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云昕站在离玉宸居所外,陷入了深深的心疼和自责。

    玄仙宗作为仙门第一大宗,实力和财力都是必不可少的,单只财力这一点来说,在宗内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精致华美的楼阁建筑三三两两座落各峰,层层叠叠间廊桥穿梭,碧瓦朱檐白石为栏上刻凤凰于飞,上好的奇花灵草随处可见,随便揪出个弟子用的杯盏便价值不菲。

    然,云昕眼前的景象与之格格不入,穆业磊称之为小院都是抬举它了,奔流而泄的瀑布沿着陡峭的石壁急冲入冷潭中,水珠迸溅,不用走近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

    就在不远处的,有一人为开凿出来的洞府,上方被人用剑气雕了“安院”二字,走笔行云流水刚中带柔,视之隐有安详之气抚慰内心,为离玉宸师尊所赐。

    这也是穆业磊他们习惯称之为小院的原因。

    云昕好奇的环视里面,墙里整齐码着众多书籍,前面简陋的石案上摆放着套琉璃莲纹茶盏,一本书掀开未看完,再往里瞧,石床由屏风遮掩,空间挺大家具装置是一览无余。

    她扯扯身上的衣衫,就算对钱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爹爹住的地方就连食饴堂都不如。

    爹爹这么穷还给她买新衣服。

    这是什么绝世好爹爹呀!

    离玉宸在外间,手中提着把通体玄黑的剑,所铸为上古神魔大战遗留下来的块玄铁,剑身上有蜿蜒不断的深红纹路蔓至顶端,没入一含苞闭合的莲花,血红与玄黑交相映衬,给人生出一种错觉,唯有见了血那莲花才能盛开一般。

    他手腕轻提,目的明确向着洞府旁边的石壁就要劈去,突然被自己的传讯灵蝶阻住了动作,小小的灵蝶刹那间如雾散开。

    “宗主师弟,我派了弟子过去……”画面将将显出穆业磊的身形,声音便先传了过来,瞥见离玉臣手里的剑讶异道:“莲生?!什么事居然让你动用它?”

    穆业磊背对着洞府,他目光所能及之处并无特别之处,再脱口带上了几分怀念:“真是好久没见过你用了。”

    他现在还记得师尊在世,几位师兄弟们一起晨起练剑的日子,古晚樱与离玉宸是前后脚进的宗门,他是最小的那个孩子,却天生根骨奇佳,表情淡淡将一把剑舞的威风凛凛赏心悦目。

    如今,修仙界的人甚少能看见离玉宸出剑的风采了,因为没有人值得他用上本命剑莲生,当一个人足够强大连嫉妒都是多余的,只剩了仰望。

    “师兄有事?”

    “哦。”穆业磊经他提醒才想来被打断的话,“我派弟子送去了家具,是给老祖宗用的,总不能跟你一起住那寒石床。”

    穆业磊别看外表五大三粗显得凶,其实是几人里心思最细腻的,玄仙宗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以说是比离玉宸这个宗主都要清楚宗内要务。

    “算着时辰,应该是到了。”

    穆业磊话音未落,赤练峰弟子从飞行盘上跳下来,双手高举过头呈上来个储物袋:“宗主,这是师尊命我送来的。”

    “嗯。”

    储物袋没有认主,离玉宸神识探了一圈,床桌椅板凳所需用品全在里面,还有几个帮忙干活的木偶傀儡。

    穆业磊随着离玉宸的走动,才明白了他要用莲生做什么。

    一炷香后,小院旁边出现个一模一样的洞府,布置却天差地别温馨无比。

    莲生剑身“嗡嗡”轻颤,顾忌着不满的表达抗议,放它出来居然是用来劈石头还不给它喝血!

    过分!

    离玉宸食指轻敲剑柄,莲生抖了下瞬间安生下来,将它收了回去顺便才想来切断穆业磊的通讯。

    穆业磊:“……”

    被修仙界那些想一仰莲生神威的人知道了,会气死的。

    旁边动静不小,小院里一点也听不见,云昕仰躺在寒石床上睡的格外香甜。

    她今天玩的太久了。

    离玉宸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盯了她许久,木着脸看不出太大情绪。

    良久后,他弯腰摸了下寒石床,指尖结冰并迅速爬去手臂附上了厚厚一层冰块。

    离玉宸调动灵力,冰块转瞬四分五裂化成水蒸气消失,熟练的好似做过千遍万遍。

    他习惯性的撇了撇手上并不存在的水珠,抱起还在酣睡的云昕送回了隔壁洞府。

    *

    又一夜,万物静寂,汹涌的瀑布声都温柔了些许。

    “离玉宸罪无可恕,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他!杀了他!”

    乌泱泱的正道修士义愤填膺,声声讨伐之音钻入耳,离玉宸百忙之中呲笑以示回应。

    他视线从下方一直默不作声的穆业磊四人身上移开,旋身接下女人的剑,嫌弃的弹了下残破血污的云袖道:“虚伪至极之人,惯会倒打一耙,不是吗?”

