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所谓卜辞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被孔雀小子气饱的莫非,最后决定自食其力,扭头离开馄饨摊,溜了。

    他就不信,他一个满身都是力气的大男人,在一个古代小镇子里还能被饿死。

    莫非拎着尖叫鸡沿街溜达,打算把它推销出去——这世上还没有会尖叫的充气玩具呢,物以稀为贵,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就算卖不到好价钱,卖一碗馄饨价,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为了防止自己被坑,莫非在推销尖叫鸡之前,还专门打听了这个世界的物价,顺便弄明白了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岐周。储石镇。

    此处世界的确是羽白小蓝几人口中的“现世”,而“岐周”正是这里的一个国家。

    在这个世界里,云界和灵者已经不是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云界之中会产出大量原本不存在于现世的物资。

    这些物资,一部分是从云室兑换的,一部分是用须弥戒从云界带出来的,其中不仅包含习武修法之人需要的功法、武器、丹药,也包含涉及民生的优良作物和奇异矿石。

    经过长达数百年的积累,现世与云界已然息息相关,而灵者,也成为了连接两处世界的纽带,颇受世人尊敬。

    当然,有无数喜欢冒险的人,或走投无路的人,试图通过成为灵者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然而,共生数百年下来,人们也渐渐了解到,云界对灵者的选择是完全随机的,并不看你是否有足够的武力或天赋。

    过往被选中的灵者,有现世武林高手,也有路边地摊小贩,有文文弱弱的官家小姐,也有杀人如麻的嗜血恶魔。

    这些人里,没点保命手段的,大多数都会在初次进入云界时便阵亡淘汰,而就算能够成功捱过一次云界历练,将来也还是会毫无征兆地被扯进去。经历的云界多了,难免遇到棘手的,命运依旧难料。

    所以才有人说,灵者,一旦被选中,那就注定一辈子走在刀尖上。

    好在,与基数庞大的普通民众相比,灵者数量还算稀少,这才没有发展成武力至上、人人修行的世界。

    至于为何莫非所在的这条街上前后竟然冒出了四名灵者,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储石镇本身就是一处灵者云集的地方。按照莫非的理解,这里是岐周南部一处还算有名的云界物资周转中心,吸引了一批家乡距此不远的“散户”灵者搬来居住。

    而正因为这里灵者众多,储石镇居民的眼界显然被拔高了不少。

    于是,像莫非手里尖叫鸡这种货色,虽说的确没人见过,却也实在入不了大家的眼。

    毕竟这只鸡既不会下蛋也不能吃,那它身为一只鸡的意义在哪里?一被揍就尖叫?那路上随便找个人揍一拳人也会叫,说不定还能转身跟你切磋两招,不比这什么尖叫鸡有趣多了?

    结果就是,莫非平生第一次试图做生意,就惨遭滑铁卢。

    他沿街走来,得到的最高出价,来自一位被尖叫鸡吸引的三岁小孩,试图用一块窝丝糖跟他换。

    莫非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储石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商业街道,也就只有贯穿中心那一横一竖呈十字的两条路,莫非逛完的时候,天色刚刚转暗。

    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莫非最后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墙角蹲下,把没能出手的尖叫鸡抱怀里,无奈地摸出手机。

    这手机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电量一直不见掉。当然,信号也没见涨过。

    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个金光闪闪的抽卡箱。

    要不要继续抽卡,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莫非现在几乎穷途末路,身上能寻摸出来的东西只有三样:尖叫鸡、元亨护符、手机。

    而这三样东西吧……尖叫鸡无人问津,元亨护符他不想卖,手机更是他安身立命不可或缺的神器,莫非就算饿死也不可能把它卖掉。

    莫非数了数自己身上这三样东西,决定拼一把。

    至少他现在有元亨护符在手,非酋光环怎么也该被压制了一点儿吧?说不定能抽出好东西呢!

    莫非贼头贼脑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路过,便鼓起勇气,一手握着脖子上挂的元亨护符祈祷,另一手用力按下手机锁屏键!

    随着一声熟悉的“咔嚓”,莫非感到视野忽地变黑,随即全身猛然一重,差点没被压趴在路上。

    透过面前獠牙密布的恐龙嘴,莫非看到了手机显示出的卡片:

    恭喜获得:小恐龙海绵玩偶服。

    奖品用途:化身可爱的小恐龙。服饰防御力+66,敏捷-6,迷惑+233。

    使用期限:下次抽到防具类奖品时,该效果自动消失。

    莫非:……

    “吓!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原本无人的街角转过一位大妈。

    莫非当机立断,把胳膊从玩偶厚实的海绵手臂抽离,由嘴伸出,飞快把掉地上的手机捡进怀里。

    见到这诡异的画面,路人大妈“嗷”一嗓子嚎起来:“妖怪吃人啦——!”

