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后座

    江风回宿舍收到张明明试探的微信。

    社会我明哥：仙女，在吗？

    江风从来不回这种无效问题，好在张明明也不是那种你不回他一个“在”，他就不打扰是他的温柔的人。

    社会我明哥：我炎霸霸不是人。

    你掌心的痣：？

    社会我明哥：刚回来拿了一把龙眼，我就偷吃了一颗，他差点勒着我脖子把我杀死，翻白眼.jpg。

    你掌心的痣：你反侦察能力不行。

    社会我明哥：？我还要遭受二次毒打？谁知道他数得那么清楚啊，还告诉我总共十六颗，是人吗？

    江风实在忍不住笑了。

    十六颗吗？他都没数。

    社会我明哥：上一次他算得这么清清楚楚的东西，是我们学校那个突变学神江风送的什么DIY相册，他都知道上头某一页上的叶子有多少片。刚才我不小心翻开了他本子，你看，照片.jpg。我炎霸霸是栽这哥手里了。

    张明明给“你掌心的痣”发来一张照片。

    江风送给于炎那十分有牌面的本子上，潦草地画着一幅速写，水笔画的人像。

    是江风的轮廓。

    江风脸上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

    哦，不是对他。

    无论是龙眼还是DIY相册，于炎珍惜的都是风风哥送来的礼物。

    信手勾画的轮廓，也是风风哥，不是他。

    张明明还在继续叨叨。

    社会我明哥：学校里不是一堆傻逼说他没智商么？我炎神海盗王当打之年好吗？我气死了，但是他不让我计较。

    社会我明哥：我觉得他为了一颗龙眼就要掐死我，肯定是心情不好，就问他怎么样他才能心情好一点。他说看一眼自己银行卡上的千万存款就好了，我当场就离世了。

    社会我明哥：然后他提醒我，让我看一下自己的花呗。我看完了，毁灭吧世界。

    江风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于炎天天闹，伸爪子招他，是因为于炎一直觉得他是风风哥。

    而风风哥还在闹别扭，所以于炎老是哄逗。

    江风现在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每天除了完成改变原书剧情线的KPI之外，能很安静地科研。

    不经提醒他都忘记了，他不属于这里……

    江风还是会抓住于炎补高一数理化，于炎偶尔也招他。

    江风觉得自己现在突然又要划清界限，就显得太计较了。

    他有点奇怪，他本来不应该在意这事的。

    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于炎察觉到江风有点低落，以为是学神准备发论文思考太深了，所以他在江风偶尔灵魂在教室里的间歇，问江风一些题，主要是为了让他说说话。

    于炎开了个头之后，秦云也大无畏地来问题了。

    教室里的问题生态有个链条，夫夫属于中上，夫夫解决不了的就可能会流转到秦云那。

    连秦云都不会的，可能就得去Super班请外援了。

    有一道数学题，S班前几名分别做出了三种答案，大家明知道江风这个“挂”轻易不理人，但还是撺掇秦云来问题。

    秦云战战兢兢，但江风对待题目的态度还是蛮好的，尤其是有点难度的题，给他讲了。

    之后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嘉禾，AKA江风的头号粉丝，每天聚众围在江风跟前问题。

    一下课江风这成了个聚集地。

    十中还很少有Omega会被捧成学神，一来一般Omega比较害羞也比较有性别意识，不太喜欢出风头。

    另外比较残酷的是，不少科学研究都论证了，确实多数Alpha更聪明，这是写在基因里的——于炎是个意外。

    秦云因为是班长，人缘好，大家喜欢跟他讨教。

    但人缘好跟被敬佩是两种概念。

    江风已经在神坛上了。

    又过一礼拜，周五下了晚自习，全班同学都疯了，平时乖巧的姑娘们也都成了孙二娘。

    这礼拜，语文老师罗晓之前说的那个鹭岛心理研究项目要落地驻点，领导们来参加开幕式视察，给他们放两天周末。

    学生们热烈欢迎，觉得领导天纵英明，多来就好了。

    有了两天假，他们接过马叶香领先其他J班老师半学期发下来的《天利38套高考模拟卷》，都带上了点真心的笑意。

    大家陆续都回家，行李箱满校园轱辘。

    于炎今天下午就没在，没人招江风，江风一直在算题，被手机吵回神。

    手机十多个未接，黄秋打来的。

    江风皱眉，不是跟黄秋说清楚了吗？

    黄秋反对他作为志愿者参加那个心理研究实验，说浪费时间，要来接他回家。

    思维方式的差异根深蒂固，江风很难解释这个心理实验有用，又总不能说他就是不想回家。

    他出了教室，把拉链拉好，走去校门口找黄秋。

    江风提醒自己，克制情绪，不要跟黄秋起冲突，她心脏不好。

    黄秋还穿着公司的浅蓝色工服外套，太宽大，底下一条黑中裤，皮鞋横过脚背的带子断了，没来得及去修。

    黄秋个子不高，等在校门口，一直垫着脚张望。

    黄秋见到江风皱眉：“风风，你书包行李箱呢？”

    江风说：“不回去，跟你说了不要来接。”

    “为什么不回去？”

    “参加实验。”

    黄秋眉心三条纹更深了：“都说了那个对你考试没用，你为什么非要参加？好几周学校都不放假，这周好不容易放假了你得回家去看你奶奶。你要去收拾书包，把成绩条带上。”

