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困于汤池

    第16章

    天光撒入眼眸。

    苏祀再睁开眼,便见到了散夜殿的上顶。

    他,没死。

    “你醒了?”

    不是徐宋的声音。

    苏祀微微转动脖颈。

    白山雪一边捏着他的手腕,一边将扇面置于下巴,轻轻扇着。

    “初七小朋友,你的仇家还真多啊。”

    白山雪声音温和,带着那种过分的温柔。

    苏祀试探性地动动自己左肩,酸麻一片,用不上力气。

    但还好,手臂还在。

    “中的毒不算深,你身体抵抗性很好,毒解得很快。”

    “没有性命之忧,手臂恢复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白山雪一边说,一边松开苏祀的手。

    “我昏迷了,多久。”

    苏祀心中有着些许决断。

    他本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毕竟对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暗镖上粹毒,竟不至死?

    这,让苏祀很难信服。

    白山雪扇子轻轻闪着,眼眸微转。

    “四五天了。”

    “这么久?”

    苏祀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嗯,的确,就是这么久。”

    白山雪目光看向远处,眼角带上一抹笑意。

    “北虔?药好了?”

    苏祀心尖紧上一瞬。

    “嗯。”

    徐宋声音一如既往。

    “好,那我先走,晚点再来。”

    白山雪走到徐宋身边,轻嗅一瞬药的味道,似乎是在确定火候。

    散夜殿本就安静。

    此时没有了白山雪扇扇子的声音以后,变得愈发安静起来。

    徐宋端着药坐在苏祀身边。

    “把药喝了,然后沐浴。”

    “嗯。”

    苏祀点点头,用另外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将药一饮而尽。

    药有些苦,味道莫名有些熟悉。

    “这几日,都是三长老在照顾我?”

    苏祀一双桃花眼,在鲛纱下微微闪光。

    徐宋没有回话,只是接过苏祀手里的药。

    见面前人不说话,苏祀顿了顿。

    “朱岁余死了。”

    “不是我杀的。”

    几息之后。

    “嗯。”

    徐宋鼻尖应出一声。

    “你相信我?”

    苏祀身体向前一瞬。

    “去沐浴。”

    徐宋几次回避苏祀的问话,端着药碗,转身走了出去。

    苏祀看着他的背影,手伸出一瞬。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雪白色。

    有人给他换了衣服。

    是徐宋吗?

    苏祀手按住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近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心口上的那道疤痕。

    如果是徐宋的话,那他的身份,不就彻底暴露了。

    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我的衣服……”

    “白山雪换的。”

    还好……

    苏祀重新靠回在床榻边上,身体的不适感很强烈,但还能忍。

    沐浴热气蒸腾,有助于舒筋活络,苏祀按照徐宋的话,走向汤池。

    就在他刚刚进入池中之时。

    苏祀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急匆匆,带着银铃轻响。

    安念星?

    隔得太远,声音听不特别清楚。

    但安念星似乎在说着,“长老……来了!他们……”

    苏祀略有疑惑地靠在汤池边,肩膀上的伤口没有沾水,但依旧在热气下发着疼。

    他捋顺着自己刚才没想清楚的事情。

    那杀手先杀同喜,试图嫁祸于他,但因刀伤对不上,第一次失败。

    然后杀手又杀朱岁余,嫁祸之意愈发明显,不巧被他刚好碰上,然后便意图直接杀他,但再次失败。

    苏祀眯了眯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杀手对他十分熟悉。

    或许,是霜雪阁的人。

    这世界上熟悉苏祀的人,除了徐宋,只能是霜雪阁。

    蛊虫一事,多半也是霜雪阁的手笔。

    苏祀对新弟子进行简单地筛选。

    那杀手,是谁呢。

    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十分喧闹。

    “快点!把初七给我交出来!”

    “你们云隐派新弟子杀人!长老还跟着包庇!”

    “我们家公子死得冤枉,既然你们云隐派不管,那我们就山下报官!”

    估量着是坠云台传来的声音,散夜殿位于山巅,听得倒是清晰。

    朱家来闹事了。

    苏祀从水中站起,换上干净衣物,意图朝坠云台而去。

    这事与他有关,做缩头乌龟,着实没有趣味。

    他单手推门。

    门丝毫未动。

    苏祀眉挑起一瞬。

    下了禁制。

    徐宋把他困在这里了。

    山下辱骂的声音愈发难听,徐宋一直是个不会说话的。

    事因苏祀而起,他为何要让徐宋担着。

    他双手捏印,试图破开徐宋留下的禁制。

    但直到汗流浃背,门也无法推动分毫。

    徐宋……

    苏祀脱力地靠在门边,苍白的无力感。

    在山下的辱骂中,他依稀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那杀手将自己扔出去的刀,放在了朱岁余的身边。

    苏祀和朱岁余有仇。

    朱岁余尸体上有苏祀的刀痕,双刃。

    朱岁余死亡当晚,苏祀深受重伤。

    种种证据放在一起,凭谁看,人都是苏祀杀的。

    山下人的话愈发难听起来。

    苏祀站起身,手抠在门中,却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那些诋毁的话,他是不在意的。

    他前世做的就是不得好死的行当,被人骂,被人诅咒早已习惯。

    他每次杀人的时候,都能听到怨毒到黄泉地狱般的诅咒。

    但,骂他可以,骂徐宋,不行。

    苏祀几次将内力凝聚起,狠狠打在禁制上,但没有一丝改变。

    仅剩三成内力的他根本就不是徐宋的对手。

    他不可能将禁制打破的。

    “徐宋!让我出去!”

