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修长微凉,郑佳歆低眸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眼底渐渐生出一些真正的笑意来。
既然不后悔,那就开戏吧。
叶云兮径直走向他们,距离半步之遥时停下,双眸死死盯住段衍,“不正式介绍一下吗?”
“我们见过。”郑佳歆抢声,“老段说你是他前女友,不好意思,那天误会了,以为又是他的烂桃花。”
叶云兮却像没听见似的,较劲一般瞪着段衍,“嗯?”
段衍蹙眉,沉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郑佳歆。”
“女朋友?”叶云兮冷笑,“你确定?”
见段衍唇瓣微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似是发怒的前兆,郑佳歆忙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
“叶小姐是吧?”郑佳歆笑意盈盈,“听说你和老段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
“你倒是什么都告诉她?”叶云兮依旧只同段衍说话,丝毫没有给她半个眼神。
被冷落和忽视的郑佳歆竟毫不在意,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我和初恋也是高中同学,我俩同桌。”
叶云兮和段衍双双看向她,皆是一脸惊讶和费解。
郑佳歆却没心没肺地继续道,“谈恋爱时他对我可好了,每天给我带早餐,接我上学,送我回家。后来,我们考上大学,我在北城,他在江城,我们天天打电话、连视频,每个假期他都来北城看我……”
她声情并茂地追忆一对年轻情侣的浪漫恋爱史,温暖又动容,把听得人也带入了那段甜蜜醉人的过往……
然而,讲着讲着她突然一顿,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眶已微微泛红:“不过,我们还是分手了。”
“他去了英国留学,毕业后想留下发展。我舍不得爸妈,放不下国内的一切,最后只能分手。”她唏嘘:“从前,我以为是输给距离,输给现实,后来才明白,不过是不够爱而已。”
“因为不够爱,我们都不愿意为彼此放弃、割舍一些东西,可又死活不肯承认,最后只能怪现实骨干,怪有缘无分。”她吸了吸鼻子,捏紧段衍的手,“所以,我跟老段说,我不介意他有过去,因为我也有。正是有上一段感情的失败经验,才能让我们更好地学会取舍、包容,珍惜,更好地爱对方。”
“是吧?”她凝望着段衍问。
她眼睛里湿漉漉的,有浅浅的水汽,段衍回握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像是被他的应允感动到,她破涕为笑,娇嗔道,“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他哭,只是有点感慨,你不许再吃醋。”
她的神情太真,段衍不知不觉跟着入了戏,拍拍她的手,轻声允诺:“好。”
她随即朝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又转望向叶云兮,“叶小姐,下面的话有些僭越,但为了老段、为了我自己,我只能冒犯了。”
“不管你和老段经历过什么,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你可以一辈子把他,把你们的美好放在心里,但是有件事你得明白。”
“你未嫁他未娶,你们之间没有国仇家恨、没有生死相离,并没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如果真的两情相悦,谁也拦不住。”
“但凡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就应该很清楚,这么多年他没有答应同你复合,并非记恨你、故意与你置气,又或者自尊作祟有意刁难,他没这么幼稚,更没那么小气。”
“没有答应,不过是他对你再无感情,认为没有和好的必要。至于你当初放弃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不过是不够爱、不愿意为这段感情割舍一些东西罢了。”
“叶小姐,我和初恋分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再打扰彼此,这是对过往最大的尊重。”她神色凝重看着叶云兮,“你比我聪明,我想你会明白。”
叶云兮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脸上一片青白。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没有如她所料地用难听的言语讽刺奚落她,只是通过自己的故事告诉她,段衍不再爱她,而她也不够爱段衍。
最重要的是,她在明明白白地宣示一件事,那就是她比自己了解、尊重、包容体谅段衍;比自己懂事知礼,完全理解段衍的过往和为人。
这些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和奚落。
叶云兮面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这个女人说得对,她的反复纠缠已经把过往那一点点美好消磨殆尽,还让自己脸面荡然无存。
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也是个笨女人。郑佳歆在心底同情地叹了口气,轻轻扯段衍,“走吧,我有点累,想回去了。”
“好。”段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叶云兮略带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告诉我,你跟她是真的吗?”
“是。”段衍头也不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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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店,上了车,郑佳歆睨了眼静默不语的段衍,“心里不好受?”
“不是。”他摇头,“只是在想你说的话。”
“什么话?”
“虽然当初是她先提的分手,可我一直觉着是自己对不起她,心存愧疚。”他答非所问,“但晚上听了你的话,忽然觉着,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只是不够爱对方而已。”
“本来就是。”郑佳歆喟叹,“人就是喜欢找借口,喜欢找客观理由,因为这样能让自己好受点。”
段衍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你呢,真的忘了他吗?”
“谁?”郑佳歆一脸疑惑。
“初恋。”
郑佳歆啊了声,凑到他眼前,得意地笑道,“刚刚是我现编的,怎么样?戏不错吧?”