    说着,她竟没跑,而是抄起手中刚买的大葱,劈头盖脸往莫非身上甩过来。

    同时这位大妈竟然还注意到地上莫非没来得及捡的尖叫鸡,又补充一句:“卖假鸡的小哥儿被吃啦!!!”

    莫非:……

    玩偶服不愧增加了六十六点防御,大葱根本破不了防。

    莫非踉跄着站起身,试图解释,但大妈为了引人过来,踩了尖叫鸡好几脚。尖叫鸡叫得撕心裂肺,把莫非解释的话全部遮了过去。

    很快,四周居民们闻声而来,这回大家准备充足,拎菜刀的拎菜刀,举扁担的举扁担,竟然还有个不知谁家的厨子,扛着个怀抱大的黑铁锅就冲过来了。

    莫非一看要糟,扶稳墙壁,扭头就跑!

    一边跑,他一边摸索玩偶脖颈处,想找找看有没有办法把这玩偶头套先弄下来。只要把头套摘了,居民们一看这其实是个人,估计也就不打了。

    然而,现实却令莫非无语凝噎——这套玩偶服的定义是“防具”,因此根本无法脱下,就跟当初那无懈可击的大裙子一个道理。

    而且或许是防具属性的问题,当初那大裙子直接替代了莫非的一身行头,如今这玩偶服也不例外,莫非整个人,除了外面那层“恐龙皮”,里面又是光溜溜的了。

    无可奈何,不想被揍也不想裸奔的莫非只能迈开笨重的步伐,一路逃往镇外撩野地,这才终于甩脱追兵,虚脱般地靠在一株歪脖子树下猛喘。

    就算他练散打练得身体倍儿棒,在没吃饱饭的情况下闷在海绵玩偶里跑了这么远,也有一种快要死掉的感觉。

    橙红色的夕阳下,莫非躲在愈发昏暗的玩偶里,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元亨护符。

    原来,就连云界兑换的护符都已经救不了他的非酋血统了吗?

    莫非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一片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中,一名年轻男子在药香袅袅的蚕丝软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他脸色苍白,病态昭然,看上去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好在,斜飞的双眉稍稍打破了他羸弱的气息,深沉的眼眸也为他带来一股久处上位的威严,眉心一处若隐若现的金色剑纹更是为他增添几许杀伐之气,令人不敢轻视。

    “公子,”旁边,立即有两名侍者上前,“您终于醒了!”

    床上男子叹了一声,手撑床沿就想起身,却无奈力气不继,跌了回去。

    “公子!”两名侍者立刻焦急上前搀扶。

    男子苦笑摇头,仰面躺着,问:“这次从云界回归,我昏迷了多久?”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之前在云界追杀妖王的欧鸿运。而此时扶着他的两名侍者,自然是小左和小右。

    小左咬了下唇,低声道:“两个时辰。”

    欧鸿运目光微空,半晌,忽然笑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再也醒不过来吧……”

    “公子乱讲!”小右急道,“公子已经找到了那人,一定会峰回路转的!”

    听到这话,欧鸿运微微一怔,随即唇边笑意更盛。

    “也对,你说的有道理。”他话音里却依旧透着虚弱,“不过,这件事我还要问问师父。”

    直至晚间,欧鸿运终于得以起身,乘肩舆来到一处临瀑水榭,由小左通报一声,这才获准进入屋舍。

    房间里,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放下手中书卷:“听说,你今日又在药浴时被扯入云界了?”

    欧鸿运寻了一张椅子,懒洋洋地靠坐进去,随口答道:“是啊。”

    老人竟然不管他没骨头似的坐姿,接着问:“云界发生什么奇事了?”

    欧鸿运诧异挑眉:“您怎么知道?”

    老人哼笑:“就你?若不是遇到奇事想托老夫替你占卜,你这能躺着绝不起身的家伙会出门?”

    欧鸿运丝毫不尴尬,笑道:“还是您老了解我。”

    “说吧,”老人不再和欧鸿运拉扯,直接问,“遇到什么了?”

    欧鸿运问:“当年您老为我做的卜辞,里面提到的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嗯……”

    老人不耐烦:“要说就说,别婆婆妈妈!”

    欧鸿运一脸郑重:“……有没有可能,是个男人?”

    老人瞪着欧鸿运。

    欧鸿运盯着老人。

    两人耳畔,是瀑布绵延不绝的哗哗水声。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老人。

    他抬手一拍桌子,怒:“老夫当年说得明明白白,能解你极运之厄的,必定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良人。况且当夜占星,红鸾极为强势,占据主导地位,你说说看,怎么可能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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