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见她冷漠,小龙女又气息微弱,不再耐烦,抬起头来,向潇湘子道:“快些上罢!”玄铁剑指向他腰间,剑头离他身子约有二尺,稳稳平持。潇湘子见这剑粗大黝黑,钝头无锋,倒似是一条顽铁,心想:“这小子剑法迅捷,灵动变幻,果然了得,可是拿了这根铁条,剑法再快也必有限。”说道:“那儿去捡来了这根通火棒儿?”说着便挥纯钢哭棒往重剑上击去。
杨过持剑不动,内劲传到剑上,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剑棒相交,哭丧棒登时断成七八截,四下飞散。潇湘子大叫:“不好!”向后急退。杨过玄铁剑伸出,左击一剑,右击一剑,潇湘子双臂齐折。
杨过联同耶律齐连败鹿清笃、赵志敬、尼摩星三人,玉虚洞前众入已是群情耸动,这次杨过自己身不动,臂不抬,纯以内力震断潇湘子的兵刃,众人更是不明所以,相顾骇然,均想:“这人的武功当真邪门!”
尹克西是西域大贾,善于鉴别宝物,眼见杨过以重剑震飞尼摩星的铁拐,已然暗暗吃惊:“此剑如此威猛,大非寻常,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莫非竟是以玄铁制成?这玄铁乃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他却从那里觅得这许多玄铁?再说,这剑倘若真是通体玄铁,岂非重达四五十斤,又如何使得灵便?”其实这剑共重八八六十四斤,若非如此沉重,杨过内力虽强,也不能发出如许威力。待见潇湘子的哭丧棒断得七零八落,尹克西更知此剑定是神品。他为人尚无重大过恶,只是自小便做珠宝买卖,一见奇珍异宝,心中便是奇痒难搔,或买或骗,或抢或偷,说甚么也要得之而后快。这时见了杨过的重剑,贪念大炽,当即纵身而出,金龙鞭一抖,便往他剑上卷去。
杨过与他在绝情谷同进同出,见他成日笑嘻嘻的甚是随和客气,对他一直不存敌意,眼见金龙鞭卷到,鞭上珠光宝气,镶满了宝石、金刚钻、白玉之属,当下让玄铁剑由他软鞭卷住,说道:“尹兄,我和你素无过节,快快撒鞭让路。你这条软鞭上宝贝不少,损坏了有些可惜。”尹克西笑道:“是么?”运劲便夺,杨过端凝屹立,却那里撼动得他分毫?
这时尹克西站得近了,看得分明,这剑果是玄铁所铸,金刚钻是天下至坚之物,不论与住何硬物相擦,均能划破对方而己身无损,但金龙鞭鞭梢所镶的大钻在玄铁剑上划过,剑身竟连细纹也不起一条。心头火热,知道对方武功厉害,若非出奇制胜,难夺此剑,便笑嘻嘻的道:“杨兄功夫精进若斯,可喜可贺,小弟甘拜下风。”口中说着客套话,右腕一翻,突然寒光闪动,左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猛地探臂,向郭芙怀中的小龙女胸口直扎过去。他这一下倒也不是想伤小龙女性命,只是知道杨过对小龙女情切关怀,见她有难,定然舍命救援,那么自己声东击西,便能夺到了宝剑。杨过见状,果然一惊。尹克西喝道:“撒剑!”全身之力都运到右臂之上,拉鞭夺剑。
他这一声:“撒剑!”杨过当真依言撒手,挺剑送出。哪知尹克西只顾夺剑,哪里顾得上小龙女的安危,匕首直直朝着小龙女飞去,杨过自是大惊,小龙女伤得如此之重,哪里禁得住再有损伤,只是他手中无剑,救已不急,连忙望向郭芙,眼带恳求。却见郭芙瞧也不瞧他,右手一翻,紫薇剑一卷,将匕首夺来,握在左手,骂道:“卑鄙!”说着手中再抖,将紫薇剑绕着金龙鞭一同缠上了玄铁剑,左手反射,匕首嗖的一声朝着尹克西眉心射去,喝道:“撒鞭!”重剑隔在四人之间,尹克西避之不及,虽可惜金龙鞭镶金缀玉价值不菲,但危急关头,还是性命要紧,连忙脱手,郭芙一挑,将金龙鞭收缴过来,哼道:“算你识相。”又冲杨过怒道:“你是要突围救你姑姑,还是要显摆你武功高超?”杨过听她提醒,决意下杀手,情急之下,奋力举剑朝着尹克西掷去,道:“尹兄想要此剑,送你又如何!”尹克西刚刚躲过匕首,见此剑直直飞来,明知此剑甚重,早有提防,却万想不到来势竟是如此猛烈,眼见闪避不及,急运内力,双掌疾推,砰的一声猛响,登时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拿椿站定,脸如金纸,嘴角边虽犹带笑容,却是凄惨之意远胜于欢愉,顷刻间只感五脏六腑都似翻转了,站在当地,既不敢运气,也不敢移动半步,便如僵了一般。
杨过走近身去,伸手接过玄铁剑,笑道:“尹兄腰缠万贯,却要不起这把剑,我瞧还是算了罢!”说着一脚将尹克西扫到一边。
杨过叫道:“金轮法王,咱们的帐是今日算呢,还是留待异日?”耶律齐怕他后力不继,移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作战。
