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41-1

    哈利·波特觉得自己像是坐进了巨大的海盗船,从一个高点迅速滑落然后抛向另一个高点——虽然他仅仅是在电视、报纸上面看过有关的介绍而一次也没有真正坐上去过,但那种身不由己和五脏六腑全部挤压到一起的感觉,他相信应该和自己这两三天里体验到、并且仍深陷其中的差不多。

    周五的飞行课确实惊心动魄。不过老实来说,哈利觉得比空中救人更让自己兴奋的是他们“平安”着陆后佩弗利尔教授在医疗翼病房里的那个小小的“庆祝会”。阿尔法多没有责怪自己或是德拉科·马尔福的鲁莽行事和违反校规,相反,他显然很高兴自己反应迅速,还肯定了自己和德拉科的飞行技巧。而魔法实践课教授之后教导的,那些低年级课本上就有的基础防御咒语让哈利他们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但一学就会的保温和保鲜的魔咒给了他们更多学习魔法的动力——虽然哈利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该受到鼓励,但是用飞行课上那一点“小意外”和“小惊吓”来换取这些有意思的咒语还有跟阿尔法多亲密相处的时间,哈利认为是完全值得的。

    而周六更是一个让人兴奋激动的日子:不仅因为飞行课上受伤的人全部获准离开医疗翼,更重要的是在午餐时间、所有学生聚集在礼堂大厅的时候,麦格教授向他们宣布,哈利·波特已被破格允许以一年级生的身份加入格兰芬多学院的魁地奇队;同时,德拉科·马尔福被允许加入斯莱特林学院队。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惊喜,礼堂里的所有人,包括全体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都为霍格沃兹副校长宣布的内容呆愣了三分钟,但随后而来的是这两个学院几乎掀翻礼堂天花板的巨大欢呼,以及拉文克劳和赫夫帕夫的纷纷议论。学生们已经听说了昨天下午飞行课上的事故,他们被告知全部细节,并且通过卢多·巴格曼的热心活动充分认识到这一嘲空中救人”的技术含量,因此对波特和马尔福的破格入队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抵触。事实上,相当一部分一年级希望以此为契机,从此改变霍格沃兹关于一年级学生不得加入魁地奇队的规定——这一愿望实现的机会相当渺茫——无论如何,作为“一百年来最年轻的魁地奇找球手”,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已经成为一年级新生(以及部分二、三年级学生)眼里的“英雄”。

    学生们欢乐的情绪从中午延续,周六晚上的时候达到一个高潮。哈利发现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格兰芬多们就筹备好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晚会。当韦斯莱双胞胎把他和赫敏从图书馆带回到格兰芬多塔楼,公共休息室里已经是一片欢腾。他看到无数从晚餐桌上“偷渡”回来的甜点、水果、冰激凌和南瓜汁,还有高年级学生贡献出来的、从霍斯莫德蜂蜜公爵那里买回的零食和糖果;他们的头顶上方拉起十多条红底绣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哈利·波特飞行课的大成功”、“衷心欢迎本世纪最年轻的找球手加盟格兰芬多学院队”等字样。另外,哈利还看见好些张巨幅的海报——上面的人物几乎都有真人大歇—画的正是昨天下午的飞行课,他和德拉科一起营救纳威的情景。

    而这些海报都是典型的魔法绘画:画中的人物动作虽说不像魔法照片那样敏捷精准,但他们仍然具有真正的“动画”效果。哈利着迷地看着画中头发乱蓬蓬的自己,心中一边评判着那些自己身在扫帚上时绝对看不见的动作,一边暗暗赞叹绘画者的用笔老练,捕捉住每一个重要细节,画得栩栩如生——他的室友迪安·托马斯正是这些图画的创作者,哈利猜想,喜欢足球、喜欢运动让他更好地发展了绘画上的天才。

    哈利身边的赫敏也在全神贯注研究着这些图画。对飞行课上的事故,棕色头发的小女巫至今仍然感觉后怕,不过当格兰芬多院长麦格教授宣布哈利入选学院队的消息,她是第一个向哈利大声祝贺的人。另外,她也是最先从兴奋状态恢复到平常状态的人;在向哈利祝贺完之后,她立刻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关于下午一起到图书馆完成本周的家庭作业。

    虽然在前一天晚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已经允诺免除受伤的几人本周的家庭作业,而且离开医疗翼的时候麦格教授也首肯了这一点,但是哈利·波特认为自己必须感谢赫敏把自己从那群兴奋的格兰芬多当中拉走。当然,他为整个格兰芬多学院真诚的祝贺欢喜和感激,但是从中午开始一直庆祝到午夜……哈利很清楚自己没有罗恩、西莫那样永远充沛的精力,他可不希望欢乐演变为灾难。