    禁制或许会和施术者有关联。

    苏祀一边敲禁制一边喊着。

    果然,如他所料,徐宋听得到苏祀的声音。

    几息之后,禁制由一层,变成两层。

    山下的声音不断地传过来。

    “不放人?”

    “好啊,那我就告到皇帝面前去,我们家老爷,是丞相,我们朱家在天子面前,还是有那么三分薄面的。”

    “我看你们是一家独大惯了吧,月来宗现在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月卫,知道吧。”

    “我告诉你,别看你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你?”

    “徐北虔对吧。”

    “你们能和皇家抗衡吗?只要一个由头,望南国没有你们也行。”

    “毕竟,还有月来宗,对吧。”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

    “现在我们没报官,是给你们云隐派三分薄面,你们放人,给我朱家,此事翻篇。”

    “但你们要是执意包庇一个杀人犯。”

    “我们朱家一定会让你抟摇山,云隐派,后悔。”

    “怎么样?”

    “考虑清楚了吗。”

    那人的话如针一般,一下下扎进苏祀的骨子里。

    他心口一阵阵燥热,靠在身后墙上,如坠地狱。

    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压制不住蛊虫的肆虐。

    正在调息之时。

    苏祀感觉到身后禁制有了一丝颤动。

    “徐宋!”

    他瞬间转过头去。

    禁制碎裂的同时,苏祀看见了一人。

    云秋落。

    云隐派掌门。

    “你就是初七?”

    苏祀用尽全力保持身形稳定。

    “带我,去坠云台。”

    “好。”

    “算本尊,高看你一眼。”

    云秋落眉目风流,看上去是个青年男子,其实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岁数。

    下一息,苏祀双脚再触及到地面之时,已经站在坠云台上。

    坠云台上焦灼的双方均是一愣。

    “云隐派掌门?”

    “真没想到,在下还有这等面子,可以请动闭关多年的掌门。”

    一直在坠云台上谩骂的男人极为虚伪地拱了拱手。

    “想必这人就是那杀人惯犯。”

    “还是掌门明事理,人我朱家带走,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云秋落未言语,转眸看向苏祀。

    苏祀前走一步。

    这场荒诞的闹剧本该有个结束。

    可就在他步子刚迈出去一步之时,徐宋便挡在他面前。

    “人,不是他杀的。”

    “徐长老,时至今日,你还在包庇他?”

    未等徐宋再言语。

    云秋落上前一步,单手捏诀,一道光束绕在苏祀身上,将他紧紧束缚。

    徐宋于一瞬之间站到云秋落面前。

    手中散雾剑隐隐成型。

    “云秋落。”

    他声音低寒。

    “徐北虔。”

    云秋落回给徐宋一句话,一个目光。

    然后看向朱家闹事人。

    “你朱家人入我云隐派,便是我云隐派弟子,被逐出山门之前,生死皆属于我派管辖。”

    “我派弟子不可能送入他人之手。”

    “而且,阁下刚才对我派长老言语羞辱,对我派极为不敬,本尊作为掌门,咽不下这口恶气。”

    云秋落手指一动,一道光束直直打向刚才还肆无忌惮之人。

    “本尊脾气一向不好。”

    “管好你的嘴。”

    “朱家人身死一事,本尊自会考量,初七关入水牢一日,以示惩戒,待找出真正凶手之前,关于地牢。”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朱家闹事人。

    那人被打得根本无力还嘴。

    云秋落再言。

    “既然阁下无异议,便请回吧。”

    他说完之后,伸手招来道道光束,稳稳将坠云台和外界隔绝,连带云隐派的结界也稳固了几分。

    徐宋手中的剑隐去,也从云秋落身边撤开几步。

    “人,给我。”

    “不给。”

    云秋落声音里突然带了点戏谑。

    “什么情况啊徐北虔,我闭关几年,你又有心爱的小徒弟了。”

    “云秋落。”

    徐宋声音重了几分。

    “徐北虔!”

    “你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这人我刚说得怎么罚,就怎么罚。”

    云秋落眉眼上挑。

    “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他给云隐派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该罚?就算我闭关,我都知道月来宗现在有多猖狂,你不食人间烟火,我这做掌门的,破烂事一大堆,天天就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云秋落说到这,话语一转。

    他勾勾手看向一边的安念星。

    “徒儿,走,给师尊做顿好的。”

    “欲舟,带这位初七,去水牢。”

    苏祀浑身被滚烫的光束束缚,苦不堪言。

    但几句话之间,他还是听出来云秋落那老不死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正经,没正形。

    “初七师弟,得罪了。”

    苏祀身上的光束在他落入水中的一瞬间消失。

    肩上的伤口浸水,疼得人心尖发麻。

    他在被欲舟带走的同时,隐隐约约听见云秋落和徐宋在说着什么。

    他脑中混沌,有些没听清。

    但依稀听到一句话。

    “你受伤了?”

    话是对着徐宋说的。

    于水中,苏祀闭眸思索着。

    的确,云秋落就算闭关出来内力大增,也不该那么轻而易举就击破徐宋的双重禁制。

    徐宋,真的受伤了吗?

    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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