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秀这两日也很忙,她忙着找医修馆往年的小考题卷。
自那日在茶寮听外门医女诉苦之后,她便将此事记在心上。
那位姚长老因为讨厌女人,便滥用私权,制定种种不公平的规则为难女弟子,平秀很是瞧不上。
再加上姚长寿找着机会就给她穿小鞋,她早已烦透。
她查过往年每次小考过试的人数——与试的男弟子中,约有半数能通过小考;而同样的卷子,因为过试的分数比男弟子高一档,能通过的女弟子只有三成不到。
若她能帮助更多外门医女通过小考……
想到姚长寿被气得眼歪鼻斜的模样,平秀就觉心中大快。
当然,平秀没参加过小考,不了解难度。而她向来不喜欢夸口轻许,想帮外门的师姐们,也得手里有把握才行。
所以她拿着李长老的玉牌,从藏书阁秘库中搬出过去十年的题卷研究,整理成题集。然而最近一年的题卷仍有缺失,她打听之后,得知是被姚长寿亲自收起来了。
平秀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叔叔的问题,就去找侄子解决。
姚少游与他叔父关系亲厚,姚长寿把贵重的东西藏在何处,他多半知晓。
于是这日午后,平秀正坐在藏书阁临窗的桌旁,用熏过香的青笺写信,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一只宝匣砸在她面前。
平秀抬起头,以手拄腮,望着那只熟悉的宝匣,心中很是无语。
她找不到薛宁人,只能把这匣灵石放回他宿舍。
她昨天傍晚才把灵石还回去,今天薛宁就又给她送回来了。
平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上赶着给她送钱的人,她真的真的很想问薛宁一句。
她盯着少年清隽的面孔,真诚发问:“薛师兄,你这么执着地给我送钱,难道是想约我陪你吃饭吗?”
薛宁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红,逐渐变得滚烫。
他面如寒霜,心口怒焰愈盛。
“平道友,我不是姚少游,若你再用同样的手段戏弄我,休怪我……”
“休怪你怎样?”
不知何时,平秀竟爬到书桌上坐着,伸手勾住薛宁腕间垂落的红丝穗。
那是诛心剑的剑穗。
薛宁的手臂瞬间僵住,不敢妄动。
平秀小指头勾着那道剑穗,转了两圈,忽然将剑穗扯落,扬起手,冲薛宁晃了晃,笑道:“那张孔雀织羽毯,就用这剑穗来赔吧。这灵石,还请薛师兄收回去。”
薛宁怒极,伸手欲夺剑穗。
“还给我!”
平秀把剑穗从右手换到左手,跪坐在书桌上,灵巧地扭腰躲闪。
薛宁不敢碰她,又看不见,只能凭耳力猜测剑穗在何处。
他抢不过平秀,干脆后退一步,听声辨位,屈指弹出一道气劲打在平秀手腕上。
平秀顿觉手腕一阵酸麻,剑穗脱身而出,飞到身后的书架上。
二人同时飞向书架,伸手抢夺剑穗,谁知动作太大,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书架摇摇晃晃,吱呀一声朝后倒下。
二人又伸手去扶。
平秀趁机伸脚绊了薛宁一脚,薛宁下盘极稳,纹丝不动,平秀这一脚却绊得自己重心不稳,朝书架倾倒的方向摔去。
情急之中,平秀伸手抓住薛宁腰带。
薛宁觉察到少女纤细的指尖碰到腰腹,心慌意乱,不知怎么一恍神,真气溃散,竟被平秀拉扯着一起摔了下去。
轰——
一声巨响,书架轰然倒地,满架书册摔得一地狼藉。
平秀仰面躺在书架上,一手抵在薛宁腰腹间,一手拽住剑穗的丝绦。
薛宁一手按住她左臂,另一只手拽着剑穗系结与她角力。
二人以这有伤风雅的姿势僵持着,互不相让。
薛宁眼角微红,冷冷道:“放手。”
平秀觉察到薛宁肌肉僵硬,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忽然嘟起唇,轻轻朝薛宁耳边吹了口气,语调微扬,得意地说道:“就、不、放。”
薛宁只觉像有一片羽毛轻轻划过他耳廓,带着浅浅的草药清香。
洁白的衣领下,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迅速染上一片粉红。
藏书阁的值守弟子听到动静赶来相看,看到倒地的书架和以羞耻姿势摔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由惊呼道:“薛师兄!平师妹!你们,你们……”
薛宁微微侧首,隔空一指点向那弟子咽喉,封住他的口识,又一指点向他双目,封住他目识,最后一指点他四肢,那弟子当即不能动弹。
平秀趁机夺过剑穗,藏入胸前小衣里。
薛宁连碰都不敢碰她,她不信薛宁有胆子伸手从她胸口抢东西。
平秀这般想着,忽觉手足一紧,下一瞬她的手脚就被薛宁用蛛丝捆了起来。
平秀瞪圆双目,惊道:“薛寒朝,你……”
薛宁点向她咽喉,封住她口识。
他起身从别处拿来一柄玉如意,背对平秀,反手拿着,用玉如意挑开平秀衣襟,朝里探入。
平秀只觉冰凉的玉石在她胸口动来动去,撩得她又麻又痒,她羞怒交加,却发不出声音。
玉如意从锁骨处缓缓滑入,忽然遇到阻碍,被一团绵软的事物挡住前路。
薛宁一时未反应过来那是何物,手上稍加力道,用力戳了一下。