    事实上,哈利已经快活得有些承受不住了。在欢乐的大聚餐和随性的跳舞之后,兴奋的格兰芬多魁地奇队员们一致决定用黄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来庆祝他们获得了“黄金男孩”——这些都是韦斯莱双胞胎从霍斯莫德的偷渡和私藏品,因此非常自然地,哈利·波特没能够逃过双胞胎的“魔爪”——在他们的极力怂恿下,他很勇敢地尝了一口火焰威士忌,结果当时被辣得眼泪汪汪。他还第一次尝到了黄油啤酒,然后一下子爱上了这种酥麻麻、甜蜜蜜的味道。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的乔治和弗雷德很满意地在他手里塞了整整一扎啤酒,故意忽略了旁边赫敏的不满。

    格兰芬多魁地奇队向哈利·波特的入队表示庆祝和欢迎的另一种方式,是商量给哈利买一把什么样的扫帚——“为了一个世纪来最年轻的找球手”,哈利注意到格兰芬多们似乎都下意识忽略德拉科·马尔福也被允许加入学院队的事实,单单地突出自己——其实这也是正确的,因为就年龄来说德拉科要比他大将近两个月,只是哈利自己不知道而已。格兰芬多一致同意这部分费用应该由学院队共同承担,作为集体送给哈利最好的入队贺礼。于是,公共休息室里一下子冒出了无数飞天扫帚的邮购手册,每个人都热心地给出建议,从性能的优劣好坏到外观的是否时尚,从产品的售后服务到制造商的历史声名……理所当然地引发了各种争论,然后把话题扯得越来越远。

    当庆祝活动最终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床上休息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三点。而周六闹得太晚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绝大多数人睡过了头。哈利,因为从在德思礼家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早起,到霍格沃兹后又因为赫敏·格兰杰的建议每天早晨都要跑步锻炼,所以在起床去吃早饭和一直赖到中午这两者之间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起床。尽管如此,时间也已经靠近九点半,大大晚于平日。

    他和纳威一起前往礼堂大厅——同宿舍的另外三个男孩还都在蒙头大睡。他们在公共休息室里见到了赫敏,她给两个男孩各一小瓶饮料:“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就喝了它。”她说,“双胞胎昨天晚上偷空给我的,虽然我非常不赞同昨天晚上他们两个灌你们酒的行为……但总之不要让其他教师发现扣分就好了。”

    “没有老师会扣分的,哪怕斯内普教授也不会。”哈利笑着接过解酒药水,同时很有把握地说道,“我相信昨晚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跟我们一样热闹。”

    “但是斯内普教授的偏心是整个霍格沃兹出了名的。”纳威小声地,但是非常肯定地提醒他,“想想看,他能只靠鼻子就闻出那些魔药配方!虽然我们刚才都洗过了澡也换了衣服,但如果让他抓到我们违反校规喝了酒……”

    三人一起打了个寒噤,然后努力翕动鼻翼——结果,他们不确定斯内普是不是还能够从自己身上闻出酒味,但是都发现赫敏的柠檬味洗发水香气相当浓郁。

    “我也是第一次用……马尔福提到过这个牌子——真的非常贵,幸好乔治和弗雷德帮忙争取到七点五折。”赫敏脸上一红,随即将两位朋友推出了公共休息室的大门。

    哈利和纳威相视微笑:看起来赫敏不仅是在学习上坚决不比任何人糟糕,就是在其他方面也同样不甘受人指责。哈利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德拉科·马尔福在什么场合、因为什么事情提到过洗发水的问题,但显然,赫敏记住了。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哈利和纳威来到了礼堂。大厅里人不太多,不过这是周日早上通常的状况,而今天格兰芬多长桌边尤其冷清。哈利注意到一边斯莱特林长桌边也是只坐了稀稀拉拉几个人,而且里面并没有德拉科·马尔福以及斯莱特林学院魁地奇队的队员们,男孩心中不由偷笑——他完全相信,之前自己向赫敏提到的,正是眼前景象的原因。

    好心情让哈利·波特忽略了大厅里某些不一样的眼光:他已经习惯了人们的注视,一年级新生破格加入学院魁地奇队也是引起注意的好理由。他没有注意到那些学生手里,或是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预言家日报》,他也同样没有注意到教师席上,教师们时不时投来的复杂的眼神。

    所以当比阿翠丝·威格玛——拉文克劳的一年级新生,开学时候曾经整整四天“跟踪”哈利·波特只为最近地看一眼他额头上伤疤的小女巫——捏着卷起的报纸走到他跟前,十一岁的绿眼睛男孩完全没有预计到接下来自己会面对怎样的问题。

