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是我的

    第17章

    水牢里,苏祀昏昏沉沉。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水牢。

    也并不是第一次带伤进。

    过去在霜雪阁的时候,冰水牢,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惩罚手段。

    当然,是在苏祀还没有正式出去接任务之前。

    水牢,斗狼,杀人。

    都是霜雪阁在训练杀手时惯常用的惩罚手段。

    相比之下,水牢还算是最温和的。

    不过这仅仅是对苏祀而言。

    其他杀手多数会选择杀人这个惩罚方式。

    很清晰明了,就是和这个名字一样,此惩罚就是要求杀手,无求无尽,不休不止地杀掉一百个人。

    必须刀刀精准,一刀偏差,即便那人毙命,也要继续再杀一百个。

    一些同时训练的人,受不了水牢的冰冷,也受不了和十匹狼共处一室的那种胆寒,所以他们选择了去杀人。

    但苏祀,并不喜欢杀人。

    他讨厌血的味道。

    他也讨厌红色,甚至是恐惧。

    但,在霜雪阁杀手训练营那个地狱里面,不能暴露出任何恐惧。

    如果他们知道你怕血,便会把你泡在血里。

    仅仅七岁的苏祀在血水里泡过三天三夜。

    从那以后,他便只穿红衣。

    训练官眼光赞许,觉得稚子可教。

    但苏祀心里清楚,他只是靠红衣,蒙蔽自己。

    时间长了,便也就习惯了。

    喜欢,却是永远也谈不上的。

    当白山雪跟他说他身体里有数年蛊虫的时候,苏祀一瞬间便想起了霜雪阁。

    毕竟,幼年入体,在体内饲养多年,只可能是霜雪阁做的。

    不过直到今日他才愿意彻底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霜雪阁不近人情,泯灭人性他早就清楚。

    却还是在心里存了那么一点的念想。

    他曾经以为霜雪阁把杀手当自己人,那蛊虫真的是为了杀手被反杀后,尸体不受践踏。

    而实际上,那只是控制杀手的工具罢了。

    只不过苏祀当年听话,所以霜雪阁从来都没那东西控制过他。

    他不该相信那狱还抱有一丝人味的。

    毕竟霜雪阁的出山接任务标准就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队友互相厮杀,直到一方死掉。

    如若拒绝,便两人一起死,即便训练多年,两人都已是成熟的杀手,也依旧会被当即处死。

    霜雪阁,早就不把杀手当人了。

    工具而已。

    苏祀泡在水中,伤口锐痛,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或许霜雪阁就是通过蛊虫知晓自己还存于世间,然后,便要找人杀掉他。

    可是原因是什么。

    难道召回再用,让七烛香继续为他杀人,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霜雪阁执意杀他的理由是什么?

    苏祀不清楚。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想通。

    他不可能回霜雪阁。

    那帮拿人心当玩具的家伙或许早就琢磨透了他的心。

    既然七烛香已经不能为霜雪阁所用。

    那还不如杀了他,以绝后患,免得他为他人所用。

    “不过如此吧。”

    苏祀嘴边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听见一声细微的脚步声。

    “谁!”

    一声笑。

    “不愧是七烛香。”

    “一直占据霜雪阁杀手排行榜的第一人。”

    “柳一江?”

    苏祀看清来者面目。

    “你果然,是霜雪阁的人。”

    “没错。”

    “我杀你,你不要怨恨,毕竟我们杀人,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理由。”

    柳一江嘴角带了一抹笑。

    “直接和你交手,我胜算太低。”

    “那日你中镖,我也没敢杀你。”

    “七烛香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令人恐惧了呢。”

    柳一江笑得耸肩。

    “可是谁能想到,七烛香,堂堂霜雪阁第一杀手,竟然会死在我的手上?”

    柳一江双手一撒,带着异香的药粉齐齐落入水中。

    这股奇异的香味使得苏祀五脏六腑都快要颠倒震颤。

    一口血从唇角溢出来。

    蛊虫被引得在体内肆虐,无法控制。

    “七烛香。”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好看。”

    柳一江伸手咔哒一下,切开了水牢外的锁。

    苏祀一只手被束缚在锁链之中,靠在冰冷潮湿的牢壁上。

    “临杀我,还要撒这么多药。”

    “你是有,多怕我。”

    他带血的唇角扯出一丝笑。

    “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嘛。”

    柳一江手中拿着镖,淌着水,一步步朝苏祀走来。

    “不过你现在也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

    “不知七烛香对我模仿你杀人,还算满意?”

    “听说过去,你杀人,都是一刀毙命,唰!”

    柳一江特意加重了那一个唰字。

    看来能杀掉七烛香这件事,让他兴奋异常。

    “唰得一下,割开喉咙,你身上,还不会沾一滴鲜血。”

    “对吗?”

    柳一江一边说,一边将镖打入苏祀另外一个没受伤的肩膀。

    苏祀一声闷哼。

    这镖没毒,但非常痛。

    柳一江一步走向苏祀面前,伸手将镖朝里一推又狠狠拔出。

    苏祀一口血再次吐出来。

    “七烛香,你说,我模仿你,模仿得像吗?”

    苏祀抬起一双眸,看向柳一江。

    “不如,我教教你?”