平秀浑身一震,身子在地上一滚,撞到薛宁背后,张口咬在他手臂上。
她这一口咬得挺狠,少年下意识绷紧手臂,玉如意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薛宁转身掐住平秀脸颊,迫她松口后,立刻解开平秀身上蛛丝,夺窗而出,落荒而逃。
平秀爬起来,双手揪紧衣襟,红晕满颊,飞起一脚将玉如意踹飞,羞愤之余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得意。
看来她撩拨薛宁这么多天,也不是全无成果。
平秀瞥向书桌上的宝匣,眸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微光。
是夜。
黑暗的静室中。
薛宁盘腿打坐,双手结印胸前。
诛心剑悬浮在他头顶,剑柄处的赤红晶石发出幽幽红光。
手指翻飞,法决变幻。
诛心剑的灵光时明时暗,闪烁不定。薛宁眉宇紧蹙,额上慢慢渗出冷汗。
剑身轻颤,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是下一刻就会崩裂。
剑上的灵光倏然寂灭,诛心剑长鸣一声,化作十二枚金光黯淡的剑丸,垂头丧气地钻入少年袖中。
薛宁手捂胸口,噗地呕出一口血。
失败了。
今年开春以来,第十三次冲击铸心之劫,又失败了。
如果他不能在十宗大比之前铸心入道,尽快进阶,届时以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越阶挑战金丹组的对手,恐怕会很吃力。
宗主对他寄予厚望,而十宗大比上各家弟子的胜败,又关系到宗门在仙盟中的地位和声望。
在目前三大宗三足鼎立,七大派各显峥嵘的格局下,哪家宗门在十宗大比上胜局最多,哪家便能稳坐仙盟之首。
天元道宗之所以能成为正道魁首,便是因为多年来,仰赖门中弟子争气,天元道宗一直是十宗大比最大的赢家。
所以,他不能辜负宗主的期望。
薛宁抬手,有些粗暴地用手背揩掉嘴角的血迹。
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块铜镜残片,从铜镜边缘考究的镂空花纹来看,可以看出这残片前身应当是一把梳妆镜。
镜面模糊,邪气隐然。
薛宁的手指从镜面上拂过,镜中忽然浮出一团阴邪的黑雾。
那团黑雾初时只有弹丸大小,但它生长得很快,如雨后春笋,节节攀高,很快就长得有大半个人那么高。
黑雾像是由无数细小的、没有固定形状的蠕虫汇聚而成,无时无刻不在扭曲、挣动。
从那模糊不清的形状,依稀可以辨出像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黑雾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薛宁,用极尽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侮辱他。
“你就是个狗杂种,再肮脏不过的下.贱东西!”
“没人盼着你活在这世上,你怎么还不去死?”
“害死母亲,靠吞噬父亲血肉出生,你这样的东西怎么还有脸活着?快去死吧!快点去死吧!”
薛宁对黑雾那些恶毒的谩骂充耳不闻,他的神情甚至没有一丝动容,眼中也没有半点波澜,好似同样的情景已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早就麻木了。
他伸手攥住那团黑雾,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撕扯,将黑雾吞吃入腹。
这是他的恐惧,只要将恐惧吃下去,它就会暂时烟消云散。
或许过段时间它又会死而复生,但薛宁并不在乎。
他能吞噬恐惧一次,自然也能吞噬它无数次。
薛宁将黑雾一点一点吞吃入腹,中途有几次被“恐惧”顶得恶心反胃,牵动内伤,又吐了几口血,但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渍,继续面无表情地撕咬着手里的黑雾,直到将它完全吞噬。
薛宁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卧倒在蒲团上,阖上眼,陷入梦境。
……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
白日在藏书阁被薛宁赢去一筹,平秀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遂决定趁薛宁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把场子找回来。
她带上那一匣灵石,熟门熟路地找到薛宁的院子,敲了几回院门,无人响应。
平秀以为院中无人,正准备离开,阿呆忽然跳到她头顶上,手舞足蹈,发出急切的“吱吱”声。
“你说闻到了血腥味?”
阿呆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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