“假的?”他震惊地睁大眼,难以相信她明明哭得梨花带雨,伤心难过得哽不出声,居然是假的?难为他还跟着她的故事起起落落,心口空得难受。
他垂眸,眼底有些愠色,不知道在气她,还是气自己太天真,轻易就被牵动情绪。
郑佳歆却像没看出他的不悦,仍得意洋洋地自夸,“不是我吹,我要是去做编剧或演员,那绝对是顶流。”
“大学时,表演系的教授们夸我本子写得好……”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大学时期的风光史,一路讲到她家楼下,还意犹未尽地说,“哎,下次有机会再给你讲我的毕业大戏,那可是轰动全校的。”
段衍低低嗯了声,坐着未动,看样子是不打算下车送她。
郑佳歆也不矫情,自己开门下车,朝他挥挥手。
段衍从车窗里露出头,牵了牵嘴角,“晚上谢谢你。”
“没事。”她不以为意地摆手,转身朝公寓大门走去。
她刻意走得很慢,过了一会,瞄到段衍的车子消失在街口,她立即转身走向公寓旁的便利店。
饿死了,下午为了能穿进这件礼服,要好的造型师硬是不许她吃晚饭。酒会时她本想去搞点蛋糕、西饼什么的垫垫肚子,哪知道来打招呼的人一波接一波,一个个只知道和她碰杯,也没问下她饿不饿。
起先,她还想着结束后段衍会不会请自己大吃一顿。可一上车他就沉默不语,辛苦她唾沫横飞地讲了半天,连个眼神都得到。
要不是车上氛围着实沉闷、尴尬,她才懒得讲。
摸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快步钻进便利店,朝小哥喊道,“甜不辣、贡丸、鱼丸、豆腐干、海带每样来2串,再来1个茶叶蛋,1根热狗。”
付完钱,她捧着一大杯热气腾腾的食物,边吃边往回走,刚到楼下,眼皮一抬就看见了倚在车边正在打电话的段衍。
挂在手腕上的手机响起,段衍循声看过来,就这样瞧见了咬着热狗的她。
铃声戛然而止。
段衍缓步走过来,扫了眼她手里的餐杯。
“饿了?”
“你怎么回来了?”
异口同声。
“给你送这个。”他抬手,一条腰带出现在她眼前,是今天的配饰。
刚才在车上,她嫌不舒服,摘下来放在座位上,下车时竟忘拿。
“是不是没吃晚饭?”他又问。
郑佳歆如实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疏忽了。”他又恢复了往日温和有礼的模样,“我请你吃夜宵吧。”
郑佳歆想说不用,他已抢声道:“算是今晚的谢礼。”
“好吧。”郑佳歆想了想问,“吃什么由我选可以吗?”
“当然。”
“那不用开车了,跟我走就行。”她在前带路,“前边巷子里有家特好吃的烧烤店。”
两人很快就来到郑佳歆说的那家烧烤店,看得出她是这里的常客,一进来老板娘就笑着同她打招呼,“咦,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表演去了。”她领着段衍坐到靠窗的位置。两人的打扮和长相在这家小小的烧烤店里显得格外扎眼,吸引了不少邻桌的目光。
郑佳歆旁若无人地抽出几张餐巾纸把桌子来回擦了几遍,再把餐单递给他,“看看,想吃什么,这里的羊肉串、五花肉是招牌。”
“我都可以,你点吧。”段衍随意道。
“那我点了哦。”考虑到还有一大杯关东煮,她勾了几个特色菜,便喊来老板娘,又问段衍:“吃辣椒吗?”
“会吃一点。”
“所有菜,一半辣,一半微辣。”她仰头交待。
“好嘞。”老板娘做好备注,又问:“喝点什么?啤酒,还是饮料。”
“矿泉水吧,常温的。”
老板娘很快送来矿泉水和两个杯子,郑佳歆直接拿起来,拧开瓶盖,给段衍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这里东西很好吃,就是环境不太好,你将就点。”
段衍有些无奈,“我也是吃路边摊长大的,不是什么贵族。”
“中-国哪来的贵族,都是暴发户。”郑佳歆撇嘴,带着几许轻蔑,“不过呢,很多暴发户有了钱就爱显摆,吃穿用度都要讲格调。”
“你觉着我是那样的人?”段衍反问。
“不知道,咱俩又不熟。”她如实说。
明明是一句大实话,段衍听得却不是那么舒服。不知是因为她质疑自己,还是因为她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烤串很快上桌,郑佳歆一边招呼他“尝尝看”,一边拿了串五花肉咬下去。正吃着,竹签上的一块五花肉啪叽掉在裙子上。
她喊了句我晕,急忙把肉捡开,然而油脂饱满又沾满烧烤调料的肉已在裙上留下一大团印子。
她哭丧着脸,抽出纸巾擦拭,“惨了,惨了,这衣服是造型师问品牌爸爸借的高定。”
“买下来吧。”段衍突然插话。
“你付钱啊?”她头也不抬地反问。
“嗯,我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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