    柳一江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他伸手将苏祀眼上的鲛纱拉下。

    “老子要看看你这张脸,什么样。”

    柳一江伸手便拉住苏祀的鲛纱,用力朝下一拉。

    与一瞬之间,苏祀抬起流血不止的手,指尖成刃,用尽全部力气,稳准狠,唰得割开柳一江的喉咙。

    柳一江瞬间捂住自己的脖颈,血液染红水牢,他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见过七烛香脸的人。”

    “都死了。”

    苏祀泡在一池血水中,将鲛纱重新系回自己的脸上。

    柳一江若是在水牢外直接给苏祀心口一镖。

    那他必然会死于水牢。

    只可惜柳一江太贪,话太多。

    能杀掉七烛香的快感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的根本任务。

    干掉目标。

    柳一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洒了多少那股异香的药粉,此时全部沉在水中,苏祀吸入肺腑,只觉得浑身都在不停地痉挛。

    血控制不住地溢出嘴角,将这一池水,染得愈发艳红。

    迷离之中。

    他看见了一抹白色。

    那白色似乎停顿了一瞬,然后一瞬之间落入血池。

    白色被染成妖异的血色。

    苏祀摇摇头。

    是徐宋吗?

    他看不清了。

    “不要死!”

    依稀中苏祀听见了这三个字。

    不要死?

    他想说一句不全是我的血。

    但却彻底坠入黑色深渊。

    再醒来的时候,苏祀发觉自己在浸月亭。

    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像是梦一样。

    “初七师弟!”

    “你醒了?”

    安念星的声音连带着他身上的银铃声落入苏祀耳朵。

    “嗯。”

    苏祀应上一句。

    安念星在苏祀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说,三长老那天浑身是血地抱着他去了初桐堂。

    然后又浑身是血地拿着剑指向云秋落。

    一串话说下来,苏祀只觉得脑袋发疼。

    但他记住了一件事。

    救下他的人,的确是徐宋。

    然后。

    徐宋,好像是挺紧张的。

    挺好。

    苏祀嘴边勾起一抹笑。

    安念星递给他一杯水。

    嘴边还在振振有词。

    “真的,师弟,你不知道,三长老那天可吓人了,我正给我师尊炒菜呢,他就冲进行香居了。”

    “那后来呢。”

    苏祀接话。

    “后来我就被赶出来了,不过三长老一身血衣,真的是……”

    “难得一见。”

    安念星伸手捏印,一串带着银铃声的气泡飞出。

    “不过你放心,师弟,掌门已经恢复了你的清白,杀人的,是霜雪阁的杀手。”

    “你可真厉害啊师弟,你连杀手都能杀过。”

    “真的,还好你把他杀死了,那天是我和欲舟师兄去收尸的,竟然是朱岁余身边那个侍卫,真的是人心叵测啊。”

    安念星嘴边不停。

    “真的还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

    “他要是有事,你就如何?”

    白山雪桃花扇轻轻扇着,他走进房间内,搭上苏祀的脉。

    “还行,恢复得还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安念星。

    “念星,你师弟鬼门关走一遭,好不容易醒了,你还不回行香居,炖点猪脚老母鸡什么的?给他补补。”

    “是是是是!白长老说的是,我现在就去。”

    安念星带着银铃声,一溜烟地走了。

    苏祀撑起身子,看向白山雪。

    “白长老将他支开,是有事?”

    “你还挺聪明。”

    白山雪扇子轻轻点向苏祀鼻尖。

    “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不久前我说你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现在没有那么久了,最多,三个月。”

    苏祀目光隐隐。

    “虽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霜雪阁缠上了关系,但那人身上所带的药粉,的确催发了你体内的蛊虫,三个月,是乐观情况。”

    “你需要尽快找到一味药材。”

    “一个月内找到,我还要一个月炼药。”

    白山雪在宣告死期的时候话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当然,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我。”

    苏祀声音顿上一瞬。

    “你必须要活着。”

    徐宋的声音传来。

    苏祀竟没有注意徐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徐宋面容和以往一般清冷,他走到苏祀面前,伸出左手,缓缓将衣袍拉上来。

    小臂一片乌青色,皮肤下似有黑线涌动。

    “你欠我一条命,我不允许你死掉。”

    他面色极为正经,口中却说着这样的话。

    白山雪扇下的嘴角带出一抹笑,声音如清泉过山间。

    “没想到,北虔竟会主动谈及此事。”

    他笑看徐宋一眼,然后转眸看向苏祀。

    “其实你那日中的毒镖很深,近乎丢命。是北虔他……”

    “那夜,你抓住我的手。”

    徐宋没甚情绪。

    白山雪却转眸露出了一个“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细节”的表情。

    “我手上有伤,你身上的毒血落入我手中,被我的血液吸收,所以毒过到了我身上。”

    “非我本意,但你欠我一条命。”

    “我不允许你死,你便不能。”

    徐宋看向床榻上的苏祀,言语近乎肃穆。

    白山雪迟疑一瞬,他一双眸看向徐宋,带上三分诧异,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扇着扇子,嘴边挂着笑意。

    却并未言语。

    “今日起,你便是我徐北虔的亲传弟子。”

    “命,和,人。”

    “都是我的。”

    徐宋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

    苏祀在床榻上呼吸甚至都有些哽住。

    “是。”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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