    哈利感到一阵心慌。这是第一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直接地问起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很理解这些同学们的感受,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深深好奇和感兴趣的地方。在进入霍格沃兹之前,阿尔法多那家超市的经理、路易斯管家、还有他的秘书伊莉莎小姐都很直接地说过他们“看起来就像父子”;而九月开学之后,阿尔法多在霍格沃兹第一次露面开始,学生和老师们就注意到他们如出一辙的容貌,哈利自己也因此遭遇到比开学第一个星期更多的“注意”和“围观”。但是,一切也仅仅到此为止:教师们只是借着叫自己回答问题的机会更靠近和更仔细地端详自己,而学生们,虽然他们心里同样好奇(准确地说,或许比教师们更好奇),也没有哪一个真的就贸贸然上前询问他们是不是亲戚。可是现在,比阿翠丝拿着报纸,一条条地点着上面记者们的猜测分析,以一种绝对典型的拉文克劳态度来向自己征询答案……一种语言无法表述的震惊击中了他,随后则是巨大的难堪和愤怒。

    哈利·波特站在那里,垂着的手在身边握成拳,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威格玛。他没有意识到这个拉文克劳的行动打破了礼堂大厅先前的气氛,也没有注意到随着时间靠近中午,那些起晚了的学生开始纷纷进入到大厅,来吃他们的“早—午餐”(brunch)。他已经完全听不见除比阿翠丝·威格玛问题以外的声音,听不见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更不用说翻动《预言家日报》和念出复印咒语的声响——直到罗恩·韦斯莱的大嗓门猛地把他惊醒过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谁都知道哈利的父母是谁,哪里有什么好问的!”红头发的格兰芬多一手揉着仍然带有浓浓睡意的眼睛,另一只手很顺当地从长桌上捞起一条涂满了果酱和乳酪的软面包。“他们是战斗英雄,两个人都获得了魔法部的奖章不是吗?”

    罗恩的说法立刻得到了身边格兰芬多们的支持。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和罗恩起得一样迟,还没看到今天的《预言家日报》,但这不影响他们支持的力度和坚决程度,也完全不影响这种支持的效果。礼堂大厅的气氛迅速而明显地扭转,学生们开始将怀疑的目光从哈利·波特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丽塔·斯基特的报道……或者,在这两者之间来回游移。

    “威格玛小姐,我想,我的朋友刚才已经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哈利对那个拉文克劳一年级说。说完他重新在格兰芬多长桌边坐下来,继续他进行到一半的早餐。当纳威担心地喊出一声“哈利!”,他用非常镇定和平稳的声音请求圆脸的好友帮自己把盐和胡椒粉递过来。

    纳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指出哈利正在吃的土豆沙拉不需要这些调味品,他只是把汉堡猪排一起递给自己的朋友。

    但哈利的注意力显然早就不在他的早餐上。他摊开《预言家日报》到社会新闻版——就是比阿翠丝·威格玛拿过来的那一张,哈利并没有更多考虑那个拉文克劳女巫是不是故意把报纸落下——他仔细地阅读报道,对涉及到波特和格林德沃家族的内容更是反复地看,直到能够背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沉浸在报道带来的情绪和思考当中,哈利没有意识到自己脸色的变化是多么骇人。周围的格兰芬多们早已停下手中的事情,不再交头接耳或是跟其他学院的学生议论,纷纷紧张地注视着那个绿眼睛的男孩。这种气氛影响……感染了礼堂大厅里其他的学生。而教师们,虽然他们克制着好奇,不让频繁的目光注视造成哈利·波特更多压力,努力用自己的镇静为学生们作出示范,但此刻哈利出人意料的镇定反应吸引了他们,而他脸上透露出内心巨大波澜的表情神态则让所有成年人感到担忧。

    “哈利,哈利……哈利!”

    听到耳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哈利带着一点茫然地抬头,对上纳威紧张的眼睛。他感觉像是从先前的寂静中突然“恢复”了听觉,双耳变得异常灵敏:准确地捕捉到偌大礼堂里各种细微的声音,下意识地搜索与自己有关的对话,并且将它们格外清晰地传达到自己的大脑。他听见格兰芬多们为自己分辩,他的室友、朋友们说丽塔·斯基特最擅长的就是胡编乱造,《预言家日报》上所登载了英国乃至全世界最多的无稽之谈……这些声音在耳中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越来越不可分辨;最后,像铺天盖地的潮水一样向自己猛扑过来。

    哈利·波特猛地站起来,飞快地奔出了大厅,奔出了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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