金轮法王见了他道:“一旁的可是耶律公子?老衲与你曾在四王爷帐下见过一面,公子贵人事忙,恐怕已然忘了。”耶律齐深知他的厉害,施了一礼道:“大师功力深厚,乃当世之杰,凡见过之人岂敢相忘,咱们彼此并无深怨,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今日之事可否罢手?”金轮法王微微一笑,他知道耶律齐的功力不过高于昔日杨过一二罢了,并不足为虑。只是杨过连败尼摩星、潇湘子、尹克西三大高手,都是一招之间便伤了对手,这少年何以武功大进,实是不可思议。自己上前动手,虽决不致如那三人这般不济,但要取胜,只怕也是不易,力战杨过之后,耶律齐若不顾道义,再来交手,只怕自己也要败北。可是此刻各路英雄聚会,给他两个年轻人一吓便走,颜面何存?心想:“杨过这小子断了一臂,左手虽然厉害,右侧定有破绽,我专向他右边攻击,韧战久斗。他顾着小龙女的伤势,时候拖长了,心神定然不宁,更易对付。”于是整一整袍袖,金银铜铁铅五轮一齐拿在手中,心知今日这一战实是生死荣辱的关头,丝毫大意不得,神色之间却仍似漫不在乎,缓步而出,故作一副瞧不起杨过的神态,只对耶律齐道:“耶律公子素来仰尊翁遗训,恐怕不会趁人之危罢”
杨过岂能不知其意,暗道大和尚果然也如世俗之人一样,见耶律齐是贵胄公子便高看一眼,冷笑道:“咱们的事,你又何必牵扯耶律兄,你放心,纵然杨过死在你手里,也不屑旁人帮忙!”耶律齐闻言眉头一皱,心道:“我若此时出手,必然销了杨兄弟的颜面,不如先按兵不动,叫金轮法王心有顾忌,若一会儿见事有变,再行相救,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金轮法王见杨过中计,笑道:“杨兄弟,恭喜你又有异遇,得了这柄威猛绝伦的神剑啊!你这件稀奇古怪的法宝,只怕老衲也对付不了。”他既无胜算,便先行自留地步,极力赞誉玄铁重剑,要令旁人觉得,这少年不过运气好,得了一件神异的兵刃而已。
杨过听他明为赞自己兵刃,暗则瞧不起自己的武功,怒意已起。郭芙曾给他擒住,见了他也是冷冷一笑,道:“你方才不逃走,此时认输已然晚了,你要打便打,废话甚么!”小龙女偎倚在郭芙怀中,迷迷糊糊间见金轮法王持轮对着杨过,方知抱着自己的并非杨过,忙奋力挣扎着站起,郭芙也不阻拦,若她撑不住了便轻扶一把。哪知小龙女心想凭杨过一人之力,决计敌金轮法王不过,呼道:“过儿,你给我找一把剑,咱们……咱们……一起……一起使玉女素心剑法除他。”杨过胸口一酸,回道:“姑姑放心,过儿一人对付得了。”小龙女向左挪移,甩开郭芙,扑到杨过身前,要尽量遮挡住杨过,替他多挡些灾难。杨过又是感激,又是欢喜,搂住她大声道:“姑姑,咱们今日一起力战群魔,人生至此,更无余憾。”玄铁剑向前直指。
郭芙见状暗叹:“我待杨过却没有她这般好,难怪杨过不许我说她一句不是,从前我倒错怪了她,只是杨过既然有了她,又为何三番两次骗我?”眼见金轮法王不敢与杨过正面力拚,纵跃退后,立时呜呜声响,一只灰扑扑的铅轮飞掷过去。杨过举剑便削,铅轮却绕过他身后,回向法王,这一下竟没削中。只听得呜呜、嗡嗡、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烁烁,五只轮子从五个不同方位飞袭过来。
杨过生怕牵动小龙女的伤势,凝立不动。法王五轮齐出,只是佯攻,旨在试探,五轮在二人身旁绕了个圈子,重行飞回。他见杨过并不举剑追击,已明其意,心下暗喜:“你不敢移动身子,加重小龙女伤势,处境之劣,无以复加。我纵跃远攻,已立于不败之地。”对方既断一臂,又要保护伤者,按照法王的身分原不能如此相斗,但他知道今日良机再难相逢,小龙女若是伤愈,他二人联手固是对付不了,便算小龙女重伤而死,杨过少了牵制,自己也未必能是敌手,只有今日乘势一举而毙,方无后患,至于是否公平,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情势旁观众人也能瞧得明白,都觉法王太也不够光明。马光佐大叫:“大和尚,你是英雄,还是混蛋?”
法王只作没听见,五轮连续掷出,连续飞回,仍是绕着杨过和小龙女兜个圈子,又伸手接住。五只轮子忽高忽低,或正或斜,所发声音也是有轻有响,旁观众人均给扰得眼花撩乱,心神不定。突然之间,马光佐“啊”的一声大呼,却是铜轮斜飞过来,猛地转弯,从他头顶掠过,将他头皮削去了一片,头皮连着一丛头发,血淋淋的掉在地下。马光佐捧头大骂,正要扑上去厮打,却给一个娇美小姑娘拦下,正是郭芙,只听她道:“你此时前去,要命不要?”原来郭芙见他几次出言帮忙,认他是个好人,因此拦下他,马光佐平生哪里跟如此美丽的女子说过话,一时呆了,竟忘了头上的伤,一味傻笑。郭芙见他笑得奇怪,暗道:“难怪他跟杨过相好,原来也是个怪人。”耶律齐却见马光佐与金轮国师等人一伙,怕她有失,护在一旁,道:“兄台也要出手么?”马光佐呆了一呆,摇头道:“我打不过尼摩星,自然也打不过你,我不跟你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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