    江风压不住，他这几天情绪不稳定，被黄秋几句话激得浑身造反。

    这段时间黄秋提了很多次要他回去看奶奶，要他保持成绩，要他把课程进度告诉她她好跟安平十三中对比。

    黄秋还要江风理发，要他每天洗衣服，还要每天汇报自己的饮食。

    江风现在一听“祈使句”就一身毛躁。

    江风冰着脸说：“我奶奶并不在意我，我是Omega，他们重A轻O。你不用跟她证明我现在成绩好了，你不用非针对她逆袭。离开她对你的掌控，别人对你怎么评价不重要。

    “江锦强把自己赌进监狱5年，你跟他离婚不是你道德有瑕疵。也别跟我说他毕竟是我爸、她毕竟是我奶奶。如果可以主动选择，他们我是不要的。

    “而你现在就可以主动选择。

    “我从现在开始不会用你的钱，你把钱攒着做你自己喜欢的事，顾好自己。”

    黄秋脸色刷地变了：“你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啊风风？妈妈不是为了你……不都是为了你吗？”

    黄秋想到自己一手造就的分化突变，一时又哽住说不出话了。

    黄秋手里还提着一袋江风喜欢的土笋冻，下面用冰袋冰着，怕不好吃了。

    看见黄秋断掉的鞋带，江风心里一软，放低声音说：“吃的给我，我不回去。”

    黄秋深吸口气，说：“风风，你快分化了心情不好妈妈理解……但你不怪妈妈，对不对？你相信妈妈，妈妈真的是为了你好。”

    江风叹了口气，说：“满月到六岁，我是在哪儿过的？为我好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再勇敢一点呢？”

    黄秋脸色煞白。

    风风哥是她的第二胎，又是Omega，江风爷爷奶奶太厌恶了，要他们把江风送出去给别人。

    风风哥被黄秋瞒着公公婆婆送去了自己娘家偷偷养着，养到六岁才回家。

    江风并不是要翻旧账，他只是希望黄秋醒醒。

    自我感动是很美，可那不是真的。

    “阿姨好呀。”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

    于炎踩着小黄车停到江风旁边，背后还载着个人。

    于炎穿样式张扬的黑衬衫，衬衫袖子上的字母很酷。

    “黄姐，”刘清笙从于炎后座上跳下来，“接风风回家呀？”

    黄秋脸色还没调整过来，尴尬茫然地点了下头。

    于炎看江风跟黄秋，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江风现在分裂出来的人格——神格——扑面就是一股冻人气场，都能想象他的信息素，肯定是冰得刺激，凉苦凉苦的。

    这个人格不可能有办法跟黄秋沟通，也没什么母子情分做支撑。

    何况就算是亲妈，也不能碰江风逆鳞。

    这件事急不来，首先得让黄秋习惯跟江风长久的分开。

    于炎说：“阿姨，风风这段时间也要参加志愿项目是吧？刚好陪我，我被我妈打来的，要是风风不在，我也不参加了。”

    刘清笙哎呦一声说：“那风风必须得在，于炎高一还学神呢，成绩落成这样，我是没脸再见他们年段长了。

    “让人家专业的心理研究机构看看于炎到底是什么问题。黄姐你就当帮我，你去住我家吧？有个老中医来聊天。”

    黄秋尴尬地笑着，没有一丝笑意。

    于炎从小跟江风关系好。

    江锦强上赶着去于炎家维持关系，黄秋总觉得有点刺自尊。

    哪怕于炎后来成绩一落千丈，家业之庞大也是他们不能想象的。

    所以黄秋也不会阻止江风跟于炎交朋友。

    偶尔黄秋会跟婆婆“不经意”地提起江风那个有钱又优秀的朋友于炎，语气里藏着得意跟炫耀，只有这些暗藏心机的大人才能解码。

    于炎送给江风那些仅仅代表友谊的贵重礼物，也成了黄秋用来对抗婆婆的资本。

    黄秋此刻无力又心虚，江风现在变成这样是她造成的，是她一直在偷偷干涉江风分化，五年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哭一场。

    她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见地的妇女，她知道如果江风计较，她对江风做的事，是犯法的。

    黄秋把手里的塑料袋交给江风，让江风早点休息。

    于炎跟刘清笙就这样一唱一和地把江风留在了学校。

    江风朝校门里走，跟于炎说：“你跟阿姨说一下，黄秋心脏不好，看能不能劝她去做□□检。”

    于炎单手握着自行车车把，不动。

    江风走了两步回头，说：“不走吗？”

    于炎跨上车，缓缓蹬到江风跟前，说：“学校多大？”

    江风说：“16万九千五百四十八平。”

    “……可以约等于一下，从校门口走到宿舍要多久？”

    “十分……约等于十分钟。”

    于炎说：“那你能不能屈尊坐一下我的后座？”

    江风说：“不。”

    于炎说：“那我也不帮你和我妈说。”

    “……”江风在吵闹的汽笛声中盯着于炎眼中亮亮的光斑，“你几岁了？”

    于炎说：“反正比你大一岁。快点上车。”

    江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以前也总载我吗？”

    ——你以前也总这么载风风哥吗？

    问完江风就觉得自己很诡异，肯定是因为快分化，脑子不受控制。

    他都不希望于炎回答。

    于炎缓缓蹬着车跟在江风旁边，车因为太慢左右摇摆，于炎说：“失忆了你？”

    江风闷着头嗯了声。

    于炎停下来拉住江风的校服外套：“嗯什么嗯，我这车看着跟小黄车差不多，但它是一万块钱的山地车，除了我家仙女我从来不载人。坐不坐？”

    江风皱眉：“山地车不应该装后座的，这个受力……”

    于炎窒息，这可怕的直男。

    于炎说：“我知道学神，你刘阿姨非让我装的。你坐不坐？”

    自行车滚过铺着月光的路，路过减速带，于炎恶意晃动，把车骑出蛇形走位。

    江风无奈，终于给面子地抓了下于炎的衬衫说：“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