，他很多都不认识，基本上都要连蒙带猜。但是读书的时候，却是比任何时间都要充满喜悦的。

    而在那列满了日本文学的书架上，还有一本敦完全看不懂的书。那是比任何一本书都要难懂而执拗的书，因为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书。素白色的封面，完全空白的里页。

    敦曾经想要询问这本书的来历，但他人太恐怖，他太胆小，而且第二天，那本空白的书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现在，他依然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扯回前提。

    男人与女人，正在对刚才所看的那部电影进行讨论。

    其实是提问与想方设法的回答。

    “在我看来，蒲公英不是女主的名字，而是她的性格。电影很写实地拍摄了一个女学生的一天，明明是相当无聊的日常，但是拍得却特别的美。就像是蒲公英一样柔软且自由的感觉。”

    “我是这么想的。”

    深月点了点头，“也许吧。不过导演真的很不错……”她回想起自己看那部电影时从心口涌出的感动之情。

    她在为了女主的某种特质而感动。

    周围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一点，就连她也不能。这种游离于个体以外的感觉，令她目眩神迷。

    织田作之助又说：“我看到你刚刚哭了。你很感动吗？”

    男人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年轻女性圆润的眼睛稍微瞪圆了一点。

    “啊这。”她的表情呆滞了一小会儿，当真是一小会儿，然后就转为了畅快的笑，“真的吗？”她笑得有些奇怪，过于兴奋了，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周围人对深月这桌投来了不满的眼神。

    然而深月只是撑着头，手指里捞着她的那些轻飘飘的发丝。

    “你看错啦。”

    “绝对是。”

    她的表情重新变得像山一样冷峻。

    ……

    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内，太宰治也倾听着。

    因为没有办法将监听器放到桥本深月身上，所以他干脆装在了织田作身上。对方应该早就发现了吧，没有拆穿而已。

    因为他们都很想知道，桥本深月究竟是谁。

    太宰治不容许有什么超出他的掌控，因为这一切会使悲剧重新上演。

    求不得。

    怨憎会。

    爱别离。

    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