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祀中蛊已深,加上受伤深重,故而醒来后又在床上静养了三天。
这三天里,每当疼痛难忍之时,他都能想起徐宋那天说的话。
“命和人,都是我的。”
苏祀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
他近乎可以刻画出徐宋那天的表情和状态。
只觉,心绪难平。
三天后。
苏祀从浸月亭搬到了散夜殿。
“不要求装束,你自便。”
徐宋站在苏祀的床榻边。
“你睡这里。”
两人视线对视一瞬。
几息之后,徐宋又加了一句,语气略有严肃。
“从今往后,都住这里。”
“是。”
苏祀点头,应上一声。
两人视线交缠,在这散夜殿的偏殿,在两人前世便朝夕相处过的地方。
目光过于浓烈,激得室内近乎燥热。
苏祀鲛纱下,眼眸美得惊心动魄。
几息过后。
在气氛焦灼的瞬间。
徐宋偏过视线,喉间应出一声。
“嗯。”
然后,苏祀便看见他离开的身影,衣袂翩翩,阳光落下,他的衣角闪银,仿若洒着碎霜。
徐宋的身影一点点远去。
苏祀坐在床榻上,肩膀隐隐发疼。
镖伤很难愈合。
环顾四周,心头的澎湃冲淡,熟悉感一点点涌上来。
这里,和几年前他住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一些基本陈设都没有变化,就比如,笔墨纸砚的位置都不曾动过。
且,上面,纤尘不染。
难道,徐宋会经常打扫这里?
苏祀在屋里走动着,企图寻找某些和过去无法相连的地方。
直到,他见到一片残花。
心头猛地惊上一瞬,记忆一点点重叠。
那年,他收到霜雪阁杀死徐宋的任务之时,就是站在这片窗前,手里撕下一朵刚从外摘掉的残花。
这片残花与当年他摘下的那片没有一点区别,甚至花瓣上还有苏祀当年掐出的指甲印。
他蹲下身,将残花捡起。
未有一点点干瘪。
手里的触感竟还润泽。
苏祀的眸皱起一瞬。
难道说……
徐宋给这里下了时间禁制?
这么多年,这房间的时间,都是凝固住的?
直到刚刚……才重新开始流动?
时间禁制是极难习得的术法,且对施术者的内力消耗极大,近乎无人用。
苏祀只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某位仙家大能的妻子死于难产,大能过于思念发妻,故而在发妻的尸体上施加时间禁制,几年过后,本有望成为真仙的大能,两鬓霜白,也因为施加此术法逆天而行,彻底与仙道无缘。
不过这件事情的真假并不可论。
苏祀是从说书的那里听说的这件事,许是真假掺半吧。
不过真假不考究。
徐宋为何会在这房间下时间禁制。
着实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苏祀一直觉得霜雪阁追杀他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绝不会只是因为担心七烛香为他人所用。
死一个柳一江,那边已经打草惊蛇。
既然霜雪阁已经决定要杀他,那就绝不会留活口。
只要霜雪阁还会继续行动,那原因,他就可以慢慢找。
苏祀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在,且这阴谋在他不经意间生根,早已经发出无法逆转的芽。
他记得柳一江说的那句话。
“反正我们杀人都不知道理由。”
怎么就不知道?
苏祀明明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收到生平信。
难道柳一江收不到吗?
苏祀将自己在山下买的两件衣服摊在床榻上。
一边脱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思考着是否还有自己遗漏的细节。
突然。
“你……”
徐宋的话戛然而止。
苏祀上半身衣物全然脱掉,裤子已滑落腰际,露出精壮瘦窄的腰线。
他心头惊上一瞬。
一方面是在徐宋身边他有些掉以轻心,另一方面也是自身功力衰退太多,他竟没有注意到徐宋步伐接近。
一息之间,苏祀手一勾,红衣于空中落下,他墨发随身形而动,发尾鲛纱于空中飘舞,显得妖异而洒脱。
动作连贯,摄人心魂,是那种,专属于他苏祭安的美感。
再回身之时,徐宋已然不在。
整理好衣物,苏祀稳下心神,转身出去寻徐宋。
袅袅薄雾间,他看见那人于冰霜间现行。
在房间内这么近的距离,徐宋刚竟然用了敛身术法?
怪不得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于习惯,苏祀情急之下直接选择了红衣。
也不知徐宋,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身量和当年并无差别,如此不遮掩……
徐宋到底,会不会发觉?
两人目光相对。
徐宋先一步移开视线。
单手结印,一道仙障落在苏祀手里。
“下次,先施障。”
就在徐宋说完这话的一瞬间,一道带着银铃轻响的气泡落到苏祀肩上。
里面是安念星的声音。
“师弟!师兄我给你做了好吃的!等你过来吃!这已经是我发的第五十条传音了,不知道这条你能不能听到!”
苏祀轻触气泡,反手打出。
“知晓。”
声音随气泡出去。
他转眸看向徐宋。
“师尊,刚刚屏除了他的讯息?”
徐宋声音冷淡。
“早归。”
“是。”
苏祀得了准许,朝坠云台走去。
一边走,一边朝下看,草草望去,新弟子已然少了一半还多。
一部分应该是比赛剔除,另外一部分许是吃不了苦头先行下山。
未到坠云台。
安念星便朝他跑过来。
一串银铃声音响过,安念星在扑向苏祀的一瞬间也将苏祀成为了三长老弟子这件事进行了集体广播。
“我师弟真厉害!竟然成为了三长老的亲传弟子呢!”
……
坠云台本正在比试的新弟子,窃窃私语着。
苏祀目光不经意对上元存。
元存对他报以温和一笑。
苏祀点头致意,同时将安念星从他身上扒下来。
“找我吃饭,在坠云台发信号?”
“这不是马上就要午休了嘛!过会一起去行香居,这次就咱们两个!我连师尊都没告诉。”
安念星在说到师尊的时候终于知道收敛声音。
他悄声说着。
“师尊太能吃了……”
午休。
两人一起朝行香居而去。
尚未行至门口。
便见到两束影子。
冷香和药香纠缠。
不用看,苏祀便知道了来者是谁。
白山雪扇子轻摆,看向安念星。
“吃独食?要不是北虔告诉……”
徐宋不着痕迹地前行一步,打断白山雪的话。
他看向苏祀。
“肩伤不宜过于动作。”
“嗯。”
苏祀点头。
“多谢师尊特意叮嘱。”
白山雪在一边笑出声。
却并未出言。
苏祀想起那日徐宋说他伤病之时多是白山雪照顾。
甚至连换衣……
他忆起自己还尚未道谢,兀自朝前一步。
“白长老,多谢之前的照顾。”
“照顾?一直都是……”
白山雪扇子微摆,指向其他方向。
苏祀的目光还没看过去。
徐宋便越过白山雪走向行香居,然后半转身。
“时间紧迫,不如先谈一下定风谷闻家的事。”
苏祀转眸。
“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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