    “噗呲”利剑入心,女人没有回答,那双墨眸隐隐含着失望、可怜最终都归于平静,冷漠的看着这个与玄仙宗不再相关的人。

    说不清具体是哪个点让离玉宸心绪不宁,压抑在他喉间的血终于顺着唇角不断逸出,唇色失血苍白几分。

    这是离玉宸的梦魇,从他五百年前大乘期大圆满飞升失败后,这段场景便反复出现,而女人的面貌一直模糊不清,独独这双眼睛醒来依旧印象深刻。

    直到前两天,梦境继续那层雾被拨开。

    女子手持剑柄,金火腾起,又向前推入几寸,他体内玄冥之火挣扎着反抗最终被吞噬殆尽,灼人的火光映出女子倾色容颜。

    她薄唇微抿,美目流转间似含盈盈秋水,淡然中又带着抹慈悲,矛盾冲淡了那飘渺之感,额间一朵火焰金印,恍若下一刻便会跳出来焚尽万物,赫然是云昕青涩尽去的模样。

    她唇瓣张张合合,陈述事实道:“你伤了他。”

    伤了谁?

    那厢,云昕不安稳的动动身,惊动了黑暗中的人。

    离玉宸浑身湿透,身上还在冒着寒气,衣摆下的水珠滴落,脚下形成一小洼水滩,显然是泡了冷潭出来,又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

    他突然抬手在云昕额头上方描绘,总有一天这里会出现抹火焰金印,与他手臂上的殊无二致但要更漂亮些。

    长久的预知梦在见到云昕与之四目相对那一刻,得到了解释,这也是离玉宸一反常态没有拒绝的原因。

    敌人当然要放在身边才有趣。

    离玉宸手往下滑,最后在她脖颈儿处流连,脆弱到他一只手就能掐断,但也只是略微停留了下。

    他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浓浓恶意不加掩藏,与平常冷漠的模样大相径庭,而这总有一种更靠近他的本质。

    他没什么太大的好奇心,做事惯凭本心。预知梦里的他束手就擒的太快,即便是受老祖宗血印限制,他也会想尽办法拉她同归地狱。

    简直完全不像他。

    “爹爹?”云昕揉揉眼,借着烛光迷蒙中认出悬在上方的手,被甩开又再度牵上去,亲昵的晃了晃,“好凉,昕昕捂捂。”

    小手包裹住冰冷的大掌,传来丝丝暖意,拉回了离玉宸纷飞的思绪。

    “想要嘘嘘。”

    云昕爬起来,才想起来自己是被尿意憋醒的。

    离玉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揪住云昕的领子瞬移去了驭灵峰。

    驭灵峰寝殿,古晚樱被人推搡醒,起床气即将爆发的瞬间,怀里被塞进软软一团,“什么?”

    离玉宸:“老祖宗要如厕,师姐你带她去。”

    古晚樱:“……”

    大半夜你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半柱香后,古晚樱将人完好送还,算是彻底被折腾醒了。

    她给小云昕端过来盘点心,又为自己倒了杯水冷静下,斜睨了眼依旧湿漉漉的离玉宸道:“你体内的魔气又暴动了。”

    离玉宸是个洁癖重的,这般长发披散混不在意形象往往出现在他魔气肆虐后,用江严的话来说就是自厌。

    云昕进食的动作停下,小幅度的蹙了下眉,对“魔气”两字有种生来的厌恶之情。

    “无碍,师姐不必挂怀。”

    “无碍?!”

    古晚樱闻言重重掷下水杯,凝眉斥道:“单近几天,你去冷潭多少次?魔气频发,全部闭口不言,你是小孩子吗?!”

    离玉宸敛目,睫羽微垂,冰山之下浮出丝温顺,半饷后开口道:“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烦忧。”

    古晚樱眸底溢上失落。

    是呀,当年就连师尊也去除不了,只能找来寒石床辅以压制,天下第一宗的宗主竟连股魔气也消除不了,说来多么可笑。

    可这百年折磨,却是由我们带给他的。

    “不要和爹爹吵架!不许凶爹爹!”

    云昕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回神,窜下凳子勇敢的挺着小胸脯挡在离玉宸身前,并努力摆出同样凶的表情。

    她要帮爹爹瞪回去。

    古晚樱对此笑骂:“小没良心的!你手里还攥着我给你的糕点。”

    云昕低头吞了吞口水,上前不舍的将剩下的糕点放回盘子里,“那,还给你。”

    “我才不要你吃剩的。”古晚樱重新将一整碟都塞给她。

    云昕笑嘻嘻,“是姐姐自己不要的。”

    离玉宸将人拎回来,跟古晚樱告辞。

    “寒石床对魔气的压制作用不太大了,三师兄一直缺少的那份材料找齐了,已经闭关加紧锻造。”

    古晚樱后背倚靠上桌边,轻轻转杯将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眉宇爬上颓然,“小宸,我有时候挺恨你这闷性子。”

    “我知道。”

    一声叹息久久在殿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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